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自找苦吃
落日餘暉，城郭巍山。
蘇陌走在太平街上，依舊喧鬧交織，熱鬧非凡，除了原本與其它街道隔開的柵欄，被統領府強行拆除了，總體並無太大變化。
好在經過幾場清洗，城北的治安已經轉變很多。一路走來，幾乎每條街道，都有身穿黑玄甲士來回巡邏，震懾不軌之人。
從這點來看，石家入主城北，倒是件大大的好事，對得起百姓籌集數萬靈石，送去的那塊鎏金匾額。
蘇陌沒有先去星海閣，而是帶着宋照，穿過三條偏僻小巷，來到一座精緻整潔的小院內，打開機關密室，給擺滿靈位的神台上，插了兩柱捲雲香。
這些，都是他來到太平街后，或為他戰死，或因他而死，或單純的運氣不好，修行渡劫而死的親朋。
謀略再好，思慮再深，手段再高明，總要有人去執行。在沒有強大背景的前提下，想要在一個陌生的地方站穩腳跟，很難免去那些廝殺爭鬥。有了爭鬥，死亡也就不可避免了。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但生死無常，任何一個親朋於他而言，都是在這個世界活着的證明，不忍心也折損不起。這也是他佔據太平街后，潛伏這麼多年的原因之一。
蘇陌退了兩步，笑道：“宋伯，以後都是自己人了，你也上兩柱香吧！”
“是，公子！”宋照神色肅穆，請出兩根福雲香，小心點燃，插在神台上，跪拜在地，小聲說著什麼。
香火繚繞，蘇陌只覺得全身松懶，腦袋空空，沒有半點憂愁。
所有的悲歡離合，都是從這裏開始的，所有的忐忑困苦，也只有在這裏才能放放。
如今的北城，已經沒有夜禁，只是偏僻的地方，行人依舊稀少。
蘇陌離開小院，稍稍繞路，回到藍月小築，將宋照安頓在這裏，至於以後去不去星海閣，願不願在柔娘手底下做事，全憑自己的意願。
不過以柔娘的性子，別說宋照是有真本事的，即便沒有，也不會冷落自家公子的管家，肯定會安排的妥妥的。
來到破敗小院，蘇陌微微挺直了脊樑，敲門進入。
呂瘸子盤腿而坐，睜開眼睛，打量着蘇陌。
蘇陌坐在他對面，拎着一壺酒，遞了過去。
老頭接過酒壺，笑道：“這一趟出去，感覺怎麼樣？”
蘇陌淡淡道：“托您老的福，沒有太大的波折，總體還算順利，就是在狐念山的時候，有點逞強，受傷不輕，現在還沒緩過來呢！”
老頭譏笑道：“這點危險也來抱怨？”
蘇陌坦然道：“能舒舒服服過日子，為什麼要打打殺殺呢？再小的危險，經歷多了，也有翻船的時候。我的時間很多，很充足，等得起。”
老頭皺眉不悅。
蘇陌繼續道：“修行道路上，當然要披荊斬棘，奮勇向前。可是如果為了冒險而冒險，一次次故意將自己置身於生死險境當中，我覺得不好。哪怕成算再高，次數多了，總有一天會遇到過不去的坎，到時候死了也就是死了。先賢都說過，修行要先修心，先做到心境無垢，才能在修力時，少些意氣用事，多幾分思量，不然本就艱難的修行道路，就會越走越窄，坎坷難行，甚至成為斷頭路。”
呂瘸子皺眉更深，恥笑道：“怎麼？出去逛了一圈，遇到一點小事，就覺得自己看破修行，有資格在老夫面前夸夸其談了？”
已經廢掉的老人，在這一瞬間，似乎如洪水猛獸，攜帶磅礴氣勢，向蘇陌壓去。
蘇陌坐在原地，巋然不動。
老頭冷笑道：“修為增進不多，膽氣到是大了不少！”
蘇陌攤了攤手，無奈道：“還不是被你們逼的？”
