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古靈精怪
“就這樣?”在以氣武為尊,官大於天的王朝,放逐一個平頭百姓還不是一句話的事,見馮化吉點頭,藍拂林也就應下了。
眼袋青黑的蔡濱心寬得很,只道一個連溫飽不能自顧的人,怎有武力自保?當下朝李延續恭敬作揖:“李公子天縱英才,小的在此先行恭賀您旗開得勝。”
李延續滿意地點點頭:“是個會說話的。”
藍拂林挑起眉眼催促:“還有兩個要求一併說了。”
“第二,我要包尚舉,我的包伯父,成為這瓊樓第一進的掌柜!”
“當真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子。”李延續雙手插腰不可一世“都依了你又如何。”
此時包尚舉已在馮化吉身邊,與他一同護住包登科,同仇敵愾:“化吉,你不必為我們如此!”
包登科連連點頭,也是這般意思。
“包伯父請放寬心,你與登科的後半生,我包了!”馮化吉目光炯炯,朝包登科眨了眨眼,笑轉身來,豎起右手食指“第三,我要一個名額!一個投軍報效王朝的名額,最好是藍刺史藍大人的親筆薦書。”
在場之人,別說近千名食客交頭接耳,就連李延續、藍拂林和程清濁也心中犯疑,面面相覷。
馮延宗更是從座位上起了身,心道:父親便是統領幽州兵權的節度使,要戍邊抗敵,報效王朝皇恩,何必投在新刺史藍家的門下,這是在打誰的臉?簡直豈有此理!
藍拂林自然曉得其中利害:馮化吉不受親族待見,如今連名分也沒有,自然要依靠外氏發跡。瞧他修為不俗,若能成為我藍家的門生,倒也是個助力,然而父親半年前離京赴幽上任,朝內便已經有了傳聞,陛下有意削減節度使與異姓王的兵權!這是要動人家的根基,少不得有人作亂。若在這個時候與馮家搭上了關係,哪怕一絲一毫,將來馮氏有個行差踏錯或逆反,對藍家而言也將是致命的!
念及至此,藍拂林笑道:“這事我可做不了主,你換一個吧。”
眾人只道馮化吉會以此為由,拒絕比試,沒想到他一口答應下來:“也行。”
馮化吉之所以向藍家示好,是因他料定刺史藍本初到幽州不久,根基不穩,尚在站隊選盟友之中,今晚若是二戰再敗李延續,他馮化吉便是炙手可熱的少年英才,別說是他進步神速的自修法門惹人眼紅,單單憑他不俗的修為,便足以引起本族親輩的重視了。
目的已經達成,馮化吉便退而求其次:“那第三個就換黃金,我若贏了,李家便要付我一千兩黃金的辛苦費,你作保。”
“放心,小爺多付你一千兩的葯酬,順便給你養老買棺材!”李延續放聲大笑,抖擻精神準備動手。
圍觀食客開始默契地退散。
與此同時,蔡濱忌恨馮化吉針對自己,又想着三族公子都在刁難馮化吉,連他親哥馮延宗也在一邊冷眼看戲,便壯起膽子說:“在李公子活動筋骨前,小的先說個笑話。您猜這馮化吉剛才為何在此喧嘩?”
馮化吉氣息一窒,心知蔡濱這小人準備滅自己威風。不由得握緊了雙拳。
李延續與藍拂林對望一眼,迫不及待地催促:“快說快說。”
蔡濱侃侃言道:“原來是這女扮男裝的小二,偷了幾位吃剩下的酒食,去喂這快餓死的馮化吉,他還吃得津津有味,連連稱讚哩!”
李延續笑得前仰後合,形態誇張:“我說馮化吉,你要吃殘羹剩飯同爺爺我說呀,三樓桌上還多得是。”
馮化吉怒不可遏:“小爺的拳頭也多得是,要多少有多少!”
包登科原是最嬌柔溫婉不過的人,聞聽這等污言,也是要氣得壞了:“分明是我精挑了盤子裏未曾食用過的……你怎的如此亂說?”
包尚舉也在一旁昂然高聲道:
“蔡掌柜啊蔡掌柜,你心胸最是促狹,瓊樓第一進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想那食客吃剩下的各類菜肴合於一處,再行加熱烹制的大雜燴,本是樓主給雜役、跑堂還有外頭諸多窮苦百姓的體恤與恩賞,是瓊樓堅持了多少年的善舉,老掌柜在世時也是如此奉行,哪知你來了不到十天便壞了規矩!竟要我們這些窮苦人家出錢購買!簡直恬不知恥!”
