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章
市委書記苟天雖然住在遠離市區的療養院,但是並不能遠離紅塵,超越於世俗之外。上到張謇之類的省領導,下到素昧平生的平頭百姓,常有三三兩兩的人趕到療養院去探望他,有時甚至是車水馬龍,頗為熱鬧而喧雜。
人們來了,不管熟悉不熟悉,圍成一圈坐着,門書記門書記地叫着,他便顯出很開心也很滿足的樣子,好像已經完全從那場可怕的噩夢中解脫出來……但是和原來班子中的一些老人見了面,比如即將離任的柳成蔭,說著說著話題由不得就轉到了那個傷心而悲壯的曰子,在場的人便無不唏噓不已,滿屋子響起一片嘆息和啜泣聲,反倒是門力生打起精神,強顏歡笑地把大家安慰一番……記得有一次,柳成蔭又來了,兩個人連着下了幾盤棋,柳成蔭忽然感慨地說:
“細想一想,中國這象棋也設計的真有意思。兵、卒是只能進不能退,士、象是只能圍着領導轉,老將則連中宮也不出。兵卒車馬炮這些東西死的死亡的亡,兩個老將面也不見,和了,再來一盤,這不等於無所謂勝也無所謂負了?”
苟天立刻白他一眼:“胡說,怎麼能勝負不分!誰先丟的炮,誰先失的馬,這就是勝負嘛。即使最後和了,也還有一個誰與誰和的問題呢。就比如咱們那一仗,你說最後誰勝了?”
“當然是您,可是……”
“最後的勝利者只有一個,湘市。今兒不說這個了,我們一起去看個人吧。一年來人人都來看我,其實我也一直想看望一個人,只是總沒有情緒。你幫我們安排一下。”
原來,苟天一直想看的這個人就是牛二。自從四川回來,徐蕾也再沒見過二楞子的面了。只知道他已經安排了工作,好像是一家負責收費的全額事業單位。然而,等徐蕾拿着洪元昌留下的那張條子,領着苟天找到這家單位,單位負責人卻頗為作難地說:
“真是對不起,我們也不知道有什麼做得不對的地方,這個人來上了不到一個月班,就非辭職不可。問他為什麼,他也說不上來。聽說最近又幹上他的老本行了,只是從金山挪到了湘市城裏來,有時候在大街上你們就能看到的。新買的三輪車,上面搭了個布棚子,兩面分別寫着:牛二三輪車,千里送嬌娥。生意倒是不錯,車後面啥時候都跟了一哨子人,特顯眼的……”
在回來的路上,苟天一邊往街上瞅,一邊說:“你是本地人,金山的故事流傳多少年,你想過沒有,只見人進去,不見人出來,為什麼?
“這我也想過,無非兩種情況。一是左拿一件,右拿一件,累死了;二是拿起這個,放下那個,想死了。總而言之一個字,貪。”
“可是,我最近聽說,這故事裏面還有一個情節,從古到今還真有一個人出來了。你知道這是個什麼人?”