老頭笑道：“怕死就直說，世人誰不怕死，老夫不會因此嘲笑你半句。不過，武道也好，仙道也罷，你想要走得遠，財侶法地總得佔一樣，天下的資源福運，可不會自己跑到你懷裏。就你這懶散性子，老夫要是不逼着你走，你什麼時候才能成材，為老夫復仇？”
蘇陌欲言又止，似乎想要反駁。
老頭沉默了片刻，說道：“你的武道根基夯實，仙道積累也不錯，所以老夫才會逼你一把，雖然這兩年有點急於求成，但總體還算平緩。這自然是你的厲害之處，未傷體魄本源，更穩住了心境。不過，你是個謹慎過頭的傢伙，事事追求完美，又喜歡自省。在仙武兩道上，稍有失衡，就患得患失，一遍一遍的審視那些瑕疵，如凝深淵，不可自拔。”
蘇陌點頭道：“突破至築基境時，我就意識到了這一點，唯恐顧此失彼，動搖了武道根基。在旭升客棧強行突破，更是藉助了武道修為，才勉強成功，對我影響很大……”
說到這裏，蘇陌神色肅然，鄭重道：“出關后，我也反思過，並非毫無察覺，甚至在狐念山時，已經着手消弭這種影響，希望能修補心境上的破綻。”
老頭大笑道：“仙武雙修，本就是貪心之舉，發現問題不僅不當機立斷，反而越發小心翼翼，這種優柔寡斷的做法，你覺得能把它們分得開嗎？”
蘇陌恍然大悟，這種修行上的事情，只有問過來人，才能找到比較靠譜的答案，便虛心請教道：“那我該怎麼做？”
老頭嘲諷道：“看來這次突破，讓你心態失衡不說，連腦袋都生鏽了。”
蘇陌只是看着呂瘸子。
老頭抬起右手，握拳道：“武道”
老頭抬起左手，掐訣道：“仙道。”
“兩種被天地認可的大道，主次怎麼分？分出主次，又怎麼分先後？有了先後，又如何兼顧？不至於讓其中一個拖了後腿？修行不是趕路，只要埋頭往前走就行了，每一步都要想的明明白白。如你這般猶猶豫豫，渾渾噩噩，能走完這趟遠遊，真是僥天之幸。好在你誤打誤撞，沒有選擇武道破境，不然從穩固的觀海境，躋身八面漏風的金身境，不僅有礙日後凝結金丹，你這一身武道修為，也要廢去大半！”
說著，老頭從懷裏掏出一張紫色符籙，甩了出去。
下一刻，符文閃耀，陣法隔絕小院內外氣息，一尊金甲神將顯現，罡氣撲面而來，蘇陌兩眼微眯，不得不運轉元力，竭力抵抗。
“轟！”
驟然間，金甲神將抬腳向蘇陌踹去，砰然一聲，蘇陌尚未來得及防禦，整個人便狠狠撞在牆壁上，體內運轉的元力，也出現了凝滯。
老頭嘿笑道：“小子，你啊，就是走的太順遂了，真正登高的修行者，哪有你這般拖泥帶水的。要知道，修行修行，修的是大道，行的是自身，是自我砥礪，有些東西，不是你靠小聰明能繞過去的！”
蘇陌面容扭曲，咬牙道：“呂瘸子，說的好聽，下手這麼重，你確定沒有私怨在裏面？”
老頭暢快道：“有又如何？老夫既不是你的護道者，也不是你的師父，教你修行不得收點好處啊！”
不等蘇陌反駁，金甲神將彎下腰來，一拳砸向蘇陌的腹部，狂暴的拳罡，準確擊中在胸腔沸騰的氣血。
蘇陌靠牆而坐，大口咳血，神色快意。
老頭嗤笑道：“小小年紀，心機沉沉，真是欠揍！”
蘇陌苦笑道：“說是幫我打磨心境，可哪有你這麼個打磨法，從頭到尾都是挨打，連逃都不行。”
老頭沒好氣道：“小子，與你說那些大道理有何意義？只有置身其中，切身體會其中玄妙，才能化為己用，運用自如。”
蘇陌翻了個白眼：“不就是嫌我修為太低，懶得和我說道理嘛！”
老頭不怒反笑：“確實如此，心境與道契合，若是抽絲剝繭的跟你講解，老夫要浪費多少時間？”
蘇陌看着金甲神將，笑了笑，說道：“這符籙不錯！”
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