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8章 第五百九十八章

第598章 第五百九十八章

堯軍三路齊發,空軍網式覆蓋后,陸軍開始動作。

柳凌蔭自中部直入首都,童泠泠和平陵兩路從側翼包向首都東西兩處。

堯軍日行百里,途中多遇禹國百姓造成人牆攔堵,士兵將情況上報總部后,沈芙嘉道,「提醒九聲,放槍十二聲,三個小時后還圍堵鬧事者,按敵軍處理。」

「這樣傳出去,會不會不太好?」嚴煦問。

沈芙嘉道,「禹國不是剛剛征了幾萬非能力者么,敢擋在敵國軍隊面前的怎麼會是普通平民,必然是他們的非能力者士兵。」

姬方縉新征的非能力者還未派上用場,倒成了堯國的一個完美借口。

「越到最後越容易出亂子,」沈芙嘉掃向嚴煦,「快刀斬亂麻才是正道。」

如此,攔截堯軍、驅而不散者,全部被堯軍斬殺。

這件事很快傳到了帝都,卻無一人向女王上書。

禹國之敗堯國之勝指日可待,沈芙嘉凱旋歸來,就是堯國的首相,她手握軍政大權,外交、財政兩處也大有話語權,誰也不敢在這個時候和她對着干。

有國外的媒體指責堯軍的做法太過輕率殘暴,回應外媒的堯國外交部都是沈芙嘉的後生,沒有一個不向著她說話。

沈芙嘉權傾一時,為數不多幾個敢與她抗衡的,如嚴煦、郁思燕等人,也默許了她的做法。

擊殺攔路禹國國民,不僅僅是防止戰爭夜長夢多,更也是因為這一批還留在禹國、敢出來攔截堯軍的百姓,是受姬方縉思想最深的一批國民。

縱然好言相勸,他們也不會領情半分,等日後管理禹國時,這批人一定會出來作亂,和堯國政府對着干。

趁此機會斬草除根才是最便捷、最高效的做法。

在沈芙嘉的鐵血手腕之下,短短几天時間,柳凌蔭所部距離首都只剩下四五個城市、不到一百公里的距離。

禹國應戰的部隊編號換了一個又一個,指揮官也換了一位又一位,可到了這個地步,不管是那支部隊、哪位指揮官,都沒了力挽狂瀾的能力。

「先生、先生——」林秘書帶着剛剛接到的急報,哀嚎着進入書房,「柳凌蔭所部已經到達了省外,您若是不願意投降,就儘快轉移吧!」

姬方縉坐在落地窗前的輪椅上。

他背對着房門,望着窗外的庭院和院中的女神像,對林秘書的話視若罔聞,無動於衷,彷彿一座潮濕的木雕,正在靜靜腐化。

「先生!」林秘書再度上前,帶出了哭腔,「再這麼下去,是要亡國了啊!您為了禹國付出了多少心血,難道就一點兒都不心疼嗎!」

這番字字泣血的哀求並未令姬方縉臉上出現半分波動,許久,他開口,問道,「聞天澤呢。」

「聞座已經…已經上前線了……」林秘書繞過桌子,撐到姬方縉面前,「先生,把他召回來,和堯國談判,退居江南罷——來日方長,何必如此決絕呢!」

任他如何聲淚俱下,姬方縉面不改色,默不吭聲,他只是望着院中的女神像,望着神像后的一血殘陽。

「看好聞宅,」他最後說道,「不要放跑了他的妻兒。」

夕陽西下,潔白的神像被天色鍍上了一層血,她身下潺潺的噴泉亦被殘陽染得血紅,好似一潭汩汩的血池在女神的劍下翻湧。

寒鴉從神像頭頂掠過,這座總統府靜得連鴉鳴都未曾留下。

……

「什麼?」柳凌蔭正在指揮部內向總部彙報前方戰役,通訊員湊到她耳邊低語了幾句后,她面色驟變。

「怎麼了?」沈芙嘉和嚴煦見她表情古怪,遂問道,「有難處?」

柳凌蔭看向沈芙嘉,她的眼神令沈芙嘉升起了兩分莫名的不安。

片刻,柳凌蔭開口,道,「聞校長,親自提劍上陣了。」

沈芙嘉微微睜眸。

聞天澤今年整九十歲,二級上階。

二級上階……連柳凌蔭手下的一個少將都敵不過……

嚴煦皺眉,「聞校長是個聰明人,他何必如此呢?」

沈芙嘉臉上那細微的神情很快收斂,變得和平常無二,她道,「他要是投降,在禹國落得千夫所指不說,以他的職務而言,即便投降,晚年也得在堯國服刑了。」

「難不成他還妄想力挽狂瀾、解救禹國嗎?」

三人同時沉默。

半晌,柳凌蔭打量着沈芙嘉的臉色,道,「我去前面看看吧。」

沈芙嘉蹙了蹙眉,瞥見她的這一動作,嚴煦撫上眼鏡道,「聞天澤是禹國的軍事委員長,分量非凡,不是普通軍官。沈芙嘉,我看你還是親自跑一趟吧。」

沈芙嘉抬眸看向她,嚴煦道,「現在戰局穩定,總部留我一人就夠了。」

「好。」沈芙嘉立即起身,對着嚴煦一點頭,「多謝了。」

戰役打響兩個小時后,沈芙嘉來到了柳凌蔭所部,和柳凌蔭一同前往前線視察情況。

當她看見下方場景時,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些許微妙的感覺。

沈芙嘉從未有過這樣的情緒了,她說不出這是什麼感覺,比看見柳凌蔭在地.下拳場時要淡一些,又比看見宓茶熬更守地處理公務時要濃一些……千般滋味彙集一處,她幾番尋找,都沒有從中找到面對花百音、袁禹默等禹國敵將時的情緒。