“這我還真不知道。”
“一個殘疾人,兩隻手都沒有。所以他進去以後,看到這麼多好東西,自己什麼也拿不走,只好跌跌撞撞退了出來。誰知道一出來人們就驚呆了,他原來沾的一身黃土,竟都是閃閃發光的金子啊……”
徐蕾忍不住插嘴說:“書記你忘了,這故事是牛二講給我,我最近又講給你的。”
兩個老頭子都看看她,再沒有吱聲。
夜已經很深,天也許馬上又要亮起來了,又是一個不眠之夜。徐蕾已經鬧不清楚,這是多少個不眠之夜了。那場可怕的噩夢過去快一年了,儘管書記住院,湘市依舊保持着高速發展的態勢,各項指標的增長率全都在兩位數以上。
當她來到療養院,無意中談起這個的時候,一直萎靡不振的苟天突然又興奮起來,兩眼閃閃發光,連着說了許多感謝雁雲人民的話。最後才平靜地告訴她,最近省委又研究湘市的班子了,而他,也終於可以從此安心地頤養天年了……說到這裏,苟天眼裏突然噙滿了淚,也不知道是興奮還是想到了媽媽的緣故,徐蕾當時卻哇地一下哭出聲來。
這是沒有月亮的一個夜晚,天穹上亂雲飛渡,間或閃爍着幾顆微明的疏星。她不懂天文學,弄不清楚那是屬於超新星還是白矮星。但是,在天際一抹淡淡的微明中,最亮的那一顆一定是啟明星了。東長庚而西啟明,這是常識告訴她的。記得有一次翻什麼書,上面有一句話說,上下臧否,啟明如何如何……她覺得自己的腦子亂了,趕緊離開陽台,又在床上躺了下來。
牛二沒找到,這個條子該怎麼辦呢,是真的該給他送去,還是乾脆到墳上燒了祭奠一下媽媽呢……是的,已經快過去一年了,她依然想不清楚,卻終於迷迷糊糊進入了夢鄉。
可就在這種迷迷糊糊當中,徐蕾接到了洪元昌的電話。徐蕾萬萬沒有想到,這一個電話,和她的不經意的因為好奇心,差點讓她陷入到了萬劫不復的地步。
人姓是複雜的,比任何動物都複雜。人是善變的,不同的時候不同的環境一個好人有可能變成十惡不做的壞人,一個壞事做絕的壞人也有可能善心大發做一件天大的好事。
洪元昌本身對徐蕾並沒有惡意,只是因為爆炸案發生后,他需要一個可以傾訴的對象,而徐蕾成了他腦海里的第一人選。
可爆炸案發生后,洪元昌的心理承受不了,甚至已經到了扭曲的地步!
心目中的女神徐蕾真的出現在洪元昌面前的時候,那細腰翹臀,白裏透紅的臉蛋,嫵媚的雙眼,對心理已經發生扭曲變化的洪元昌來說毫無疑問是一種天大的刺激,從來沒有過的誘惑!
而這種誘惑,也讓洪元昌產生了褻瀆的念頭,並且一發不可收拾。
徐蕾怎麼也沒有想到,洪元昌剛才居然辦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徐蕾更沒有想到,一向對她唯唯諾諾,都不敢睜眼看她的洪元昌居然會對她使壞!
於是,一切都不可以控制!
洪元昌選擇在酒吧見面,就證明他本來是只想找徐蕾這個心目中的女神傾訴一下。可見了如花似玉的徐蕾之後,洪元昌卻是歹念頓起,惡向膽邊生!
“徐記者,牛二有一封信在我那裏。”洪元昌眼神轉動着,撒謊也不打草稿了,“是牛二寫給你的。”
“真的?”徐蕾根本沒有想到洪元昌會騙他,急切說道,“拿給我看看。”
“糟糕,我忘記帶了。”洪元昌裝模作樣用手在口袋裏一掏,面露為難神色,“出來的時候太急切,放在家裏了。”
“哦。”徐蕾的眼神里掠過一縷失望,卻是笑着說,“那你明天拿給我,好嗎?”
“要不,你和我一起去拿吧。”洪元昌卻是說道,“我向朋友借了一輛車,很快的。”
徐蕾一想也是,反正自己現在沒有什麼事情,就答應了下來。
上了洪元昌的車,直奔雷東原所居住的高檔小區。
“你住在這裏?”徐蕾的眼神里劃過一絲疑惑,在徐蕾的記憶當中,洪元昌並不是個富裕的人,住不起這種高檔小區裏的套房。不過,徐蕾覺得這話有些傷人,吐了吐舌頭,沒有再問下去。
洪元昌心裏一咯噔,卻是強行笑着:“我哪裏買得起這裏的房子,租來的。”
這一句話,也打消了徐蕾心中的疑惑。
“徐記者,您先在車裏等一下,我去買點東西。”洪元昌卻好似笑着說。
徐蕾也不在意,看着洪元昌下了車。
洪元昌哪裏是去買東西?
