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伊人常孤清,復關言笑晏晏
明月高懸,光暈如玉盤散着柔光,明亮了山川湖泊河流,卻照不亮、照不寬敞徐婧的心扉。太上忘情的劍道之路威力剛猛霸道、犀利近乎無人可擋,近年來的種種試驗也表明確實如此。徐婧自幼修行此劍道,以一種近乎神聖的態度修鍊劍道,而且愈來愈虔誠,似乎她此生就是為劍而生,無論是是生理的天賦上,還是心性上。如果不是人類天生的情緒萌生時刻遇上了李見微,這門劍術會讓她極早的斬去三屍,成就金丹大道,以泯滅人性的方式。
舊時和李見微的短暫戀情讓她回味無窮,她以為她們會幸福的走很長的一段路,如果神州道有什麼公主的話,她就是無可爭辯的公主,公主理應得到王子!
直到有人用不容置疑的力量將她帶離羽化院,徐婧才意識到有一股冥冥中的力量在阻止愛情降臨自身,不容撒潑胡鬧,她就被送到了天姥山。
若是正常的少男少女,喜新厭舊乃尋常事,就像李見微轉頭愛上納蘭明威。但是徐婧不同,她修鍊的那門星空劍術極為講究絕情絕義,理念上就是忘情的道路。隨着劍術的不斷精湛,她的感情在不斷的消散、湮滅。
然而人類的情感可以無限接近於零,卻不可以等於零。李見微久而久之在腦海里越來越深、越來越根深蒂固,揮之不去了。
這個情況很快被關心她的人發現了,為了保證她的將來,她被帶回中華城,解決這情關。
“情關要你自己過,我幫你的話,可能對你以後的修行造成桎梏。”這是徐婧對於此事得到的指點。
進入中華城,從再見到李見微的那一刻起,愛情失意所帶來的諸般苦楚,無時不刻不在圍繞着她。初見時的那股欣喜,哪怕是明知他移情別戀也依舊是攔不住的欣喜若狂,徐婧便明白愛情的河水已經泛濫、已經將之淹沒,如果不能如意,徐婧將不再是徐婧,徐婧必心死如燈滅。
她曾經敏感的意識到一點,這似乎就是所謂的“斬斷情絲”的路子,將以此成就無上劍道。她忽然的感到渾身冰冷,那股冥冥中的力量又一次將她包裹了。
修真之人往往很講究這股冥冥真意,神識這種神奇的第六感官讓他們接近神鬼天機。
再一次的夢幻是交織在神獄山後山通往唐國的隧道里,那時候坍塌了,黑暗籠罩一切。洞中只有她和李見微,以及那個人不人、鬼不鬼的被控制的陳風水。她倒希望那時空可以天長地久,可惜只在短短個把時辰。當陳風水死,出現在李見微的那把小刀匕首紋身,徐婧常常想那就是斬斷情絲的刀子。
林兒看見納蘭明威進入大廳,余青又形單影隻的走出去,便知這位情感淡漠的主子定然是在暗自神傷。她無奈的起身出去找她,於公於私她不應該不管她,余青是無情無義之輩,她可不是。
煙波湖在夜晚幽幽的,白天朦朧青蔥的濃霧顯得有些嗜人,若非此處燈光咆哮、人影憧憧,可真叫人內心發滲、脊背發寒。
“前輩,我們回去吧。”
余青回頭問:“你不想多玩會兒?”
林兒搖頭:“不想,我都不認識他們。”
“在來中華城的練氣弟子裏,只有你進入前百,這麼出眾的資質,留在我身邊不覺得委屈嗎?”余青忽然問她,這讓林兒有些局促,不知道怎麼回答。
林兒略顯生澀的回答:“不會啊,能伺候前輩左右,是林兒求之不得的。”
“你才19吧?”
