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勢在必行
當一件事情你準備做，可是還沒開始，不知道它會怎麼樣？或許是說沒有經驗，人會有莫名的畏懼、迷茫。
這種心理狀態是越臨近越積聚到高點。
那個第一個勇敢吃下螃蟹的人，該是懷着多大的勇氣呢？
秦光明兩口子對於即將到來的絕育手術，就像知道一個終點，可不知道去路會經歷怎樣的暴風驟雨、艱難險阻。
而在這路的起點，笑咪咪的村長和眉開眼笑的周主任，就像那裝扮后的狼外婆，等着將他們送到不歸處。
秦光明被大小子叫回來時，頗有些不明白，跟堂客竊竊私語一陣后，一張臉青青白白，跟泡進染缸似的。
男人養家是傳統思想，而現在撕下臉皮說自己養不活，卻有些捨不得臉面了。
可事已至此，也輪不到他們猶豫了。
“光伢子，叔感謝你們夫妻做出的貢獻，為我們村爭了榮光，你放心，這就是一個小手術，修養幾天就蹦蹦跳跳，保證你堂客沒點問題。”村長人精似的看出秦光明的退堂鼓，趕緊又做出保證，又給出些甜頭。
周主任也在一旁助戰，時不時敲着邊鼓，給兩口子的天平上加着砝碼。
唐菲菲坐在秦光明堂客旁邊，握着她的手給她力量。
於是秦光明兩口子毫無還手之力，繳械投降了。
家裏的事情被安排的明明白白，幾個半大小子請他們村長堂客來做飯照看一二，夜裏村長大兒子陪他們過夜。
秦光明跟着一起去鎮上，照顧術后的堂客。
如此這般安排，便決定明天一大早出發去鎮上衛生院做手術。
彼時政令剛剛下來，也還沒有幾個人做這個手術，倒也不怕要等。
這般安排后，便各自回家，靜等明天的到來。
秦光明送村長等人離開，關好院門，腳步像灌了鉛似的，一步千斤。
好不容易進得屋來，見自己堂客坐在桌子旁，垂着個頭，眼眶通紅。
粗糙的大手在衣服上擦了又擦，卻又伸不出手。
少言寡語的漢子心裏難受的不行，又無能為力，抱着頭蹲下去，竟是嗚嗚咽咽的哭起來了。
“堂客，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
一個溫軟的身子貼了過來，抱着他的頭，滴滴水珠落在他的頸項后。
屋外幾個小子，看到父母抱頭痛哭，也不太明白髮生了什麼，於是不敢再瘋鬧，都縮着身子裝鵪鶉，乖乖的不說話。
秦光明父母去的早，跟着集體長大，村民良善，安排他放牛做點輕省的活計，一路磕磕跘跘的長大。
又在村裡老太太的撮合下娶了在娘家飽受壓榨的堂客回來，兩個人互相取暖，兩年一個男娃的頻率讓他們夫妻頗讓村民羨慕。
村民多有感慨，這光伢子差點養不活了，沒想到卻發家發子孫了。
現如今秦光明自己一手打破這一切，心裏卻不是滋味，又覺得對不起婆娘，她為家裏付出這麼多，為自己養育這麼多孩子，還要遭受這般苦。
唐菲菲抱着時明回家的路上，也心情複雜。
貧賤夫妻百事哀，為了生活要放棄諸多，各種酸楚如黃連入喉。
今天在外面奔波了一天，小時明很是興奮，孩子越大對外界就越好奇。兩條小胖腿興奮的一跳一跳，唐菲菲差點抱不住他。
一路換了幾次手，才到了家門口，剛好遇上下班回來的秦越。
唐菲菲可算看到救星了，小時明出生就有九斤，這小半年來一個月兩斤多的頻率增長，現在算的上一個實心鐵球，抱起來費勁。
秦越接過大胖兒子，使壞的貼着時明小臉去親，短短的胡茬扎人，時明嫌惡的扭頭，卻又想勾着爸爸繼續玩，那小表情別提多可愛了。
唐菲菲跟在秦越身後，看兒子和丈夫互動，臉上終於是笑了。
“小時明，媽媽在這兒，來喲，啊……看不到我哦。”唐菲菲看父子親昵，忍不住想加入進去。於是躲在秦越背後叫兒子，跟他玩祝迷藏。
小時明視線轉了一圈，沒看到媽媽，不高興嘴巴有點癟癟，忽然從爸爸身後看見媽媽，開心的笑了起來。
一個躲一個找，兩母子玩的不亦樂乎，秦越也放下心來。
他下班回來，遠遠看到妻子走回來，面上神情卻不太好，心裏輕輕嘆了口氣。
唐菲菲年紀還輕，經的事少，她個性又好強，秦越擔心她承受不了壓力，又不肯說出來，只得想着法的疏導她。
唐菲菲沒發現男人的一片苦心，兀自與兒子嘻嘻哈哈。
兩口子吃飯也不講究什麼“食不言寢不語”，飯桌上便自然的說起今天發生的事。
“越哥，今天光明他堂客來找我了。”唐菲菲咬着筷子，語氣有些沉重。
看到秦越疑問的挑起眉頭，似乎在等她的下文。
“他們家想主動做絕育手術。”唐菲菲直接一句話總結了。
秦越愕然，旋即又點點頭，他腦子一轉，便明白了秦光明家的決定其中關竅。
“他家小子確實多了點，又還小沒個幫扶，日子是比較難。”秦越對村裡人的情況了如指掌，隨口就說出了人家難以啟齒的原因。
改革的浪潮還在沿海涌動，內陸小城市的農村並沒有什麼發達的經濟，能進工廠做臨時工都是鳳毛麟角。
秦越此時的工資有二十多塊，實屬家中富裕了。唐菲菲又掛了衛生所的牌子，加上賣點副食品，一個月下來家中也能有不少盈餘。
秦越的小家在村裡算是數一數二的富足了。儘管如此，唐老太太仍然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各種興風作浪，打心底的看不起秦越。
唐菲菲沒想到秦越能一下子說到關鍵，“嗯，大嫂子跟我也這麼說的，我幫她跟周主任和村長說了。”
“村長安排大嫂子明天去鎮上做手術。”唐菲菲放下筷子，覺得飯菜難以下咽。
“我覺得大嫂子他們好可憐……”
秦越料事如神，唐菲菲情感豐富，多愁善感，秦光明夫婦的事給了她不小衝擊，一時之間情緒難免有些低迷。
唐菲菲壓抑的心情還潛藏着自己的小心思，由人推己，劉軍堂客，秦光明堂客，她們截然相反的選擇讓她愈加痛苦，前路茫茫看不到一絲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