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3章 第六百零三章

第603章 第六百零三章

宓茶睜開雙眼,從夢中醒來。

寢室內一片靜謐,她胸口搭着一隻修長的玉手,那手的無名指上有一尾老舊的戒指,在黑暗中折射出微弱的亮光。

宓茶一動,沈芙嘉就跟着醒了。

她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撫着宓茶的肩膀,柔聲道,「今天是休假,不用早起,再睡一會兒吧。」

「雖然是休假,但下周就要召開東大陸會議,對戰爭做結算統計。」宓茶坐了起來,「之後還有聯合國大會……需要處理的事物可不少,我先起來,你再歇一會兒。」

沈芙嘉亦隨之起身,她如一片軟水附上了宓茶的後背,環着她的腰,呵氣道,「休息半天又不會怎麼樣,就當是慰勞慰勞我。」

她肩背上的那一抹溫度溫柔可親,內斂有力。宓茶想了想,從善如流道,「那好吧。」

她順着沈芙嘉的力道又重新躺下,對沈芙嘉說:「昨天晚上,花百音在獄中自殺了。」

沈芙嘉毫不意外,取了宓茶的一縷白髮繞於指尖把玩,「家國都沒了,自殺也正常。」

宓茶復又道,「火化后,還是在禹地找個地方埋吧。」

沈芙嘉嘆了口氣,「茶茶,你太善良了。」

「好歹是舊相識。」宓茶道,「就和姬方縉埋在一處吧。」

沈芙嘉點點頭,表示明白。

「至於言老師一家……」

不待她說完,沈芙嘉便答道,「大軍進入禹都時,便確認了聞宅的情況。當時言老師一家都在地下室中,整座地下室附有三級防盾,沒有傷亡。士兵已將情況告知了他們,送他們去了南大陸生活。」

宓茶瞌眸,「如此說來,聞校長一開始便做好了用自己去換家人的準備。」

沈芙嘉沒有說話,默認了下來。

姬方縉有罪,可他手下的官員、軍官並不能一棒子全都打死。

姬方縉喜歡聞天澤,或許不僅是因為聞天澤擁有出眾的才能,更也是因為他背景乾淨,是最容易控制的人選。

聞天澤和姬方縉之間差距太大,他沒法撼動這棵大樹,換做是她站在聞天澤的位置上,或許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而已。

「由我們去打擾言老師,多有尷尬。」沈芙嘉說,「我會暗中派人持續跟蹤他們的後續情況。」

宓茶點頭。

沈芙嘉的手指倏地一暖,被宓茶在被窩裏握住。

黑暗中,一雙晶亮的雙眼望着她,「戰爭結算還有不少事情要忙,郁姨暫時走不開,等結算之後,我會讓她回百里谷養老,再為你舉行晉陞慶典,封一等公爵。嘉嘉,再等等,不要急,該有的都會有。」

「我不急。」沈芙嘉搖頭,縱使是在暗處,她的愛戀歡喜也清晰可見。

她反握住宓茶的手,放輕了聲音,呢喃低語,「我急的只是見不到你。」

戰爭落幕,她再不用離開,如今天下大定,煩心事不多了。

沈芙嘉挨蹭着宓茶,與她耳鬢廝磨,此後總算可以輕鬆些。

宓茶抬起雙臂,順勢勾住沈芙嘉的脖頸。

她望着身上的媚眼如絲,滿目柔情的女人,輕輕地疊聲喚道,「嘉嘉…嘉嘉……這麼多年,辛苦你了……」

沈芙嘉耳夾微紅,她俯下身來,捧着宓茶的側臉,與她相吻。

她不苦,一如既往,她付出了多少,就得到了多少回報,這是公平等價的交換,她不覺得辛苦。

不說從前,單是這四年,沈芙嘉拿下的夏國禹地就足以換取她這輩子都享用不盡的幸福甜蜜。

整個上午,女王的房門緊閉,沈芙嘉沉浸在碩果之中,與宓茶一起品嘗這得之不易的安寧。

然而歡愉終究只是一時,眼下還不到開啟饕餮盛宴的時候,戰爭結束後有更多更繁雜的事物需要處理。

如何管理禹夏宋三地、如何表彰烈士、如何穩定長遠的發展……一系列的問題擺在眼前,首先要解決的是五天後的東大陸會議。

新年剛過,東大陸上的元首們便彙集一處。

宓茶帶着宓挺、沈芙嘉和慕一顏、秦臻、百里月為首的整個秘書團前往舜國會場。

在聯合國大會開幕之前,東大陸內部先要達成統一意見。

戰敗國有的元首來了,如漢國、北清;有的沒來,如禹國、夏國、宋國。

來了的賠禮道歉,來不成的派出了代表,協商確定主權歸屬。

戰勝國中,商國得漢國北部兩省;

舜國得禹國四分之三的國土和對應的領海港口;

