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家的規矩

母子倆唧唧咕咕說了一通話，陳茉莉終於見到菜碗搬上桌了。她激動地合上手機蓋，oh，my可憐的胃，終於可以開飯了。

她本來是想展示一下自己並不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小姐，想去廚房幫忙，結果剛踏進去就被宣少華拉了出來，他說裏面太小太亂，你還是不要進去了，端菜我來就行。

她就乖乖坐在長凳子上，後來一想主人都還沒有坐下，她先坐那裏了恐怕不太合適。又連忙站起來，想找個地方洗手。找了一會兒，總算看到了衛生間。

她鬆了口氣，還好，沒有想像中的“山溝”。那些婚戀小說看得她怕了，城市女第一次去農村男家裏的遭遇如出一轍的恐怖。儘管她今天的旅途不算太愉快，不過能在這裏看到抽水馬桶和淋浴頭浴缸，她就差點歡呼了。

她太想洗個一個舒舒服服的澡了。

陳茉莉洗完手，覺得腳掌上隱隱的作痛，四下里看了看，索性把馬桶蓋蓋上，一？？坐了上去。

脫下鞋子，襪子，腳掌上一個晶晶亮的水泡在耀武揚威。這讓陳茉莉非常的稀奇，果然欺生啊，坐了一天的車，下了拖拉機才走了幾步路，居然泡都長出來了。

陳茉莉剛剛感嘆完，沒想到“嘩啦”一下，？？底下的傳來一陣巨響，她慌忙站起來，發覺馬桶蓋居然碎了，塑料片掉滿了便池。

第一次來男朋友家，把人家的馬桶蓋坐壞了，這實在出乎她的意料，不禁讓她對自己的體重產生了懷疑。

“好像我沒那麼胖吧！”

陳茉莉的鬱悶的想，似乎每個見到她的人都說茉莉啊，你太瘦了，應該多吃點。怎麼到他家她好像成了無敵大胖子一般。

宣少華聽見巨響，衝過來查看，見到陳茉莉尷尬的指着馬桶驚魂未定的道：“我我，我沒想到坐上去，它就碎了！”

他說抽水馬桶年代久遠了，塑料老化了。這才讓茉莉放下了心，原來問題不在她身上，在馬桶身上。

“明天讓我爸重新換一個！你沒事吧？”

這事兒讓他頗有些提心弔膽，怕嚇壞了他的心上人。

“我以為是我自己太胖了……”

聽到茉莉的擔憂，他不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捏了捏她的胳膊道：“你還胖啊！一陣風都能吹倒的林黛玉！”

“哎，不許這麼說我！我體育可是考滿分的！”

有句話叫瘦歸瘦，骨頭裏面全是肉。這話形容陳茉莉一點都不錯，一米六五的個子九十多斤，可力氣卻比一般女孩子大，當年管道煤氣還沒有通的時候，都是她和母親把滿滿一罐的煤氣罐，從一樓拎到四樓。為了省點搬運費。有時候，這活兒是她一個人干，由此鍛鍊出來的大力水手怎麼可以用林黛玉來形容呢？

“好好好！那你多吃點！我媽燒的菜很好吃的……”

宣少華拉着她來到八仙桌邊，指着一道道菜跟她介紹：“這是炙肉，我們這裏的名菜，《朱子類語》都有記載的。這叫花菇石雞，採用山珍花菇與石雞同蒸。有降血壓、減少膽固醇及抗癌作用。此菜堪稱山珍之巧配，甚為名貴。這是清燜荷包鯉，這鯉魚曾經可是貢品啊……”

陳茉莉看着滿滿一桌子菜，口水都快要冒出來了，肚子裏戰鼓擂得咚咚響，可怎麼還不吃飯啊，難道還沒有做好？她數了數，總共有八道菜，應該足夠了吧！

“讓阿姨別燒了吧，這些菜足夠了。多了也吃不了，浪費！”

剩菜左燒右燒橫燒豎燒就不好吃了，所以她家總是燒多少吃多少。習慣於燒多幾道菜，但是量少一點。可這桌子上，數和量都挺多的。

“我媽希望你多吃點，她說你瘦！要養胖點，以後生孩子有力氣！”

面對宣少華的解釋，陳茉莉差點暈倒，原來她媽已經考慮到她生孩子了。天知道，他們才剛認識一個多月。

真是讓她哭笑不得。但是反過來想想，這是不是代表他媽很喜歡兒子領回家的女朋友呢？

這樣一想，她頓時又高興起來。能獲得男朋友媽媽的歡心，那自然是件很值得高興的事。於是她滿心歡喜的繼續等着開飯。可是等呀等，時鐘直到了八點，桌子上也不再添菜了，還不見主人有動碗筷的意思。