因為洪元昌沒有雷東原房間的鑰匙,只是以買東西為名先去把房間的門給弄開。對於曾經在刑警隊裏混過的洪元昌來說,開個門還是沒有多大問題的。
洪元昌這一去就是將近半個小時,正在徐蕾有些不耐煩的時候,他才返回,手裏提着一個黑色的膠袋。
“買了點水果,家裏沒什麼招待貴賓的。”洪元昌笑着說。
“這麼破費幹什麼,你也不富裕。”徐蕾嘴上嗔怪着,心裏卻是受用,沒有人不喜歡被重視的感覺,徐蕾也不例外。
徐蕾怎麼也沒有想到,等到一進房間,洪元昌就把門給反鎖了。
隨着這一聲反鎖聲音,徐蕾心裏一咯噔!
不過,作為記者,徐蕾也意識到自己的處境有些不妙了,卻也是處變不驚!
“這門是不是壞了?”徐蕾一邊笑着,一邊去扭門鎖。
可是,一切都遲了。
洪元昌猛地撲了上來,抱住了徐蕾的身軀。
“洪元昌,你幹什麼啊。”徐蕾心裏發慌,卻也知道自己這個時候如果亂了方寸,後果不堪設想,強作怒氣說,“你把我弄疼了。”
洪元昌一愣,卻是下意識鬆開了手:“徐記者,你別緊張,我對你沒有惡意,只是今天幹了一件天大的事情,想找個人傾訴。”
“你坐下,我聽你說就是了。”徐蕾嗔笑着,“男子漢,毛手毛腳的,沒有女孩子喜歡這樣的。”
“你對我有好感嗎?”洪元昌心裏充滿了希望,眼神里卻是有些警惕。
“當然啊,要是沒有好感,我會來你的房子嗎?”徐蕾慢慢穩定了情緒,嬌笑着,“你先坐下,給我倒杯水喝吧。”
洪元昌覺得只要徐蕾在這個房間裏,那是瓮中之鱉,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倒也不是很擔心。
再說,洪元昌確實需要一個可以傾訴的對象。再說,辦那種男女之間的事情,兩廂情願畢竟比強行突破要有情調的多。
曾經做過刑警的洪元昌心裏很清楚,如果一個女孩子臨死不從,一個男人想光憑體力突破一個女人的身軀,那幾乎是不可能的。
世界上每天發生那麼多的強&殲案件,並不是因為男人的體力比女人大,而是女人自己慌了,驚慌失措,再加上心理上的恐懼,不知道該怎麼正確應對。
事實上,只要女人的雙腿不打開,恐怕沒有幾個男人能夠將那個玩意兒伸進女人的雙腿之間,長驅直入!
這種事情,其實在美國做過若干試驗,即便是體育運動員也沒有那種可以征服女人身體的能耐!
而徐蕾現在需要的是拖延時間,然後想辦法脫身。
對洪元昌,徐蕾也有些了解,知道如果蠻幹,肯定逃不出這套房間。當然,徐蕾心中還是對李家濤有信心。徐蕾知道,以李家濤的智慧,往往會出人意料,給人意想不到的驚喜!
“希望這次也不例外,家濤。”徐蕾心裏在祈禱。
事實上,這也是徐蕾最後一根可以仰仗的救命稻草。可徐蕾心裏,卻是充滿着希望。
徐蕾打定主意,即便是死,也不能讓洪元昌玷污她的清白。
而事實上,李家濤沒有讓徐蕾失望,已經在第一時間確定了徐蕾的去向,駕車往這個高檔小區趕來!
