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9章 第五百九十九章

第599章 第五百九十九章

沈芙嘉拾掇了聞天澤的遺體遺物,回到指揮部后,對屍體進行了屍檢。

法醫很快就將結果彙報給了她,「沈相,我們在聞天澤右肋下方發現了一處縫合。」

「縫合?」這個詞對高級軍官來說有些陌生,他們坐擁着最頂級的牧師資源,根本用不着這麼簡陋的醫療手段。

理所當然的,法醫將這處不合理的傷口切開。

「我們從他的肌肉里發現了這個。」他呈上來一封最小號的標本袋,裏面存着一張帶血的晶片。

嚴煦一驚,上前一步接過袋子,仔細看了眼后,與法醫確認,「這張晶片是在聞天澤的身體裏取出來的?」

法醫點頭,「是。」

嚴煦回頭,和沈芙嘉四目相對。

「走,」沈芙嘉率先轉身,「打開看看。」

嚴煦和沈芙嘉屏退了所有人,單獨察看了晶片的內容。

當嚴煦將裏面的東西破譯出來后,兩人皆是震嘆。

這小小的一張晶片里,儲存了禹國現存所有部隊、所有軍官、士官乃至剛剛入伍的幾萬非能力者和總統親衛隊的姓名、年齡、屬性、等級、入伍時間、參戰經歷和家庭背景。

除此之外,還有禹國目前使用的所有武器型號、各部隊持有數量;無線電通訊密碼;各區佈防等一系列情報。

聞天澤幾乎是將一個軍事委員長所擁有的全部權限都寫進了這張晶片里。

那一張張再公式化不過的表格,從頭往下拉去,那些密密麻麻的字符越看越令人震撼驚心。

在最後一頁,聞天澤留下了一篇極其簡短的短訊,上面寫道

「久疏問候,我的學生們——如果你們看到了這張晶片,那想來是允許我這麼稱呼你們的。

我深知我對堯國造成的傷害不可挽回,在此無有辯解,然我的家人們從未參與過任何一場戰場,未曾對大堯國造成半點損害。

我已於沈相劍前自首,現將軍部所有情報上繳。

望念在往日的師生情分上、念在言老師當年對你們的殷殷關懷上,放他們去國外生活。

堯犯聞天澤敬上」

一切便都明了了。

聞天澤絕不是大公無私的英雄,可在其位、某其職、負其責、盡其事,向來是他的行事準則。

不論是做一個小小的高中校長,還是整個禹國的軍事委員長,只要是他分內職責,他都會做好。

如果他是孤身一人,縱然戰死也不會賣國;可他還有妻子、女兒和還在讀書的孫子孫女,聞天澤不得不為家人做考量。

和堯國開戰之前,他便有送家人出國的打算。

聞天澤從頭到尾都不看好這一戰。

禹國這些年發展極不平衡不說,他甚至不明白這場戰爭到底是為了謀取些什麼。他只知道,但凡統治者以權謀私,都不會有好下場。

他欲送家人送走,可親衛隊時刻盯着各高級官員的住處,開戰

之後便愈難離開,他們全家都變相地被軟禁於首都之內。

聞天澤上場,不是為了以卵擊石、力挽狂瀾,而是想看一看,當年的E408中,有沒有人願意來前線看他。

他在兩名一級能力者前拚死周旋、苦熬多時,就是為了等他曾經的學生出現。

終於,他等到了沈芙嘉。

他喚沈芙嘉為沈相,沈芙嘉稱他為校長,交手之時只以高中時期的劍技相對,聞天澤幾番試探,終於放下了心——

他的學生對他還有兩分舊情在,如此,他便能放心地將家人託付給她。

嚴煦尋求沈芙嘉的意見,「將言老師她們接去帝都么?」

沈芙嘉搖頭,「他們是禹國人,丈夫、父親死在了堯國人手下,待在堯國不會自在,就按照校長的遺囑,送她們去國外吧。」

她沉吟着對嚴煦開口,道,「這份資料只有你我看過,不必向外界公佈,也不必用它為校長減刑,報告上就說…禹委員長聞天澤和我們對抗到了最後一刻,死不悔改。」

嚴煦點頭,表示理解。

沈芙嘉取出了晶片,她捏着這張薄薄的晶片,低頭看了一會兒,再度抬眸時,不知為何,她眼前忽然有些虛無,彷彿有一根從小到大都指引着她的線突然不見了。

她的目標始終在宓茶身上,這點毋庸置疑,然而,這根不起眼的細線也同樣陪伴了她一生,如今驟然消失,令她有些茫然不適。

沈芙嘉回頭,遙望向解剖室。

當禹國的軍事委員長躺在了堯國的解剖室里時,便意味着,禹國已經山窮水盡,無路可走了。

在這張晶片的幫助下,一個月內,童泠泠和平陵兩路部隊連同堯空軍部隊迅速收割了江南之地,和北面的柳凌蔭所部密不透風地包圍了禹國首都。

此前海軍已經歸還東北,江澤蘭父女立刻聯手堯北軍區的虎邇一起攻向了宋國。

