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廠長

古城柴油發動機廠就緊靠着古城西大門，就在西大街上，雖然說這一片相比於明清街和南大街重要性要此一等，但也是整個古城改造的重點，不僅是生產的噪音問題，就連他本身就是一個耗電大戶，而且還不景氣。

張師傅頹然的靠在了椅背上，實際上就是他自己也心裏清楚，這件事情實際上已經無法挽回了，大家都清楚這個道理，老劉，老周，還有老於，他們心裏都已經接受了這個結果。

半天之後，張師傅這才有些傷心，痛苦的說道：“廠子就這麼沒了，你讓大家怎麼辦，上千口子，沒了工資，怎麼吃飯，家裏的孩子要上學，老人要照顧，在醫院的病人還要花錢，尤其是小鄭，他現在還在醫院躺着。”

像古城柴油發動機廠這樣的部門，內部有很多的機械廠房，這中間一個不注意就會造成輕重傷殘，儘管廠里已經三令五申，但每個月總會有那麼三五起工傷，輕傷還好說，重傷的那才叫一個麻煩。

“這些事情儘可能的向縣裏反映吧，人都是縣裏的人，到時候廠子也會歸到縣裏去，怎麼解決縣裏會有通盤考慮的。老張，我們都是黨員，我們要遵從黨組織的決定。”於科長同志說這番話的時候，聲音極為的生澀，他們這些人，哪個人對廠子不是有着深厚的感情，可是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根本沒有了挽回的餘地。

“可是那也得有一個強力的人來跟廠里爭取條件吧，老劉退了，不管了，老周一心想着往外調，你說怎麼辦？”老張這個時候目光炯炯的看着於科長同志，緊盯着他，說出了今天來這裏的最重要一番話，要自己的老夥計表態。

古城柴油發動機廠的事情，淪落到今天，他們兩個多少也是有些責任的，一個採購科的科長，一個銷售科的科長，如果他們兩個能夠早點察覺到市場的動向，那麼很多事情就可以得到提前預警，事情也不至於走到今天這個程度，尤其是他們兩個還是機械部行業協會的成員。

能想像到嗎，就這麼一個山西小縣城的小柴油發動機械廠的採購科科長和銷售科科長，竟然還是機械部行業協會的成員，而且柴油發動機紅火的那些年，他們可以說是天南海北的跑，北到哈爾濱，南到海南島，東到青島大連，西到甘肅西寧，幾乎都有他們的腳步，可是偏偏就連他們自己都沒有想到，時代發展的竟然這麼快。

所有趕不上時代步伐的，都將被淘汰，而現在被淘汰的就是他們的這座古城柴油發動機廠。

對於現在古城柴油發動機廠即將被淘汰的命運，他們這些人已經完全接受了，只是一旦柴油發動機廠關閉倒閉，那麼剩下的廠里的職工怎麼辦，那可是牽涉到了上千個家庭啊。

就算是政fu能夠解決一部分有技術的職工的去向問題，可是更多的職工卻只能夠下崗。

他們這座廠子也是有幾十年歷史的老廠了，身上背負的擔子很重，如果前兩年的改制能夠成功，那麼起碼還能夠延續一段時間，或者說重新走向輝煌也說不定，可是現在……

張師傅說的問題很現實，老廠長劉茂才現在已經打定注意要退了，一來他的退休年齡也到了，二來，在柴油發動機廠沒有關停破產之前退下了，他的級別最起碼還可以向上升半格。

而原本副廠長老周是指定要接劉茂才班的，可是他現在已經開始運作進行調離，明顯就是不想和廠子綁在一條船上，因為如果他留下來，那麼在廠子破產之後的處理委員會上，他就必須要主管整個委員會，一個關停破產的後續處理委員會，絕對能夠徹底毀掉他的前途。

但是人各有志，一個不想留下來的人，就算是留下來了，對大家來說也不是一件好事。

於科長同志使勁的抽了抽煙，他知道老張今天的來意，無非就是要將他推向那個位置，畢竟說實話，在那樣一種狀況下，必須要有一個真正能夠得到大家信任的人來主管整個事情，而這個人現在看起來，除他之外也沒有其他的好人選了。

“張，你也知道，你嫂子的身體不大好，我原本就是等着退下來以後，好好的照顧她，可如果……”於科長同志的話沒有說完，但意思已經清楚的表達了出來。

這些年老於同志其實有相當一部分精力都是用在家庭上，就比如於淼的姐姐於璨，她從專科學校畢業出來之後，實際上就直接進了廠子，但是在做了兩年之後，覺得廠里的生活實在不適合她，所以就主動退了出來。

還有於淼，於淼今年已經高三了，明年馬上就要經歷高考，在這個世界上，沒有比他們更清楚高考的重要性了，如果這一次改變命運的機會抓不住，難不成還要像於璨那樣去學專科嗎？

最關鍵的還是老伴的身體問題，她的身體一直就不好，在幾年前的時候就已經換過一次大病，也就是那一次的事情，徹底耽擱了老於的仕途進步，不然的話，現在廠里的廠長位子早就應該是他的了。

最關鍵的是老於在廠里的人緣很好，各個科室的人們都很敬重他，所以張師傅才會在現在找上門來，因為他相信，如果有老於來處理整個廠子破產之後的一切問題，那麼對大家將會好上許多。

老於家裏是讀書人出身，而且於家也是一個大家族，不僅是在縣裏，省里，就是在工業機械部，也能找得着人說得着話，有些事情如果由他出面的話，不管最後結果的是省里還是縣裏，他們都能多爭取幾分利。

於淼的爸媽是教師，他們於家還有一個親近的長輩在縣教育局，雖然只是一個普通的科長，但有的時候真的能夠解決很多問題，就連於爸的同學，現在都是平遙二中實驗班的班主任。

不過話說回來，誰家還沒有三兩個有能力的親戚，但如果真的能夠在事關上千個家庭的問題上說的上話的，起到作用的，這個人真的不多。

“我知道嫂子的身體不好，可是你想過沒有，如果到時候廠子沒了，嫂子真的要住院什麼的，錢從哪裏出？你的那點退休金夠嗎？而且廠子一旦破產，你的那點退休金恐怕也得縮水。”張師傅明顯是有準備來的，而且他的這一句話也的確切中要害，一句話說出來之後，老於同志的臉色立刻忍不住，微微一變。

“這件事情你得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好好考慮。”老於同志的態度終於有了一些改變，而他的這句話一出，對他非常了解的張師傅，就知道事情妥了。

“你得快點給我答覆，很多事情我們必須趕緊開始操作，不然的話就真的遲了。”張師傅重重的拍了拍老於同志的胳膊，他相信他的意思，老夥伴還是很清楚的。

這件事情的確沒有那麼容易，現在的老廠長劉茂才還沒有正式提出退休報告，而且就算是他退下來了，而老周又不願意接管這個廠長的位置，那麼到時候上位的只能是其他兩位副廠長當中的一員，而現在老於同志想要解決這個問題，那他就必須要首先上位副廠長。

當然，對於副廠長這個位置，老於不管是經驗資歷，還是人脈關係，也全都在那兒，所以他最好是在劉茂才正式提交退休報告之前，就直接上位副廠長，然後在老劉正式退休之後，一步做到廠長的位置上。

從一個科級的科長，想要在短時間內上位處級的正式廠長，如果放在其他時候，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也就是只有古城柴油發動機廠快要破產倒閉的時候，人們才不會重視那些條條框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