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二個“我等你”
行百里者半九十，不到最後一步，都不能算成功。即便平時再優秀，考試成績再好，不到收到入取通知書的那一刻都毫無意義。
志願填報完以後，就是漫長的等待。
可是錄取通知書左等也不來，右等也不來。其他認識的同時參加高考的同學都陸陸續續收到通知書了，霍家峰卻始終沒有消息。
直到等了快滿月了，霍家峰終於坐不住了，看似靠譜的李叔，看來不靠譜。他得去縣城一趟，問問是怎麼回事。
那個周末回家，跟家裏說明去意，準備周一請一天假，去縣城找李叔一趟。父親也覺得該去了，他老人家也等的心急如焚了。
這可是關係到一個人一輩子的大事，往後餘生是在鐵路工地手提肩扛，還是寫寫畫畫就看這結果了，霍家峰能不能做從雞窩裏飛出去的金鳳凰也看這結果了。
周一一早，匆匆吃過早飯，霍家峰騎上自行車就出發了。此時已漸漸入冬，天氣寒冷，呼吸出的哈氣清晰可見，冬閑時節路上也沒有幾個行人，整個大平原是一望無際的黃色的裸土。偶爾有幾片野草，還能偶遇幾隻野兔突然從這片草叢飛也似的跑到另一個草叢。
等到霍家峰騎到目的地，手、鼻子和耳朵已經凍得通紅。進去之前，霍家峰先站住想了想，順便處理了一下鼻子裏的清鼻涕。
他想了想怎麼問比較合適。
第一種：“李叔，我的結果怎麼還沒出來？”
第二種：“李叔，我一直在等我的結果，別人的通知書都到了，我的還沒到，您看看方便不方便給我查一查。”
第三種：“李叔，我這幾天一直睡不踏實，一直沒等到通知書，實在不知道怎麼好，只好來找您看看。”
……
他想了很多種語氣和詢問的措辭，沒有一種是完美的。
其實，他還猶豫要不要去問。他有不好的預感，自己這次算是沒戲了。但是他還是潛意識裏認為還是有希望的，沒準通知書已經在途中了，或許郵寄錯了也未可知。
猶豫了一下，他先進了這個政府大院，等到了李叔辦公室門口，他又扭頭往回走了幾步，然後又裝作找錯地方了，在走廊里來回踱步。
最終下定決心敲了敲李叔的門。
但是，好像沒人答應。
又敲了幾下門，確定沒人。
“看來，李叔不在，還是回去繼續等通知吧。”霍家峰心裏想。
或許，他不想馬上知道結果，越是預感結果是一個壞結果的時候。
可是，正當他要走的時候，李叔還是來了。他拿着一個搪瓷水杯，裏面還冒着熱氣。
“霍家峰？！進來進來……剛才去打水了。進來……”李叔一個勁的往裏請他。
霍家峰叫了一聲“李叔”，就進去了。
霍家峰跟着進了屋，把門關上，有點不太自然的站着，只覺得手不知放到哪裏何時，活了這麼久，從沒感覺過雙手如此的多餘，於是把雙手放到肚子前邊，搓來搓去。
其實，李叔也知道霍家峰的來意，只是他也不知道怎麼跟孩子說這事。於是，他找來一把凳子，讓霍家峰先坐下來，然後慢慢聽他說。
從第一眼見到李叔，霍家峰就意識到，這次肯定完了。因為如果有好消息，一般人第一句話肯定是“恭喜”，但李叔第一句話卻不是恭喜，而是讓他“進來”，此刻又讓他“坐下來，聽他慢慢說”，霍家峰徹底死心了。
只是，此時他大腦已經一片空白，靜靜等着李叔宣告噩耗。只是在親耳聽到噩耗之前，他還有一絲僥倖，或許李叔故意這樣是為了給他一個驚喜。
等他坐好了，李叔也對面坐好。
“嗯……嗯……”
他嗯嗯了幾聲，是在組織語言。
“小峰啊，我也是剛知道。”
這話一出，霍家峰徹底死心了，但他還想繼續聽下去，就像明明一個人死掉了，活着的人還是想知道死因是什麼。
“小峰你這次成績考的是真不錯，但是真沒想到，今年北方鐵路學院就在咱們縣招收九名學生。哪怕再多一名……你看，我也沒有決定權……”李叔把事說完了，再說什麼他也不知道，說什麼也沒用了。
但是，他還是說了幾句，安慰安慰霍家峰：“今年這不才一個月嗎，沒考上還有明年，好好複習，明年肯定考個更好的成績。”
這或許是一個能讓人舒服一點的說辭，一個月的準備，沒結果就沒結果吧。
“哦哦，沒事沒事，再來一年！”
霍家峰說的時候在笑，想的時候在哭。再來一年，誰知道是什麼結果，一年的等待又催生出多少焦慮不安。
辭別了李叔，霍家峰又騎上自行車，他像一個漫無目的的遊魂，遊盪在回家的路上。他的心和天氣一樣冷，凍入骨髓。
他還在想着怎麼跟家人說，怎麼跟董芸說，剩下的一年要不要辭職專心學習，或者乾脆放棄了高考，踏踏實實結婚，繼續他的代課生涯。
幾天後，他把自己未被大學錄取的事告訴了董芸。
董芸自然是暗暗開心的，她沒上過學，不知道這叫自私，她只知道這樣也挺好，有時候沒有上過學也挺好，可以把所有的事都看的很簡單，反而少了無數煩惱。
“沒被錄取就沒錄取唄，沒被錄取的人多了，又不差你這一個。”董芸忍着沒有笑出來。
這話卻令霍家峰豁然開朗了，心情突然輕快了許多。人有時候就是想的越多煩惱越多，如今無論成敗，即便家裏務農都有這樣一個女人在背後支持自己，霍家峰心裏突然踏實了許多。
但是，他還是要告訴董芸，自己打算再復讀一年，他們的婚事還得再拖一年。
董芸第二次告訴他“我等你。”
霍家峰又開始了第二次備考，但是他沒有勇氣背水一戰，選擇了繼續代課，然後邊代課邊複習。
復讀本來就是最考驗人的事，已經走過的路，要重新再走一遍，已經學過的知識，反覆做過的試題要再來一遍，有人說復讀就像吃剩飯，再形象不過了，難以下咽。更何況霍家峰還要繼續教書，利用僅有的些許剩餘時間，有一搭沒一搭的根本不能投入進去。
有無數個瞬間，他想過放棄，但最終打消了這個念頭，再堅持一下。
堅持，是霍家峰骨子裏最寶貴的東西了吧，性格中的這個特點，總是在最關鍵的時候起了重要的作用。高中的時候，他堅持刻苦的學好每一門功課。挖河的時候，他堅持到最後一天。鐵路打工的時候，他在堅持，第一次高考他堅持，如今要復讀了，他更需要堅持！
人生有很多事，都需要堅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