包尚舉激動地說到此處,指着蔡濱的手都開始發抖:“若我們出的銅鈿入了樓主的錢庫倒也罷了,也算大夥回報他老人家的恩德,可我們付出的銅鈿,最終是入了你的荷包!肥了你蔡家的私庫!你還有臉在此聒噪,問問這裏的人,哪一個服得你?!”
“老子倒想看看哪個不服我?儘管站出來!”蔡濱有恃無恐地瞪目四顧。
果然,樓中雜役沒有一個敢與蔡濱叫板抗衡。
包尚舉搖頭一嘆:“反正我在此間也做得夠了,化吉,不必比試,我們走。”
“我不服!”一個脆生生的嗓音從圍觀食客後方響起。
人群旋即分立兩側,只見一位留着厚厚唇髭與山羊鬍的男子,白凈俊俏的面目上好一道一字大粗眉,身着銀白袍服,大搖大擺踏步而出,身後跟着幾十個衣色靛青的靚麗女子,人手一劍,精氣一絕。
馮化吉覺得眼熟,似乎白天在校武場上見過。
藍拂林與程清濁對望一眼,抱起膀子靜觀其變。
白袍男子緩步至包登科身側,轉眼瞧她,嘻嘻一笑,貝齒玉潔,忽然毫無徵兆地摟住包登科腰身:“小妞當真美得異乎尋常,做本公子九十二房夫人如何,今晚便去洞房!”
馮化吉與包尚舉大驚,沒想到這男子如此浪蕩,竟當著眾人面調戲良家!
馮化吉急聲喝斥:“登科是我的!”舉手便打。
卻聽包登科噗嗤一笑:“化吉哥哥別打。”轉而伸手,又輕又柔地拂過男子的一字粗眉,軟糯好聽的嗓音笑問:“哪裏來的姐姐好生頑皮,大好的女孩兒,卻要扮作男兒身與我消遣?”
男子聞聽此言,登時急得跺腳:“呀呀呀,你這小妞怎得拆穿了我。你不也扮作了男兒?看我不撕你的嘴!”她雖如此說,卻是將手伸往包登科的胳肢窩。
只聽兩位姑娘歡笑不止,鬧得好不興頭,近千食客倒也看得熱鬧,都十分地以為馮化吉與李延續打不起來了。
哪知李延續挑着細長眉眼,在旁怒道:“喂!你這男不男女不女的是什麼東西?”
“我姓潘。”姑娘並不理睬李延續,這話是附在包登科耳邊低聲說的“閨名雨潤。”繼而伸手揭去一字假眉和假鬍鬚,只見一副俊秀臉上,去了雜亂和粗獷的妝扮,登時添了如竹露、如清風、如芝蘭般的曠世美感,一雙桃花眼睛尤其動人心魄。
“我叫包登科。”
“喊我姐姐。”潘雨潤脆生生地吩咐。
“姐姐好。”包登科柔柔地笑應。
“好乖。”潘雨潤笑容明媚,忽又反問“萬一我比你小呢?”
包登科一時語塞:“這……這我倒沒想過……”
潘雨潤笑聲清脆,顯然樂不可支:“逗你呢妹子。”
“喂,小爺同你講話,你聾了還是啞了!”李延續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人無視,有生以來還是頭一遭,只覺受了奇恥大辱,一張肥臉漲成醬紫色,又怒又恨出手發拳,拳鋒到處,疾風陣陣。
電光火石間,馮化吉才剛抬手準備阻攔,卻見潘雨潤輕描淡寫地側臉一瞟,周身便有無形之力轟然爆發,在護着包登科,連她秀髮都未擾動的情況下,催送李延續碰爛瓊樓木門,衝倒院中照壁,撞碎假山高牆,落在外面青石大街上,又往後平移了二十多丈,這才慢慢沒了力道。
瓊樓之內,休說近千食客鴉雀無聲,連程清濁,藍拂林和馮延宗也駭然驚呆。
所有人道是馮化吉伸手之力,卻只有他本人知道,流過自己指縫的修為雖無形無質,輕如春風,但迅若雷霆,力似天崩,乃是出自潘雨潤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