“是。”
余青道:“你在禹州沒什麼背景,要是願意的話,群英薈萃大典結束了我可以送你去神州道道士山靜修。”
“前輩,你怎麼?”林兒不了解她的身份,不明白怎麼會有道士山的背景。在禹州道的朝廷修士都很明白,天下各道雖然名義上尊朝廷為主,但也只限於名義上,實際上根本管不到。聖旨都是不管用的,朝廷也從來不敢給各道下聖旨。而對於神州道,則尤為如此,為什麼會獨樹一幟,這是天機不可泄露的。
余青深呼吸一口氣,看着她擠出一個微笑,不想解釋,抬腳走了:“我們回去吧。”
熱鬧的宴會,讓時刻注意自己的清醒程度,他的酒量似乎相當不錯,一直保持着清醒。季承那張桌子,虎炎鬧了笑話,他喝得稀爛,竟然摸起了一尊傀儡少女,發現不是人以後,又惱羞成怒的將其撕的粉碎,場面一度尷尬,還在虎翡攔住了這位族兄。
九州盟的秦鯉月相當正式的和李見微喝了一杯,希望九州盟的事情能夠得到他的照顧,當著納蘭明威的面附耳低語:“我們每月贈送公子一株千年靈草,若是另有要求儘管開口,九州盟上下絕不推辭。”
三言兩語的交談之中全無半點相求之意,似乎真的是來交朋友的。李見微說:“小弟居住的地方,他人輕易到不了,姐姐的心意,小弟心領了。”
“那就權且記在中華城九州盟處,公子需要的時候,儘管來取。”秦鯉月不動聲色,對着明威說,“納蘭小姐是智慧的人,姐姐也記下給你的禮物,還在神州道多久,九州盟永遠拿您做主子。”
明威說:“既然是主人,那就不要多費心了,在濱海道的時候,和你的同行是光着屁股一起長大的。”
秦鯉月一愣,隨後掩嘴笑着離開了。
李見微看着她的背影沉思,明威說:“別想了,她不是府衙的人,人才啊。”
見微道:“衛雲接管神州商行時間不長,人心不穩,局面不同,不可同日而語。他要是在九州盟,不見得會比此人差。”
“得了吧,”明威不屑,“衛雲這老頭子有氣無力,就會和稀泥,哪有這妖女那麼會賣弄?”
“你似乎不喜歡她?”
明威笑道:“告訴你一個秘密,在我家那邊,很多人背地裏也叫我妖女。再說了,我本來就不是人。”
“鳳凰于飛,翙翙其羽,亦集爰止。鳳凰于飛,翙翙其羽,亦傅於天。”見微念了兩句詩,明威只笑罵,“臭不要臉,變着法子說自己是君子。”
後半夜,兩人先行離場,回到了自己院子。明鑒的洞府高高的在半山腰,月色下幽幽的,散着淡淡的紫光,李見微在門扉前看着若有所思。明威順着他的目光看去,感到氣溫有些低,感到天氣有些異樣,抬頭看天,竟然又是飄起了雪花,這已經是四月底了。
“怎麼下雪了?”
見微道:“雲崖山建設工程之大是神州道千年未有的,溝通天地,奪取造化,四時較外界本來就有諸多不同。此時下雪,是因地脈之火過旺,需要降溫所致。”
貼近她的耳垂,輕輕咬着,告訴一個秘密:“而且我們腳下往前七十二步,埋有一枚地煞天機印,正在長年累月積累地煞之氣,下一次雪,表示凝聚成一道,這已經是這裏第四次下雪了。”
“一道地煞之氣有多厲害?”
“相當於元嬰初期的一次攻擊。”
“有多少枚地煞天機印?”
見微道:“此區域是天罡地煞陣,便有七十二枚地煞印,三十六枚天罡印,沒枚天機印又可以勾連起來形成天罡地煞鎖鏈。”
“大羅法陣?”
“聰明,所謂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雲崖山像這樣的陣法多不勝數,而且隨着時間的增加,威力越來越大。”見微頓了頓,忽然間停了話語,明威笑着吻他,安慰他:“又亂說話了吧?我們進屋去。”
見微無奈的把她的腰進院,明威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鄭重的問:“你和我說這些,禁制怎麼沒有發作?”
見微愣神,思索不出所以然來,只能說:“也許它沒有觸動吧。”
兩人自顧自的又在院子裏喝酒賞雪,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下酒菜還是納蘭明威從宴會上打包回來的,李見微為此感到好笑,笑而不語,惹得夫人害羞,臨了好幾記粉拳。過了三巡,在躺椅上李見微躺着,明威趴在他身上,卷意沉沉。
“砰砰砰”三聲,有人叩響柴扉,二主人朦朧起身,不明所以。神識往外一探,發現是清虛和柏月華領着王芸、羅長居、燕冰上門了。明威莫名其妙,卻有些似懂非懂的猜到了,只覺得來得太快,令她心跳加快,臉頰紅勝火。
正是見家長了?見七大姑八大姨的那種?