堯國得夏、宋以及禹國東部地區。

領土歸屬暫且如此,其餘賠款則不計其數。

當一份份主要文件大體簽署完畢之後,已是枝上桃花、河上青柳時節。

因為戰爭,今年的聯合國大會被提前了幾個月。宓茶一行剛從舜國回來,稍作整理后便前往了燕國會場。

原本的七大常任國空出了一個,另一個漢國雖然還在,但作為戰敗國,被除名是鐵板釘釘的事。

沒了禹漢,常任國里東大陸成員就剩下了舜。

舜國再是強大,在聯合國里也只有個一席位,如果不及時增加成員,那麼東大陸就會在聯合國處於絕對的弱勢。

如此,不管是從客觀戰果出發,還是為了東大陸整體利益,堯國都必將成為新一任的常任理事國。

至於堯國是否有資格進入理事會,這件事在聯合國大會正式開啟之前就需要討論確認。

剩餘五位理事會成員經過了數次評估,重新定位了堯國在世界各國間的分量。

這一次的東大陸戰爭里,堯國的作用無疑遠超另一位戰勝國商國,戰果上無須多言,綜合國力上,堯國的實際水平也超過了理事國里的大部分成員。

其中,最顯著的就是特殊能力者數量,目前堯國天地仁王分別有:

地級上階決縭

仁級中階陸鴛

仁級下階付芝憶、柳凌蔭、郁思燕

王級上階百里覓茶、嚴煦、

王級中階童泠泠、江洪氏

王級下階林雨銜、江澤蘭

總共十一名。

要知道,一個地區平均兩個國家才會出現一位天地仁王,理事各國也就五到六位而已。堯國的天地仁王數量已然吊打了絕大多數國家,且其國內的天地仁王並非外聘人員,而是實打實的堯國官員,更重要的是,堯國國內的仁級、王級一欄中絕大多數還在壯年,尚有晉級的空間。

除了軍事領域,在經濟上堯國也不輸它國。

百里族原就是靠商界立足,這一場戰爭更是令堯國與其餘各國取得了緊密的聯繫,發展出了不少的新合作。

如今堯國絕大多數領域都已達到世界前列,進入理事會毋容置疑。

在聯合國大會開始前的一個月,宓茶收到了理事會的信函。

理事會以書面的形式,正式承認堯國是常任理事國的一員。

當宓茶下了車,步入燕國會場時,她一抬頭,在一長排巍峨高升的世界國旗里一眼看見了堯國的旗幟。

它已然矗立在了中央,於艷陽下迎風招展。

沈芙嘉立於宓茶身側,這場戰爭之後,她便逐步接手了郁思燕的工作,與宓茶如影隨形,同進同出。

順着宓茶的目光,她看了眼國旗,莞爾道,「這面旗子年年都要挪位置,今後終於可以歇一歇了。」

宓茶回眸,望向身旁的沈芙嘉。

陽光為沈芙嘉攏上了半層金沙,她沒有在看國旗,而是一眼不錯地盯着她。

宓茶笑了笑,「可惜我是個沒有野心的元首,委屈了你的才幹。」

不然,以沈芙嘉的野心和手段,這面旗子興許還能再往中間挪一挪。

沈芙嘉搖頭,「不管是堯國還是我,到達這個位置都已經滿足了。攻城掠地的滋味是不錯,可我的時間不是永恆的,剩下的時間我不想全部耗費在工作當中。」

宓茶聞言,心下一嘆。

燕國的接待團已經在旁邊等候了一斷時間,見她們停止了交流,便立刻上前,引兩人進入會場。

聯合國大會東大陸的會場和上次來時沒有任何變化,唯一稱得上變化的,便是最前方的長條桌短了一截,從七個席位變成了六個。

當宓茶步入會場的第一刻,原本相互交流着的各國代表倏地噤聲,偌大的會場內霎時間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集中在了堯國使團身上。

宓茶走在前面,後面是沈芙嘉、宓挺和百里月,再後面是慕一顏、秦臻。

她穿過世界諸國來到最前方的座位,像是當年穿過百里谷萬名子弟走至女神像前,像是當年爬過漢白玉階來到堯宮殿前,像是當年越過群臣眾宗踏上授冕台,像是當年御風掠過禹國十萬雄兵……

總有那麼多時候,她身後帶着無數人,可只有她一個人走在最前面,從一處開闢到另一處。

她不是個驍勇的領袖,卻也拿得出領袖的勇氣,耐得住領袖的孤寂。

從後排到前排,屋頂上的燈光越來越亮,終於,她在常任理事國的席位落座。

撫了撫旗袍,攏了攏披帛,一頭白髮的女王與左右兩國點頭致意,泰然相交。

她的右邊是舜,左邊是斬殺熊天晟滿門的南大陸蘇國。

七大常任國,五國參與了滅谷計劃,如今去掉兩國,亦還有德西、易、蘇三國。

這令不少人心中浮起了陰雲。

在會議開始,進入第一次提問還擊時,便有西南兩大陸的國家舉牌,站起來道,「如果將這場戰爭定義成保衛戰,那顯然已經超出了自衛的界線。據我所知,禹國、夏國、漢國都是當年對堯百里政府發動攻擊計劃的主要國家,而宋國則是違反合約將百里族驅逐的國家。」