穆華山之戰後,資本陸續退出宋國,這樣的一個小國很快就被堯國拿下。

北約三國中,堯國是進度最慢的一國,有了聞天澤提供的情報后,沈芙嘉和一眾將軍緊趕慢趕,總算在除夕前一日拿下了禹宋兩地。偌大的禹國轉眼間就只剩下了一塊小小的首都。

面對最後的攻堅之戰,沈芙嘉將戰況上報給了樊景耀,樊景耀又去宮中請示宓茶。

宓茶立於窗邊,聽到捷報后,她微微側身,望向了窗外難得一見的冬陽。

和煦燦爛的金光令她睜不開眼,這輪冬日令她回想起了此前一個又一個的冬天。

半晌,她徐徐道,「當年百里政府初立、堯國上下動蕩飄搖時,姬凌玉曾兩次為我們爭取了和談。若沒有她為我們爭取時間,堯國早已不在。」

她深深一嘆,回眸對着樊景耀道,「我今日也給姬方縉三天時間,若他願意議和、退出禹都,我便為他養老送終,視為親父。」

樊景耀臉色驟變,「族長!您忘了他是如何屠殺我百里族的么!您竟然要將這種人視為親父?」

「我沒有忘,」宓茶搖頭,「姬方縉縱然可惡,但姬凌玉對百里族有情有義,我取了她的性命,替她盡責而已。」

樊景耀皺緊了雙眉,確如宓茶所說,姬方縉可惡,但姬凌玉不曾害過他們,她為救姑爺入獄,為救小姐而死,何況……那也是樊景耀看着長大的女孩。

他勉強答應下來,將宓茶的話傳達給了沈芙嘉。

姬方縉已被團團圍住,禹國滅國已成定局,沈芙嘉也就不着急這兩三天。她命人發電給總統府,給了姬方縉三天時間讓他出城投降。

彼時的總統府已大不如前,園丁、女僕多有離去,明明是除夕佳節,可前庭後院除了滿地未掃除的枯葉雜草外,不見一分喜紅。

肅殺的寒風中,曾經精美雅緻的總統府恍若一座死宅,聽不見一絲活人的動靜。

林秘書將堯國的條件告訴姬方縉后,滿懷希冀地盯着他,心裏想着,都到了這個地步,總統總該認清事實、服軟了吧。

可姬方縉聽了,只是抬了抬枯枝般的手指,讓他出去。

林秘書的心一下子跌入了谷底。

「先生,」他忍耐着焦躁,又一次輕聲勸道,「好漢不吃眼前虧,到了這個地步,您又何必再讓無辜的百姓們受驚呢。」

姬方縉沒有說話,他半耷拉着眼瞼,像是聽不見聲音。

自花百音敗后,姬方縉的狀態又回到了穆華山之前,並且愈加蒼老,愈加遲緩。

見他油鹽不進,林秘書悲嘆一聲,離開了書房。

堯國給了姬方縉三天時間考慮。

這三天裏,姬方縉獨自推着輪椅走遍了總統府的每一個房間。

他時而待在妻子的卧室里;時而坐在姬凌玉的房間,翻看她的相冊和從小到大的那些獎章獎盃;時而待在觀影廳,看他們全家人的錄像和姬凌玉參加大型比賽時的回放。

有些地方他一待就八.九個小時,沒有告訴任何人他在哪兒,也沒有任何人來找他。

廚師放了飯在桌上,姬方縉偶爾路過餐廳,視若無睹,直徑掠過。

他三天滴水不進,只是在各處遊盪發獃。

時間隨着他身下的車輪一同向前挪動,一分一秒地壓過了總統府的每一處角落。

他曾在這裏揮斥方遒,曾在這裏苦思冥想,曾在這裏絕望悲痛……這座總統府見證了姬方縉和這個禹國的盛衰強弱,它似乎被賦予了很多,可仔細一看,也不過是些磚瓦水泥,和天下所有的房子都同出一處。

第三天傍晚,姬方縉從後花園的劍場裏出來,往總統府大門移去。

他想回到他們最開始的家,去看一眼那個他手把手帶着女兒練劍的地方,可輪椅移到大門口時,他才想起來,那裏已經是堯國的土地了。

姬方縉停在門前,偌大的前庭,只有他一人坐着。

這天正月初二,首都沒有一朵煙花、一聲爆竹,他靜坐許久,突然聽見了些熱鬧的動靜,似是鞭炮聲響。

姬方縉連忙側耳聆聽,半晌,他才聽出,那是從城外響起的堯軍的火炮。

他太息一聲,回過頭,看了眼身後的總統府,渾濁發黃的眼睛將每一片磚瓦都收納進來,最後落在了眼前的光明女神像上。

那炮聲越來越近,堯軍的衝鋒號已清晰可聞。

姬方縉轉過身,推着輪椅,緩緩駛到了女神像前。

他定定仰望着純潔威嚴的神像,片刻,老人撐着輪椅扶手顫巍巍地起身,他那早已無力的雙腿奇迹般站了起來,向前邁出了步子。

一步、兩步、三步

砰——

他一頭撞向了神像,在女神的腿上擦出了一條濃厚的血跡,接着栽進了被黃昏染紅的池子裏。

禹國,於正月初二晚,消失在了東大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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