見微趕緊開了門,揖手問安:“老師,前輩,你們怎麼來了?”
清虛難得的笑了,說道:“也是逢到這個機會,大家都在雲崖山,我和你師姑又興之所致,便請了明鑒大人的同意,找到你這裏來了,算是湊個家宴吧。”
這可是大事,李見微的第一反應,忙把人請進來:“那快進來,外面涼。”
清虛好笑,罵道:“你小子,我們是什麼人?害還怕涼?”
幾人進了院子,印入眼帘的便是不知所措,又反應奇快的納蘭明威,她欠身:“晚輩見過兩位前輩。”
柏月華道:“小姐不要多禮了,你和見微要是能夠長久,我可算你的長輩了。”
李見微湊上去問:“師姑,您和我老師…”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瞎操心什麼?”清虛把他罵開,“快去擺桌子,酒菜我都給你備好了,還要我給你擺碗筷啊?”
王芸上前去幫忙,清虛叫住了:“你停手吧,全場就你做了媽,還走在我前頭。”
王芸叫羅長居,碎道:“愣着幹嘛?還不去幫忙?”
小院不大,又是夜晚,下着雪。李見微和納蘭明威從來沒想過會在這種地方經歷這種事情,平凡人家的平凡聚餐,在此後恆久的時間裏,他們回想起今晚,都是無限的溫暖。只是各自的經歷,忙碌與掙扎、迷惘與離亂、動蕩與飄搖,又讓他們嘆惋。
宴會是以清虛和柏月華兩人為主的,王芸、羅長居、燕冰都是柏月華的晚輩,李見微自然是清虛這邊的,至於納蘭明威,此刻亦是清虛這邊的夫家人。這兩位金丹期的長輩雖然沒怎麼說自己的婚事,但是看期神態舉止,顯然是沒什麼大問題,只待水到渠成了。
羅長居和燕冰是得到二老重點關注的,因為前者實在是扭扭捏捏、磨磨唧唧的嚴重,在這天晚上,他們算是在二老的監督、甚至說督促之下,把事情敲定,王芸可以回去選日子了。
王芸的老公羅延山尚在閉關,沒有到此。柏月華說:“他去結丹了,你自己也要抓緊。想這廝原來不過是個末流小子,今天都走到你前頭了。”
“是。”王芸低頭。
李見微顯然是不需要擔心的對象,從他情竇初開的那會兒開始,似乎就不缺少女孩子喜歡,偏偏還不拈花惹草,攏共也就兩個,真算起來,只有納蘭明威一個,徐婧畢竟太短了。清虛對明威說:“你們來那個事情,回頭我請東方院長出面,讓他提親。”
明威笑了笑,回答好吧顯得太不矜持,回答不願意又明顯口是心非。
納蘭明威是唯一一個正式的外人,燕冰是羽化院內人,他們看着長大的。她收到了一件禮物,清虛早年手機的一把金色匕首,鋒芒畢露。
“此刀名喚呼寒,吹氣於刃上,自身寒意,鋒利非凡,通體由庚金打造,又沒有任何法力痕迹,相當禁制。”
庚金時相當珍貴的一種金屬型材料,主要用於打造各種兵器的人口,可以大幅度增加鋒利程度。大部分金丹期修士的兵刃里,或多或少都參入此材料,當然也有部分窮的叮噹響的,是沒有此福分的。
所謂“長輩予,不可辭”,納蘭明威相當喜歡這件禮物,快樂的收下了。
羅長居和李見微算是兄弟,那麼燕冰和納蘭明威便是妯娌。因為清虛送禮物這件事情,在羅長居和燕冰多年的婚姻生涯里,沒少被燕冰拿出來編排,說什麼長輩偏心這類的話,因為清虛事後沒送燕冰東西,厚此薄彼了。
那時候的羅長居因為李見微的無常際遇,自然不會去和自己夫人爭吵什麼,何況她也是說說而已。那時候的李見微和納蘭明威,已經不是用三言兩語可以說得了。人常說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羅長居卻覺得“諸相哪堪說?不如煉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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