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天長地久有時盡(三)
蘇懷瑾領着星雲往寢殿趕時,沈筠正和蕭琮一起翻看星雲送的那箱子東西,蕭琮道:“這孩子也是有心,知道送你這些東西,想必是事先問過懷瑾兄的。”
沈筠笑吟吟道:“可不是嘛,今日我問他自己留的那三分利都怎麼花了,他說先給他母親買了補品,剩下的都給我買禮物了,都沒說給自己留點,也太實誠了些。”
蕭琮笑道:“可不是嘛,我聽懷瑾兄說,星雲拿着銀票和禮物去找他時,他就問,你那麼賣力賺錢卻不為自己花,那是為什麼呢?你猜那孩子怎麼答的?他道,我就是覺得賺錢是件好玩兒的事,倒沒想過賺來了要怎麼花。”
沈筠聽了,且笑且嘆,此時高啟年進來道:“稟陛下,蘇相他們已經到外殿了,晚膳也擺好了。”
他二人便攜手出來,敘禮過後,蘇懷瑾便想稟報剛才星雲所言之事,蕭琮卻笑着阻止道:“天大的事情,用過晚膳再說吧。”於是四人一同坐下來用膳,席間星雲見沈筠桌案上只擺了一碗粥和幾樣清淡菜肴,她也只是每樣略略吃幾口,便放下了筷子,便忍不住勸道:“姑母應該多吃些,飯食好身體才能好。”
蕭琮和蘇懷瑾聽了,眼神都閃了閃,沒言語,沈筠也只是微笑道:“你說得對,但姑母現在動得少,晚膳吃多了怕不消化。”
看星雲還想說什麼的樣子,蘇懷瑾忙道:“早跟你說過多次了,食不言,在別處沒規矩就罷了,到了陛下面前也還這個樣子嗎?”星雲只得住了口。
四個人安安靜靜用完膳,再坐到一邊喝茶時,蕭琮才道:“蘇相去而復返,是又有什麼事嗎?”
蘇懷瑾便道:“星雲有個增加財稅的法子,臣覺得陛下或可一聽。”蕭琮微訝,還未說什麼,沈筠便先皺着眉開了口:“你這孩子,怎麼能妄議國政呢。”
蕭琮知道她的擔心,伸手握住她的手道:“不妨事,這孩子一直很有想法,朕倒是樂意聽他說一說。”
沈筠嘆道:“你聽他胡說,他連書都沒讀過,哪能真的想出什麼好點子。”
星雲聽了笑道:“姑母您才不要信我母親的話,她哄您呢,就是怕我跟官面上的人糾纏太深而已,哪裏還能真的讓我當個睜眼瞎啊。”說完轉向蕭琮,把剛才對蘇懷瑾說的話複述了一遍。
蕭琮聽了,沉吟片刻,便對蘇懷瑾道:“蘇相回去就寫一份奏疏,明日議政時呈上來。”說完又對星雲道:“你明日起跟着蘇伯伯來議政。”
二人聽了應喏不迭,又說了兩句閑話,便起身告辭。
待他們走了,蕭琮便將一臉憂慮的沈筠拉到懷中輕聲問:“怎麼愁眉苦臉的?”
沈筠嘆了口氣道:“我就是擔心這個愣頭青,一天到晚嘴巴不得閑,什麼都敢說,就怕哪天會禍從口出。”
蕭琮聽了,揶揄道:“他嘴巴會說還不是家傳的,況且還有個嘴巴比他還會說的,到現在不也還好好的嗎。”
沈筠聞言白了他一眼,“我跟你說正經的,你卻只知道取笑我。”說完想了想又道,“你若覺得他堪當大用,我自然也不能攔着,只是別人大概會覺得你任人唯親,難免生出些嫉妒誹謗之言,到時候眾口鑠金,你...”
蕭琮聽到這兒挑了挑眉:“哦,原來我在娘娘心裏昏庸至此啊。”
沈筠急道:“唉,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蕭琮見她是真急了,忙撫着她的背道:“知道知道,可是娘娘難道忘了嗎,除了任人唯親,這世間還有句話叫舉賢不避親。”
沈筠心中震動,一時無言。
蕭琮撫着她的臉道:“卿卿,於公於私,他都是很重要的人,我發誓,你所擔心的那些,至少在我有生之年都不會發生...”
不待他說完,沈筠便已吻住他的唇,纏綿許久,才喃喃道:“承澤,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害怕我走之後,牆倒眾人推,星雲會不得善果。更害怕我們之間摻雜太多別的東西,最終只剩互惠互利,和為了利益的互相遷就。”她說著,已紅了眼圈,“我不怕到最後陛下會賜我三尺白綾,只怕有一天承澤會突然發現,你心中的卿卿,早已成了最不願記起的曾經。”
蕭琮聽了她的話,撫着她細軟的髮絲,皺眉苦笑道:“唉,你就是一天到晚胡思亂想,身體才總好不了,哪會有那些事,我就這麼不值得信任嗎。”
過了許久,沈筠的心緒平靜下來,喃喃道:“我近來一直在想,老子說的天長地久,到底是什麼意思,萬事萬物都在不停變遷,白雲蒼狗,碧海桑田,到底什麼才能永恆。”
蕭琮沉默片刻,望着她的眼睛道:“天長地久,尤有盡時,何必追求永恆,況且你我只要有一人還在,情誼不變,就是永恆,等到你我都不在了,風吹雲散,亦是永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