她的視線定在了人群中拼殺的老人身上,縱然是計謀百出、談笑風生的校長,在這樣壓倒性的戰場上也顯得捉襟見肘,狼狽不堪。

沈芙嘉恍然發現,原來校長也是會老的,原來校長也有如此笨拙的一面……

「和他打的是堯南一區的軍長,」柳凌蔭在沈芙嘉耳邊道,「一級中階的金系輕劍士;後面拆除禹軍工事的,是吳桐那個廢物。」

吳桐便是當初柳凌蔭和童泠泠對戰袁禹默時的土系法師,柳凌蔭對他放跑袁禹默一事耿耿於懷。

因為疏忽怠戰,吳桐被削了一級。他當時實在是被袁禹默嚇住了,袁禹默Yin威深遠,他一個一級法師,如何敢攔王級上階的狂戰士?

被削級之後,吳桐千方百計地找機會補救,在這次的戰役里,面對一眾比他弱的禹軍,他又支棱了起來,發揮出了正常水平。

禹軍製造的工事本十分漂亮,尤其是在聞天澤的親自監督下,各處工事嚴整結實,還附着了水系、土系的防護層。

可惜在一級土系法師面前,所有工防都是白費工夫,轉眼間就被吳桐推到、刨除。

沒了藏身處,禹國的炮手們很快就被堯國狙擊手擊斃,如此,沒熬過多久聞天澤就不得不親自上場,以劍技和堯軍相抗。

沈芙嘉觀戰片刻,喃喃道,「差得太多了……」

一三五七九是誕生大技能的關鍵等級,聞天澤不僅比一級中階的金系輕劍士低了一級,還差了一整個一級大技能,這是致命的差距,非經驗所能彌補。

在看清對手是禹國軍事委員長聞天澤后,幾名堯國軍官更加賣力,沈芙嘉和柳凌蔭來時,幾人已經酣戰了兩個小時,從聞天澤發白的臉色來看,他已逼近了極限。

沈芙嘉極目眺去,就見金系劍士一腳踹在了聞天澤胸口,把他生生踢退三丈,吳桐立即收攏四周岩土,在聞天澤穩定重心前,一朵金剛岩球將他密不透風地關入了其中。

沈芙嘉目光稍稍偏向了柳凌蔭,柳凌蔭以為她有什麼話要和自己說,偏過頭來,卻半晌不見沈芙嘉開口。

她這才意識到,沈芙嘉只是把她當做了一面屏障。

金剛石外驟然暴起一層藍紫色的電光,下一刻,在一束強烈的雷光中,堅石被破出了一道洞口,滿身石粉的聞天澤吃力地從中擠出。

看着聞天澤從石囚中逃出,吳桐大吃一驚,聞天澤已經鏖戰了兩個多小時,身上傷痕纍纍,劍傷遍佈,哪來那麼大的力氣,居然還能破他的石囚?

不止是他,柳凌蔭和沈芙嘉亦是一驚。

金系劍士守候在外,以防不測,見聞天澤果真逃出,立即提劍而上。

聞天澤剛重獲天日面前就掃來三道凌厲的劍氣,他急轉躲避,在轉身的剎那,腳下一崴,猛地失去了平衡。

金系劍士瞧準時機,劍尖直入聞天澤右胸,沈芙嘉瞳孔驟縮,不知為何,她的身體先一步行動了起來,朝着下方急速撲去,好像錯過了這一次,她就會遺憾終生似的……錯過?錯過什麼……