陳茉莉忍不住把宣少華叫出來，捂着肚子悄聲問道：“什麼時候開飯啊？我餓死了！”

“我爸還沒回來呢！再等一會兒吧！我爸不回來不開飯，這是我家的規矩。我媽一直要求我和弟弟要等爸爸回來再一起吃飯的！”

陳茉莉的心咯噔一跳，不僅對這條規矩產生了微詞，難道真的很餓很餓了，都不能先吃嗎？她家可沒有這種規定，再說，如果誰不回來吃飯，一定會事先通知。看着滿桌子香氣四溢的飯菜，卻不難能吃的感覺，就好比囚禁在牢房裏，看着藍天上自由自在飛翔的小鳥。

宣少華從行李里找出香奶麵包，歉意道：“你先吃一個吧，我去村口看看！我爸就是不要手機，我早就想給他買一個。他說買了他也不會用。”

茉莉急忙道：“我和你一起去！”

要她留在屋裏和他媽大眼瞪小眼，她寧可隨他一起去，交流困難現在是擺在她面前的一大難題。她發覺她實在是很難理解他們的方言。

就比如剛才，她媽問她發生什麼事了，她卻不知道她是在問她，而以為她在和她兒子說話。要學英語吧，這還有章可循，可這話簡直無從學起啊！

宣少華拿起手電，拉着陳茉莉小心翼翼的走在村子裏的小道上，不時提醒她注意腳下的雞鴨鵝的排泄物以及小石子小磚頭小水窪，上午這裏才剛下過一場雨，有些地方的水漬還沒有干。

“其實，我媽的娘家B市和A市不遠，照理，你應該能聽得懂的。只是她嫁到這裏時間長了，沒有語言環境，所以一出口的都是本地方言。時間長了，你應該能聽得懂！你看我剛去你們那裏不也是什麼都聽不懂嗎？現在不都聽得懂了嗎？就是不會說而已！”

宣少華的外婆家在B市的鄉下，他曾經在那裏度過了很多寒暑假，聽得懂那裏的方言，給他來到A市之後產生了不少助益。因為A、B兩市相距一百多公里，口音總體還是有些相似的。所以他覺得，要讓陳茉莉理解他母親的話，應該不會是難事。

走到村口的時候，正碰上他父親滿身血腥味的回來了。說那母豬難產，不過現在總算是保住了。

那是個高瘦的老人，說話的時候眼睛總是彎彎的笑着，讓陳茉莉感覺甚是親切。她覺得他媽相比起他父親，倒是兇相了些。特別是眼睛，她總覺得那雙三角眼射出來的目光有些凌厲。可宣少華卻與他父母長得不怎麼像，大眼睛，國字臉，看起來很正氣的樣子，大概是基因突變吧。

她期盼了很久的晚餐終於在宣少華的父親宣義隆回到家之後開始了。雖然他母親兼顧了她的口味，但是燒出來的東西與她熟悉的味道還是南轅北撤的厲害。

她吃不了一點辣，但是桌上的每一道菜裏面都放着辣椒，除了那碗青菜湯。於是陳茉莉這一頓晚餐喝了好多的湯，就着生硬的米飯，唬飽了肚子。

宣少華說他們這裏的米就是這樣的，粘性小，郠性重，而且他爸媽口味重，喜歡吃辣，而且都吃慣硬飯。他又跟母親說了幾句，好像是要她把飯燒軟一點，他母親連連點頭。

席間，宣義隆多次叫兒子的女朋友多吃點，可她卻茫然不知所措，好像根本沒聽見。直到兒子用普通話翻譯，她才反應過來。她不是不想多吃，而是吃不了啊！

陳茉莉草草結束了這頓期待已久的晚餐，她想給他媽洗碗，卻又被推出了廚房。這一回，她總算是聽懂了他媽的話：“這裏臟，我來洗吧！你去看電視吧！”

陳茉莉也不堅持，儘管在家她不是沒幹過家務，可也總被自己母親說乾的不好。因此她想與其讓別人覺得乾的不好，還不如不幹。可能大人們總是看不上小孩乾的活兒的。就算她掃個地，也往往會被自己母親說的一無是處。她並不懶惰，她很勤快，只是她做的往往得不到母親的認可。由此她也總是想，以她媽幾十年做家務形成的標準，她自然是望塵莫及的。等到她頭髮花白，牙齒鬆動的時候，她是不是會練就一身的“好功夫”呢！到時候，恐怕已經沒有人會來評判了。

她便去他父母房裏看電視，因為他家就這麼一個電視，還是很古老的“熊貓牌”，聽說是在宣少華初中的時候家裏託人才買到的，用了十幾年了，質量出奇的好。可是他們這裏山區，信號不好，收不到幾個台。又沒有裝有線電視，換來換去就一個地方台一個中央台清楚點，其他要麼是雪花，要麼是橫條豎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