他盯着宓茶,直言不諱道,「請問堯國的目標是否是當年所有針對過百里族的國家?如果不是,那如何解釋戰敗國成員的偶然性?如果是,那這些年和百里族、和堯國產生過摩擦矛盾的國家,是否全都會被納入堯國的目標之中?」

沈芙嘉眸色頓時微冷,就算百里族真的要向九國復仇,那也和一個小國無關,輪不到外人在這兒伸張正義。

顯然,對方問出這一問題,是有常任國中的大國授意。

會場裏寂靜無聲,所有國家都盯着堯國的席位、盯着堯國的元首。

不管過程如何,從結果來看,百里政府就是滅了曾經欺辱過它的國家。

如果百里族真的想要復仇,那麼日新月異、蒸蒸日上又取得常任國席位的堯國將令全世界為之膽寒。

所有國家都在等着堯國的答覆、等着百里族的態度。

在一片死寂中,宓茶微微笑了起來。

她開口,緩緩道,「堯國,是堯氏的國家,是四億六千萬民眾的國家,而百里族只是個私人地方組織。」

她抬手,反手指向背後偌大的世界地圖和陳列的各國國旗,道,「滅族之仇,百里族人不敢輕忘,但今日既然是聯合國大會,就只談公事,不論私事。

「國際場合上,還請各位不要把堯國政府視為一個私人組織,不要把堯國元首視為宗族掌事。」她落下手來,淡淡道,「國事、家事,我分得清,我的國家、我的族人也分得清。」

會場頓時響起了竊竊私語,宓茶身旁的蘇國代表眼神閃躲了幾息,另一側的德西國和易國坐立不安地拿起了水杯灌了口水。

嘈雜中,舜國總統叩了叩桌子,「如果有國家想要討論百里族的相關事務,就請正式立題,如果沒有,就請回到大會的其他議題上來。」

沒有國家舉牌,無人再續這一話題,像是從未發生過一般,轉眼間,大會又恢復了原本的秩序。

慕一顏和秦臻對視了一眼,秦臻眼中多是感慨,而慕一顏則多是解氣。

換做是三十年前的堯國,可不會這麼容易地被放過。

今時不同往日,戰功赫赫的堯國傲立於世,縱有流言蜚語,也皆是出於畏懼,正面相對,天下無有一國再敢嘲笑藐視他們,就連一眾老牌的理事國也不敢直言相向,問句話還需要去找托兒。

這並非慕一顏自誇,各國心中的確是畏懼的。

堯國人才濟濟,女王百里覓茶麾下有陰狠狡猾如毒蛇者,有善於斂財如貔貅者,有驍勇善戰如猛虎者,有忠心耿耿如犬馬者,就連她自己,亦是眨眼間十萬禹兵灰飛煙滅,如何能不叫人膽顫心驚?

問了這一句,列國再不敢多言,規規矩矩地完成了七天的大會。

最後一日從會場出來時,宓茶謝過了舜總統先前的幫忙。

舜總統擺手,「現在理事國里東大陸成員只有我們兩個,自然該互相幫助。」

「您說的是。」

兩人結伴往外走去,於車隊前停下。

各國車隊停在廣場上,排列於國旗之下。

晚風凜冽,將世界各國的旗幟拉扯得來回抽動,呱呱作響。

車門就在眼前,臨近分別,舜總統停下腳步,側過身,笑吟吟地指向了上方堯國的旗幟,道,「殿下,短短几十年間,堯國從一個羸弱小國走到了如今令世界舉目的位置,這樣快的發展速度,各國敬佩側目的同時,也難免心虛嫉妒。大會上有些話,您可千萬不要介意,畢竟——那也是人之常情。」

宓茶兩側的碎發被風吹得厲害,所幸秘書手巧,將主體髮型穩穩地固定着,即便是在這樣強勁的晚風下也沒有晃動散架。

她拉了拉飛舞的披帛,逆着風,對舜總統道,「木秀於林的道理,我懂。當今的國際社會早已不是各自為營的時代了,我也不提什麼人類命運共同體這樣的大道理,家有家賬,國有國賬,對堯國有恩有義的,堯國絕不會漏算。」

「您這麼想就對了。」舜總統頷首,湊近她低聲道,「禹國為什麼被滅?不是因為它不強,而是因為它太強了。」

「堯國不會是第一個禹國。」宓茶一笑,「在無損國家主權和國家尊嚴的前提下,我個人是願意以一切代價來避免矛盾好紛爭的。」

舜總統笑道,「這份氣量——到底是百里族的牧師,要是各國都像您這般,也就不會生出戰亂了。」

他把對堯國的警告提到位了,又從宓茶口中得到了想要的答覆,便轉過身,對宓茶告辭,「我先走一步。殿下啊,保重。」

宓茶噙着一抹微笑目送他離去,待舜國的車隊走遠,宓茶抬頭,望了眼上方的景色。

夕陽落下,夜幕將至,昏暗的天空下,各國國旗都被黑暗籠罩。

宓茶看不出哪面是大國、哪面是小國,說到底,全都不過是一塊在風中搖擺晃動的布。

「走吧——」她彎腰進車,搭着沈芙嘉的手,對身後眾人低聲道,「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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