第 9 章
冰冷的鱗片透過衣服刺激皮膚。
和普通的蛇不同,蛟身上的鱗片觸感更加明顯,在腿上滑動時,也更讓人毛骨悚然。
裴雲舒頭皮發麻,身上的每一個感覺都變得無比敏感,他咬着牙,極力忽視從他的雙腳緩緩往上爬行的尾巴。
這不是蛇,這是蛟。
心底反覆告誡自己這句話,裴雲舒聲音發顫:“你、你離我遠一些。”
燭尤的尾巴已經纏繞到了他的大腿,聞言不舍地用力緊了一下,蛇尾慢吞吞地退去,重新變成了人腿。
他這會並不是赤.身.裸.體,身上還穿着裴雲舒上次給他的衣衫,只是裏衣不知弄哪裏去了,只瀟洒地穿着外衫,鬆鬆垮垮,腰帶也胡七八糟的繫着。
發比黑夜還深,臉卻俊得妖異,燭尤低頭看他,“去哪。”
說話間,冷氣吹過,裴雲舒不敢看他淡色的薄唇,生怕裏面會吐出分叉的蛇信子,可對着燭尤的那雙猩紅的眼睛,也同樣有一種和野獸對視的感覺,他小聲道:“我去山下看燈會。”
他剛剛束起了發,徒手束的發有些凌亂,隨着風張牙舞爪地飛揚,燭尤被這些動來動去的髮絲吸引住了視線,轉而去盯他的發,“我也去。”
應當是這幾日說話多了的緣故,燭尤的聲音雖仍然沙啞,但已經流暢許多,這點小小的瑕疵已經遮不住他聲音的動人。
裴雲舒不知如何拒絕,更何況現在時間已晚,再拖延下去,誰知道那花燈會不會收市?
他便使出青越劍,先一步踏了上去,側頭看着衣衫凌亂的燭尤,不情不願道:“上來吧。”
燭尤站在他的身後,等飛至空中時,他身上松垮的外衫幾乎要隨風飛走,這樣“瀟洒不羈”的穿着,想都能想到山腳下的平民會對他有什麼樣的反應。
“你化出一身衣服,”裴雲舒說,“我儲物袋中的衣服只有道袍,都不適合你。”
燭尤皺眉,細細打量他身上的衣衫,一步步從內到外,化出了整潔一身,細細看去時,每一個細節一模一樣,甚至還將自己的血眸變成了黑色,妖紋抹去,額角小包掩住。
這樣看上去,已經與人無異了。
裴雲舒鬆了口氣,這才突然想起,他身上穿的薄紗,還是身後這人蛻下來的皮。
他面上染上了薄紅,分外不自在,但燭尤沒有開口說這件事,裴雲舒只能儘力裝做自己也若無其事。
青越劍的速度很快,轉眼,他們就看到了山下一片燈光繁華的景象。
等腳踩在昏暗的巷中時,裴雲舒看着巷口人來人往的街道,竟一時邁不動了腳。
各式各樣的花燈透着暖黃的光,照亮每個人臉上的笑意,裴雲舒足足看了一會,才恍然回神,往巷口走去。
燭尤跟在他的身側,冷淡的眼中沒有一絲半點對周圍熱鬧的動容,隨意看了幾眼,就毫無波瀾地將視線轉回在裴雲舒的身上。
裴雲舒臉上的表情沒有變化,但那雙眼睛,時時刻刻看着周邊一個個憨態可掬的花燈,還有各種在他身側穿梭的人群。
漸漸的,勾起了清淺的笑。
除了花燈,還有賣各種東西的小販,叫賣聲不絕如縷,一時叫人覺得眼睛都不夠用。
他們行至一個攤位前,燭尤忽的伸手拽住了裴雲舒。
裴雲舒不舍地從花燈上移開視線,因着心情好,看着燭尤時,眼睛裏面也含着笑意,“怎麼了?”
攤位老闆笑容熱情,“兩位公子,可是看中了什麼?”
燭尤從他攤位上拿起一條白色的髮帶,攤位老闆忙道:“這是天下第一煉器宗蒼月宗煉出來的東西,雖說是個失敗品,但髮帶上華光流轉,格外好看,公子要是想要,給這個數就好。”
燭尤手上一動,這條髮帶已經沒了蹤影,攤位老闆瞪大眼睛看他:“你——”
蛟妖面無波瀾地回望着他。
凡間要銀子,也要靈石,若是老闆有靈氣那便給靈石,若老闆只是個凡人,那便只給銀子,省得招惹事端,途給人家生麻煩。
裴雲舒看燭尤的表現,就知他恐怕不知道還要付錢,就從袋中掏出銀子交到了老闆手裏。
燭尤若有所思地看着裴雲舒的動作,等兩人走遠時,他才問道:“那是什麼?”
