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退婚

納蘭清雪一改往日陰沉模樣，反倒有了幾分幼時的活潑，納蘭太醫看着開心得很，親自下廚，做了好幾個菜。

此次輪值結束還有些工作未完成，納蘭清雪主動提出幫他抄方子，讓他安心睡覺，納蘭太醫心情大好，睡了一下午起來，發現納蘭清雪竟在原先的方子上添了不少備註，見解獨到，令他思路大開，兩年來家中的陰鬱似乎也一瞬間消散了。

晚間喝得多了些，納蘭太醫滿足地打了個酒嗝，道：“是爹爹一直疏忽了，我女兒竟有如此天分，超越爹爹指日可待咯，我老納蘭家也算是有個傳人了！”

見他喝得多了，納蘭清雪和素素一道將他扶回房中，蓋好了被子。

直到閉了眼，納蘭太醫還在嘟囔，對女兒的驕傲之情溢於言表。納蘭清雪看得心酸，悄悄退出了房子。

經過了一夜，這硬板床她已經能適應些了。

入睡前，她迷迷糊糊地想，原先的納蘭清雪已經不在了，她那莫名其妙的穿越如今看來也並非全然是壞事。至少自己多年所學，到了這個時代，也算有了更大的發展空間。

隔日一大早，納蘭太醫便又啟程回了宮裏。

納蘭清雪早早便起來了，吃過早飯，便開始在庭院中侍弄藥草。

與別家不同，納蘭府在自家院子裏開闢了一片小小的葯田，裏面種着不少珍貴的藥草。

納蘭清雪一株一株地辨認，對這些藥草的習性也算了解，澆水施肥去腐葉，忙得一時忘了外面的動靜。

素素收拾完，便出門買菜去了。

陳景南到納蘭府門口時，門正虛掩着。他敲了兩下，見無人應答，索性推門走了進來。

說起來，兩家訂婚的時候，陳景南與納蘭清雪都還小。那時納蘭太醫救了寧王的命，寧王痊癒之後，大喜之下，便與納蘭太醫定下了兩家兒女的親事。

誠然，父母包辦婚姻的時代，是不需要經過孩子的同意的。

若是就這麼順利地長大、成婚，以後也算是一樁佳話。可偏偏，陳景南後來遇見了柳昭昭。

他又想起那日元宵燈會，他將柳昭昭送回府中的情形。

初時見素素拿來柳昭昭給納蘭清雪的書信，他心中是疑惑的。可後來，親眼見着柳昭昭將納蘭清雪“推”了下去，兩人之後的對話又……他心中實在疑惑，連帶着那日難得能與佳人獨處，也有些心不在焉，甚至忘了幫她披件衣服。

等把人送回了府，他才後知後覺地懊惱起來。可納蘭清雪往日眉宇間的憂愁，與那日拚命為柳昭昭解釋的模樣，又讓他心頭大亂，生生止住了上前道歉的步伐。

直在家中悶了一日，他終於忍不住心中的擔憂，上門來看看納蘭清雪的近況。

前院無人，他喊了幾聲也無人應答，陳景南正呆在原地，忽然聽到後面傳來幾聲輕微的說話聲。

他循着聲音繞到後院，正見到納蘭清雪蹲在一片藥草地中，用剪刀細心地修剪藥草上腐爛的枝葉，嘴裏還念念有詞：“乖寶寶，你要好好長，熬過這個冬日，便能發揮你最大的價值啦。”

因為蹲着的姿勢，她的裙擺拖在泥地里，早已沾染上了泥土。可納蘭清雪渾然未覺，側臉在陽光的籠罩下，顯得格外恬靜柔和，甚至比柳昭昭更甚。

心中忽然冒出來這個念頭，陳景南倍感愧疚，定了定神，出聲叫道：“清雪。”

納蘭清雪愕然抬頭，笑容還停留在臉上，日光明媚，照得佳人面龐似玉，越發清麗無雙。陳景南看得有些呆住了，一時忘了說話。

納蘭清雪站起身，上前道：“小王爺。”

陳景南這才反應過來，道：“我來看看你，身子可還好？”

納蘭清雪帶着人往前面走，到廳里倒了茶，這才道：“沒什麼大礙，勞公子費心了。”

她說話時客氣又疏離，陳景南忍不住道：“清雪，你如今怎麼與我這般生疏？往日你都是喊我景南的。”

納蘭清雪笑道：“以前年紀小，不懂事，讓小王爺見笑了。公子請喝茶。”

她眉宇間全然褪去以往的憂愁之色，整個人便如同這冬日裏的暖陽，分明一身衣裳弄得髒兮兮的，沒有半點大家閨秀的模樣，可偏偏讓人看着舒服得很。

陳景南接過茶水喝了一口，道：“我給你帶了慶南樓的糕點，你嘗嘗。”

納蘭清雪看了一眼桌上精緻的包裝，道：“讓你破費了。”

她琢磨着陳景南的來意，那日她已經把話都說明白了，他應當不會再誤會柳昭昭才是。何況在原書中，陳景南此時已經心儀柳昭昭，這個節點，自己沒死……他應當是上門來退婚的吧？

見他這猶豫的模樣，納蘭清雪忽然有了主意。

以前的納蘭清雪活得太過壓抑，遭遇了那樣的事，整日活在自怨自艾的情緒中，自己一心想嫁的郎君，還愛上了她的“仇人”。她雖對這些人沒有敵意，卻也不想攪合在別人的愛恨情仇了。還不如趁早斷了聯繫，成全他人，讓自己也活得輕快些。

想到這裏，她看着陳景南，鄭重道：“小王爺，我知道你今日的來意。你既不好意思開口，便由我提吧。我們——”

她頓了頓，在陳景南疑惑的目光中，一字一句道：“解除婚約吧。”

陳景南手一顫，杯中茶水灑落些許，他狼狽地將杯子放回桌上，頭一回懷疑起自己的耳朵來：“你方才……說什麼？”

納蘭清雪眼神清澈，態度堅決，重複了一遍：“我方才說，你我二人，解除婚約。小王爺，你心中有柳家小姐，這一點你我二人心知肚明，我沒有怨恨，當年的婚約本就未經我們同意，如今你有了喜歡的人，理應為自己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