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紅尾龜

“苟道人！”這次連柳掌柜也忍不住笑了，世間還有這般為自己取道號的。

“呿！凡俗之輩懂什麼。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蒼天之下，芸芸眾生，誰不似螻蟻芻狗般活着？”他這番之乎者也說的很是大聲，似乎想要努力證明自己道法高深。

奈何在場的除了掌柜外都是粗人，誰聽的懂？所以笑聲依舊。

唯一止住笑聲的，只有招呼他的柳掌柜。

柳掌柜這些年來絕了科場的心，儒家之外的書倒是頗有涉獵，卻是聽懂了他話中的意思。輕視之心頓減，多了幾分尊重，自當掌柜以來的這些年，來來往往的人見多了，也見識了不少卧虎藏龍之輩，知道看人不能只看錶象。

對於這種人，恭敬一些沒什麼錯。

老道對他態度的轉變視而不見，低頭猛吃剛送上來的飯菜。

柳掌柜見他那種吃相，幾乎以為自己剛才聽到的那番高見是自己的幻聽。標準的一吃貨，那裏有半點世外高人的樣子？

一頓風捲殘雲之後，胖道人這才將手中的筷子放下。

“嗝……”老道撫了撫自己整整大了一圈的肚子，滿足的打了個飽嗝。極為愜意的道:“貧道飽了。多謝掌柜的款待。”

柳掌柜看看了看桌上堆起來足有一尺多高的碗盤，有些哭笑不得的道:“道長真吃飽了？”

“嗯，放心，吃飽了。掌柜的要嫌吃的少的話，等下次再請我一頓吧。”

“…………”柳掌柜無語了。看到在一旁站在那裏發笑的柳穆舍，狠狠地瞪一眼。

偏偏柳穆舍見老爹瞪來，還裝着一臉無辜的樣子，像是詢問般看着老爹。

柳掌柜頓生一種想抓住這小子暴揍一頓的衝動，只是這種場合不好意思出手，忍得臉色有些紅中帶紫。

“飯也飽了，酒也足了。讓我來給這小哥相個面吧。咦，掌柜的，你臉怎麼了？紅中帶紫，是不是病了？”

柳穆舍聽得老道的話，知道要糟，撥足往外跑去。

“爹，我去看看劉爺爺今天捕到的紅尾龜。”門外逃過一劫的柳穆舍喊道，飛快跑遠了。

在他身後的店內，傳來了一聲咆哮：“你個臭小子給我站住！”

紅尾龜，鴻水大河的特產。因為後背紋路的奇特和後面尾巴上有着一條鮮紅色的紅線而得名。

這種龜生長極慢，但是壽命極長，比一般的龜的生存年份要多一千年。藥用價值很高，所有商家願意出高價收購，越是年份老的越值錢。

正因為如此，導致了漁民的瘋狂捕撈。現在個頭大的已經看不到了，最稀罕的也只有巴掌大小。

柳穆舍口中的劉爺爺，是住在碼頭下方約兩里遠的地方。

老人之下還有一個孫女，名叫蘇悅。蘇悅同樣並非老人家的親孫女，她也是劉爺爺撿來的。年紀比柳穆舍要小兩歲，或許都是因為兩人出生比較相似的原因，柳穆舍與蘇悅相對要親近得多。

沿沿着鴻水大河岸邊一路往下遊走去，一炷香左右，那棵熟悉的大柳樹便出現在柳穆舍的眼帘中。

大柳樹下蓋了三間青石房屋，房屋外面擺了三個大水缸，此時一個個頭要比柳穆舍高一線的小姑娘正站在水缸前，低頭看着什麼。

小姑娘雖然小，但是出落很是清秀，似乎這常年的打漁生活，對她根本沒有多大影響。

“小葉兒！”柳穆舍老遠便喊道，加快腳步往對方跑去。

那個低頭的小女孩聞言轉頭，看見是柳穆舍后，便笑了起來，叫道：“小柳葉！”

女孩的一笑，笑開了這暮色的黃昏，使得旁邊大柳樹上的殘雪，飄飄蕩蕩的落下了許多。

柳舒跑到蘇悅面前，與蘇悅站在一起，低頭便使勁往水缸中看去，同時嚷嚷道：“哇，好漂亮！”

只見缸中游曳着一個瓷碗大小的河龜，尾巴上面有紅色的紋路，背上的顏色也有些奇怪，那紋路青中夾雜着淡紅，如同水波的紋路一道道蕩漾開去。

柳穆舍看了一會兒，突然抬頭對身邊的蘇悅道：“你回頭跟爺爺說聲，明天把它賣了吧。給你們兩置辦件衣服，補添些家用也好。”

蘇悅沒有抬頭，將雙手放在缸沿上，頭輕輕放在手肘上，低聲道：“沒事的，今天我去你家的時候，柳嬸剛給我和爺爺送了兩套衣服，春天已經來了，也不會太冷了。”

柳穆舍聞言道：“即便如此，將它賣了，你們買點好東西來用也好啊，這紅尾龜這麼大，價錢肯定要比別的高了不少的。”

他今天傍晚趕來劉爺爺這裏看紅尾龜其實還有一個原因，剛才柳穆舍回到家中，母親告訴他說今天白天蘇悅來過，他便知道肯定是劉爺爺捕到了紅尾龜。

今晚自己不去的話，劉爺爺肯定還會留到自己來看過後才將它賣出去。

其實柳穆舍心中有個秘密，這兩年隨着年齡的增長，紅尾龜對柳穆舍的吸引已經減退，但是劉爺爺每次捕到紅尾龜，還是會留着給自己看夠了才將它賣出去。

柳舒雖然不喜歡，但是每次劉爺爺叫自己去看時，還是很高興的跑去看，每一次照舊戀戀不捨。

蘇悅沒有說話，其實爺爺想的是這隻龜準備不買了，直接送給柳穆舍餵養。

按照爺爺的說法，既然拿了人家衣服，那有白拿的道理。何況柳叔柳嬸那麼好的人，這些年來一直照顧他與蘇悅，這不值錢的紅尾龜送給柳穆舍，便是一種答謝吧。

但是蘇悅沒有說出口，她知道，柳穆舍斷然是不會要。

兩人說話間，邊上那間房門突然開了，劉爺爺走了出來，不由分說便拉着柳穆捨去房中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