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臨溪村
羅縣令拆解變賣了馬車之後，按照千葉的吩咐，給集市上受波及的攤子分發補償款，並派人將車上行禮送還至客棧。
衣物、用具整整五大箱，幾乎堆滿了整個客房。
千葉打發了花辛去為馬匹配裝鞍韉、轡頭，自己埋頭在衣物箱中翻找，各色綾羅綢緞被隨意棄置在屋內，整個房間被羽衣霓裳映照得流光溢彩。
翻遍三隻衣物箱后，千葉終於在一個不起眼的小雜物盒中，拾找出一套天青色窄裙。
褪去廣袖綃衣，脫下雀尾羅裳，千葉換上這窄袖短擺、看上去素凈無華的衣物，伸手卸去發間金翠，雲鬢傾瀉而下，如稠如瀑。
一箱妝奩之中，各式鈿釵簪搖琳琅滿目，千葉視若無睹，單是從最大一個妝奩的夾層中，抽出一隻細長小木匣，打開，一支樸實的蓮紋木簪靜趟其中。
取出蓮紋木簪，千葉用它將頭髮簡單高束起來。
若說千葉像高貴頑艷的牡丹，那麼這一身裝扮，則讓她變為清冽冷艷的凈蓮。
接着，千葉翻找出一隻“乾坤袋”，將雜物盒中其餘幾件看起來與天青色窄裙布料相似的衣物收入袋中，又將“乾坤袋”繫於腰間。
花辛回來，開門便見千葉立於室中，脫塵絕世，為之瞠目，又見室內一片狼藉，問：“這是？”
“都不要了，礙事。”
花辛放下馬鞭，邊整拾邊道：“怎麼翻出這些古董了？你不是不喜歡嗎？”
千葉纏好那日從毒蛛王手中順來的鞭子，繫於腰間右側：“我不喜是因它不好看，可它好用。”
花辛停下手中動作：“當真不要了？那你還如何另建神殿？”
“即便建成，我如今住得安穩嗎？也只不過是為他人築巢罷了。”
“有我在，你想要的，我一定會一一奉上！”
“不必，我想要的，我親自去取。”
“......”花辛沉默，覺出言語間的忘乎所以，他不過是個妖界廢物，憑什麼給她這樣的承諾？
......
千葉心急解禁，兩人當即拋下身外之物，輕裝上路，只牽兩馬。
而秦蓁蓁還在滿城“追蹤”花辛的下落，從北城門一路沿着城中主道，尋至南城門下。
人群中傳來讚歎之聲：“這姑娘可真水靈啊，以前怎麼從沒見過？”
順着人聲方向望去，人群讚歎的正是千葉，在她身邊，赫然是出走的花辛。
兩人並排騎行，看上去親密無間。
前一刻兩人還在爭吵，怎麼這麼快就和好了？秦蓁蓁還想趁着兩人生嫌，與花辛獨處獨處呢。
來不及細究因果，秦蓁蓁擠開人群，攔下即將出城的兩人：“花公子，你與千姑娘這是要出城？”
馭停馬步，花辛不語，千葉答：“是，你有何事？”
花辛被動，秦蓁蓁便與千葉拖延：“兩位對我救命之恩，恩情尚未還清，我心中有虧欠，不知兩位能否多停留一、二日，讓我一盡地主之誼？”
千葉拒絕：“你先護我，我后救你，之間因果已盡，不必耿耿於懷，告辭。”
語罷，兩人架馬而去......
見千葉堅定，秦蓁蓁自知阻攔無門，目送二人背影離開。
策馬比駕車快了不止一點，兩人晌午前出城，若是乘坐駟車，需晝夜不停行駛兩天，騎馬不過夜間丑時左右，就到了目的地——第一個凈魔點“臨溪村”。
此時夜色已深，村民們皆已入睡，整個村子黑燈瞎火，十分靜謐，只有偶爾會傳出一兩聲豬狗雞鴨哼哼的動靜。
如此夜晚，馬蹄聲“噠噠......噠噠......”與村子顯得格格不入。
千葉翻身下馬，拴馬於村口，花辛亦然。
兩人於村口打量起整個村子，藉著月光的映照，勉強看清了村子的大致輪廓。
在凡人看起來，這只是個極其普通的村落，但作為修者，兩人能夠看到村子裏遊走着零散的、一絲一縷的黑氣。
黑氣總量不多，卻遍佈整個村子。
逆着黑氣遊走的方向，兩人走進村莊。
村口並無異常，兩人沿着土路向里探索。
沿路兩邊的房屋、院落，皆門窗緊閉。窗門內烏黑一片，看不出什麼。
繼續跟着黑氣走，就到了黑氣的發源地，這裏已經是村子的邊緣地帶，附近光禿禿的一片，只有孤零零一間矮小的茅屋不斷散發出零星的黑氣。
找到了源頭，千葉心急，欲推門進屋凈魔。
花辛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壓低聲音道：“別打草驚蛇，魔物狡猾，小心為上。”
花辛的擔心不無道理，俗話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千葉從前鞭妖誅仙，接觸魔物這卻是頭一遭。兩人又無法力傍身，還是先觀察為妙。
道理千葉都懂，但她太心急了，魔物就在眼前，凈了魔，獲得功德即可恢復部分法力，這叫她如何等得？
況且，此地在《凈魔圖》上不過是極淺、極小的灰點，凡人光是念經文便可驅逐。
要說經文，佛經道經千葉張口就來，這種程度的魔物，理應不在話下。
“無妨，你我無法隱匿行跡，已暴露於它。若它強大，它早就先一步下手，遲遲不見動靜，想必不是什麼厲害角色。”
千葉抽出手，去推房門。
門居然未上鎖，一碰觸，便換換打開，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響。
房門開，一陣血腥氣撲鼻而來。
千葉嗅到，幾乎要嘔吐出來。
花辛也皺了眉頭，屏住呼吸。
屋內漆黑，門口的月光照進去，兩人隱約看清佈局，僅一桌一椅一木床，木床上躺着的應該是個熟睡的人。
房間狹小，一覽無餘，除此，兩人並未見魔物蹤跡。
床上的人影像是被房門打開的聲音驚擾，翻身、下地，想要關房門。
待睜眼看見門口立着兩個人！立刻抱頭蹲下，擠在床腳瑟瑟發抖，驚恐哀求道：“別打我！求......求求......你們，別打我！”
月光照到那人身上，千葉和花辛才看清楚：那人便是血腥氣味的來源！
那人沒有頭髮，從頭到腳，通體上下全是傷口，渾身包裹着黑色的血痂及深紅的、尚未乾透的血漬，活像是被人生生剝乾淨了皮膚。
這一幕令千葉再也忍不住，扶着門框乾嘔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