“銀子,”裴雲舒認真道,“買了別人東西,就要用這個付錢。”
小師弟昨日和他們說過,山腳下的地方與其他繁華之地比起來不算什麼,但裴雲舒卻覺得已經足夠精彩,無論是人是物,都是他從前從未見過的場面。
直至逛完了花燈,走到小橋流水旁,裴雲舒的眼睛還在熠熠發光。
河流里也盛放這許多荷花燈,一個個紅色的花燈隨着河流往遠處飄動,挨個從裴雲舒面前流過。
裴雲舒看着河流和燈,出神出到一半,突覺手腕被人抬起,他側頭一看,燭尤另一隻手上又出現了那根髮帶,正慢條斯理地往他右手腕上纏繞着。
裴雲舒掙了一掙,卻動彈不了分毫,燭尤抬眸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睛不知何時又變成了血色,月光被遮起,天色暗的只剩下花燈,他的這雙眼睛,竟也好似在發亮的樣子。
“你幹什麼?”裴雲舒問。
燭尤,“給你。”
言語間,他已經將這條白色的束髮帶纏繞在了裴雲舒的手腕上。細長的布條宛如是條蛇,腕處突出的好看骨節,也被包裹在了其中。
想到老闆說的這是條煉廢了的髮帶,裴雲舒壓下心中的不安,“燭尤,這是束髮帶。”
燭尤垂眸看了他一眼。
裴雲舒心中的不安忽的放大,他這次用了十分的力氣想要將手抽出,但絲毫沒有作用。
一滴水劃過燭尤的指尖,燭尤的血液滴在髮帶之上,只見下一刻,平凡無奇的髮帶好像忽得活了過來,在裴雲舒的手臂上蜿蜒爬行,過了幾秒,又突然消失不見。
之前的預感成了真,裴雲舒的手臂微微顫抖,燭尤伸出指尖,輕輕推着他的衣衫。
裴雲舒長睫顫着,也跟着往手臂上看去。
白色的裏衣和黑色的薄紗一同被掀起,黑暗下的白皙手臂有着光滑的色澤,冰冷的指尖往上,直至將衣衫推到了手腕處,也乾淨的無一絲痕迹。
“跑哪去了。”燭尤聲音含着不知真假的困惑。
裴雲舒心中一跳,也跟着急急問道:“那個髮帶是怎麼回事?”
但燭尤還沒回答他,裴雲舒就感到左腿的大腿內側一陣發燙。
好像那個消失不見的圖案,又重新印回他腿上一樣。
裴雲舒眼皮一跳,不敢置信地看着燭尤。
燭尤攥着裴雲舒的手,將人拉近,“送東西,相熟了。”
裴雲舒說過,相熟了,就可以舔他了。
裴雲舒猛得用另一隻手捂住了嘴,艷紅的蛇信就碰到了他的手上,聲音不穩,“不熟,現在不熟。”
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裏面全是害怕之意,緊緊捂住唇,驚恐地看着燭尤,不住搖着頭。
烏髮變得凌亂,兩側的肩頭散落着髮絲,燭尤看着他,瞳孔如野獸盯上獵物,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
“不相熟?”沙啞的聲音問。
燭尤的聲音滿是困惑。
裴雲舒的眼角已經緋紅一片,眼中含着水光,被蛇信嚇到了,卻強忍着不落,他只知道搖着頭,不停的搖着頭,“現在還不熟。”
燭尤垂眸看他,冰冷的指尖拂過他的眼角,“哭了。”
裴雲舒睫毛一顫,再也掩不住哭腔,“不要蛇信。”
燭尤歪歪頭,臉上的妖紋緩緩出現,“為什麼不要蛇信?”
“不要蛇信,”裴雲舒不回答,只是一個勁的哭着搖着頭,“不要蛇信。”
*
直到快要到了無止峰上,裴雲舒才止住了這突如其來的崩潰。
他的眼皮發燙,眼睛周圍紅得腫起,哭得鼻尖也紅,紅意從眼角到耳尖,大哭一場的後遺症讓他說話也還帶着顫音。
燭尤將他攬在懷中,到了裴雲舒的小院之後,才將他稍稍鬆開。
此時已經深夜,鳥蟲也陷入了沉睡,四周安靜的嚇人。
裴雲舒哭得累極了,困得快要睜不開眼睛,燭尤卻還不走,只是沉沉看着他,又固執問了一遍,“為何不要蛇信?”
“怕蛇,”裴雲舒,“不要蛇。”
燭尤皺起了眉。
裴雲舒不敢走,但他快要站着睡著了,身形前後晃動,一個不小心,就撲到了燭尤懷裏。
燭尤拉住他的手,思忖片刻,帶着他的手去摸自己頭上的兩個快要破角的小包。
小包格外隱蔽,摸在手中有一種奇異的觸感,裴雲舒睏倦的雙眼稍稍回神,迷茫地看着燭尤。
燭尤:“蛇可愛。”
“怕蛇,不要蛇。”
裴雲舒無意識地說著話,那雙微微腫起的眼睛,就連野獸也會被激起憐愛。
燭尤血色的眼睛看着他,半晌,帶着他的手撫在自己的臉側,“不要蛇信?”
裴雲舒連忙點點頭,應是被蛇信嚇怕了,這次的回答,又帶上了低低的顫抖,“不要蛇信。”
“我是蛟,”燭尤道,“不是蛇。”
裴雲舒:“嗯?”
他已經困得聽不懂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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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舒這一哭,算是好好發泄了一回
【小劇場】
賣髮帶的小攤,燭尤拿起髮帶,收到儲物袋裏。
老闆瞪眼:你你你——
燭尤理直氣壯,死蛟眼回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