她來不及細想,若霜清吟出鞘,三道冰棱朝着金系劍士的長劍打去,將那柄劍偏移了幾寸,從聞天澤胸前滑開。

「沈相?」金系劍士本以為是敵軍援軍,沒想到打他劍的居然是遠在總部的沈芙嘉。

「這裏交給我,」沈芙嘉落於他身旁,「你去前面。」

金系劍士遲疑了一瞬,有些糾結地看向了聞天澤。

聞天澤身上的軍裝染血多時,各處都有劍傷,他打着活捉他的主意,沒有下殺手,只是不斷消耗他的體能和精力。

眼見消耗的差不多了,馬上就能把聞天澤捉住,這個時候沈芙嘉突然出現搶功,實在是讓他有些不舍。

他遲遲不走,沈芙嘉餘光掃來,其中的厲色讓金系劍士後背一涼,只得不情不願地離開,另找其他的禹國高級軍官。

待他走後,聞天澤撐着劍從地上起身。

老人已是兩鬢斑白,臉上帶着深淺不一的細紋和煙灰土塵,他望向沈芙嘉,不知道是不是沈芙嘉的錯覺,她竟從聞天澤眼中看見了一絲如釋重負。

像是他堅持許久,只為等到她來一般。

他輕咳着泄出了一點笑意,「好久不見了,沈同學,啊……現在該稱沈相了。」

沈芙嘉瞌了瞌眼瞼,繼而回道,「校長,別來無恙。」

聞天澤點點頭,「有勞你跑一趟,專程過來殺我。」

沈芙嘉一嘆,「校長,若要殺你,怕是等不到我來了。」

聞天澤喘了口氣,他身上血土混雜,並為一塊,握劍的手微微發顫,虎口滲血。

他上下打量着沈芙嘉,似乎在與她從前的模樣做對比,良久,他看夠了,喘息着一哂,「還等什麼,動手吧。」

「校長……」沈芙嘉皺了皺眉,「您若是願意歸順堯國,女王殿下必授您勛爵、委您大任,絕不會像姬方縉那樣對您輕慢無禮。」

「哈…哈哈哈……」聞天澤仰身朗笑,「沈相,你女王上一個封官加爵的還是夏國總理,叫人好印象啊!」

「他那樣的酒囊飯袋,如何能跟您相提並論。」

聞天澤笑着搖頭,「你們高看我了。」說罷,他挺胸展肩,對着沈芙嘉橫起了雷劍,眼神瞬間冷酷銳利。

「我曾教過你,戰場之上噤聲閉嘴,不許閑聊,只管戰鬥就是。」

魔鬼訓練後期,聞天澤是不許她們在戰鬥時說話的。

交流全靠戰術手語,所有人全程都需密切注意隊長的作戰手套,那雙手套就是戰旗,一抬一落間便是鐵令。

沈芙嘉眸光微深,她凝望着面前的老人,不待多時,聞天澤眸中雷光一閃,主動朝着沈芙嘉衝來,果然沒有再多言一句。

沈芙嘉五指收緊,後退半步橫起若霜,欲接下聞天澤這雷霆一劍。

雙劍交接碰撞,四目相對時,聞天澤眉梢一挑。

他沒有說話,沈芙嘉清楚地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在問,她何時變得如此直勇,竟一改原來靈活狡猾的打法,硬接別人的劍了?

沈芙嘉低喝一聲,周遭盪開一圈寒氣,[冰凝空]與[雪胎梅骨]同時爆發,萬千冰枝橫出,刺向了聞天澤所在。

聞天澤轉身帶劍斜掃,斬斷冰枝無數,清出一圈空間來。

他縱身踏在冰枝之上,自半空再度朝沈芙嘉衝來,沈芙嘉仰身下腰,躲開掃來的雷劍。

她連退數步,若霜與聞天澤手中的雷劍且戰且纏。

叮噹的劍鳴響了半晌,近百回合后,沈芙嘉自聞天澤劍下繞身閃開,[雪胎梅骨]縱橫方圓之內,她踏雪而躍,自聞天澤天靈蓋上落劍刺下。

聞天澤被困於萬千冰枝當中,他反手抬劍,抵着若霜劍尖,冰藍、藍紫兩道劍光在戰場上一縱一橫,呈丄字膠着拼力。

聞天澤吃力地頂着若霜,抬眸望着上方的沈芙嘉。

他等了許久,都沒有等到沈芙嘉的其他技能。

驀地,聞天澤笑了起來,似乎從這僵持之中明白了什麼。

那股如釋重負的神情再度在聞天澤眼底浮現,下一刻,他手腕倏地一抖,雷劍朝旁劃出,若霜帶着沈芙嘉十成十的力量筆直地刺入聞天澤的動脈。

熱血從男人脖間噴涌而出,濺了沈芙嘉一臉一身。

砰……

沈芙嘉瞳孔驟縮,似有愣怔,又似惘然。

男人倒在了沈芙嘉的劍下,栽在了滿地的冰枝銀雪中。

那張鮮血淋漓的臉上定格着一抹笑嘆,這八分無奈兩分寞落的笑印在沈芙嘉的眼底,令她恍惚回到了高一入學的第一天。

她在台上仰視着高中的校長,男人意氣風發,溫和帶笑,舉手投足間沉穩有力。

那是沈芙嘉此生見到的最有魅力、最優秀的能力者。

自那天開始,她便模仿起校長的言行舉止,模仿起他的神態表情。

她對「校長」最後的記憶,是全國大賽決賽前,聞天澤載着她去了郁思燕的酒店,語重心長告訴她,裏面住着全世界最厲害的巫師之一,讓她好好學……

熱血在沈芙嘉眼前揚過,染紅了內外冰枝。

短短一眼交錯后,老人重重倒向了佈滿硝煙的禹國大地,震起了細細一抔塵土和幾縷冰霧,不論他身上的軍銜幾何,倒地之後的模樣和其他禹國士兵沒有半點差異。

沈芙嘉後退了數步,在一股又一股陌生複雜的情緒里,她腦海中只有一個想法是清晰且明確的——

校長死了。

她的老師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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