————分割線——————在整個小湘市政法系統為了醫院的爆炸案東奔西走,忙個不停的時候,湘市公安局分管治安的副局長朱天文卻是坐着一輛出租車趕到了“宏遠”娛樂城的大門。
這是一次非常重要的會見,娛樂城的經理張陽早已經等候在此。
“他們來了嗎?”下車后,朱天文衝著張陽問道。
“來了。”張陽看了看手錶,“他們半個小時前就已經到了,吳隊還沒有到,他讓我給你打聲招呼,說是有點事稍後到。”
“搞什麼鬼?”朱天文有些不快,然後跟着他進入店內。
七彎八繞,他們拐進了娛樂城的后樓,本來這娛樂城朱天文是很熟悉的,但張陽重新裝修了一遍,據說花了數百萬之多,搞得花紅酒綠非常俗氣,一點品位都沒有,完全反應了張陽等人那種低劣的俗不可耐的審美觀,這讓朱天文十分不滿,但治安隊長吳成耀卻拍手叫好,這也難怪,他們在品行上本來就是一丘之貉。
都是一堆濁物,哪裏知道什麼美與丑。
而且這也讓朱天文有一種遺憾,因為煥然一新后的它也抹去了他與情婦過去的一些美好回憶,彷彿那種甜美的回憶是深深植根於當時那種淡雅的氛圍之中。
以後,朱天文就很少來這裏了,當然還有另外一個原因,鍾情的情婦已經被他納入懷中,成了他的影子夫人。
走過一段昏暗的鋪着紅地毯的過道,張陽在一間包房前停了下來,替他推開了門。
王家兩弟兄正忐忑不安地等在裏面,見到他趕緊站了起來,欠身致意。
一段時間沒見,朱天文發現兄弟兩視乎比以前要消瘦了許多,尤其是弟弟王大賴瘦得跟皮包骨似的,氣色很不好,活該!
“坐吧。”朱天文擺出一副平靜之態招呼他們坐下。
張陽倒了一杯茶端到朱天文的手上,然後識趣地拉上門離開了包房。
“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了?”朱天文喝了一口茶,“看在我的面子上,柳成蔭總算是露面了,弄得我們虛驚一場。這個柳成蔭對你們的重要姓,你們怎麼想也不為過,我打開天窗說亮話,他就是你們的命根子,他有任何一點差池,你們就完了!”
要是市委書記苟天在這裏,只怕要被嚇一大跳,。要知道,柳成蔭可是常務副市長,比朱天文這個公安局副局長的級別高了好幾個檔次,朱天文這個傢伙居然敢如此說柳成蔭這個常務副市長!
王家兄弟卻是頻頻點頭,似乎這一切都順理成章。
“柳成蔭要是被紀委反貪局的人抓住了,我們兩兄弟就玩完了,多謝朱局為我們幫忙,我們感激不盡。”
“還是你兄弟兩明白事理。”朱天文詭笑着對哥哥市建委主任王清平說,“當然也別高抬我,說到底我們現在也是一根線上的螞蚱,不出事都好,一出事,傷着筋連着骨,大家都有麻煩,所以你們的事情也是我的事情。找這個柳成蔭我可是花了不少的工夫和心血。”
說到“心血”二字,朱天文放緩了語速並且加重了語氣。
“我們一定要感激朱局的患難相救。”王清平心神領會,欠身站了起來,從口袋裏掏出一張支票,“難為你為我們的事情忙前忙后,不成敬意。”
朱天文倒沒有想到王清平這人反應速度這麼快,反而一時之間有些無措,“這,這怎麼行呢,這個時候大家同船共度,怎麼好意思收你們……”
“別見外,這些天我也聽說了你為我們的事情很是艹勞。”王清平把支票塞進他的手中,“就是你不收,上下左右也需要錢來打點不是?你就別客氣了,這本來就是我們應該破費的,請務必收下,否則以後有什麼事情我們也不敢叨擾你朱大局長了。”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朱天文不在忸怩作態,欣然接過了支票,出乎他的意料,才五十萬,他瞟了一眼支票上的金額,沒有看錯,就是五十萬元。五十萬元就想買他們兄弟兩的命,這兄弟兩真他媽的小氣鬼,都什麼時候了,他們還捨不得放血,把他這個公安局長當成什麼人了?
一個小叫花子打發走?
本來,朱天文今天是想在王家兄弟兩身上敲上一筆的,這兄弟兩不知道撈走了小湘市多少錢!
“就是您不要,您也要為馬姐考慮啊。”王清平繼續說道。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