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李岩的徒弟
陳林暗暗叫苦，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在茶鋪里把荷包拿出來。
也是這幾日把方氏身上帶的銅錢碎銀子花光了，陳林記得身上還有一塊五錢的銀子，便伸指頭去荷包里扣，誰曾想只摸得着大的，摸不着小的，不得已把整個荷包拉出來，用手下托住底部找，不經意間竟把錢財露了白。眼前這二人，只怕也是在茶館裏便起了意的，只是不曉得如何跑到前面去的。
麻桿漢子聽那矮個說的在理，用尖刀指着陳林問道：“那小子，我好生讓你把錢拿出來，你卻為何誆我？快把你荷包扔過來，不然我要留你性命，我這把刀卻不留你性命。”
陳林眼角餘光里瞥見陳二兩腿發抖，曉得剛才自己的態度已經影響到了他的抵抗意志，心念電轉間開口怒斥道：“銀子在我身上，自是我的，卻憑什麼你說給你便給你？這裏已是爬頭嶺地界，你在這裏劫我，就不怕有命搶沒命花么？我倒是想給你銀子來着，只是怕給了你銀子，卻折了龍大當家面子，日後卻有什麼臉面去投奔他。勸你還是隨我一同前去，只要見了龍大當家的，我又不愁吃喝，豈會吝嗇給你盤纏銀子。”
麻桿漢子神色間頗有幾分猶豫，旁邊那矮個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刷”地拔出腰刀道：“爺爺有意留你性命，你偏不識好歹，今天便教你見識見識爺爺的手段。”說完躍過麻桿漢子，三兩步奔到陳林眼前，揮刀便砍。
陳林見那漢子勢大力沉，不敢用刀去架，急向旁閃開半步，躲過迎面這一刀，手裏的腰刀也順勢刺了出去，逕取矮漢子腰腹。
矮個漢子急忙跳開，退後幾步盯着陳林看了片刻道：“看不出你小子倒有些門道，來來來，爺就不信了。打不過你這乳臭未乾的小子，我劉一刀也沒臉在江湖上混了。”說完把刀尖一挑，卻不敢像方才那般大大咧咧劈砍了。
“我看這小子來歷不簡單，別傷了人。”麻桿漢子在後面招呼道。
陳林聽見麻桿漢子這麼說心下稍寬，不過矮個子明顯與那麻桿漢子不是一樣性格的人，卻也不敢大意。那矮個漢子似挑似刺，刀尖直取陳林面門。陳林見對方小心翼翼，也不敢冒然出手，跳開一步避過，一面用刀尖指着矮個漢子，一面出言阻止要上來幫忙的陳二道：“陳二別上來，我和他單挑。”
其實陳林也是不得已才在百忙中出言阻止陳二的，矮個漢子出手先取陳林，卻不取正當壯年的陳二，明顯是個識貨的。臨敵對戰講究以快打慢，以快打慢的要旨在於料敵先機，這個本事卻在陳林腦子裏，只要有刀在手，殺人也就是一刀的事兒，因此他倒不懼怕這劉一刀。
似陳二這種不懂技擊武術的卻不同，一動手便大開大闊上來，人家一眼便被看穿他意圖，對於眼前這種練家子來說，也就是估摸着他下一步動作順手一刀的事兒，幫不上什麼忙不說，白白丟了性命。
矮個漢子步步緊逼，卻始終小心翼翼。陳林則閃躲騰挪，偶爾抽冷子還上一刀。矮個漢子始終沒能傷到陳林，陳林卻也始終沒法還擊得手。來來往往了十數個回合，陳林始終不曾與矮個漢子碰過刀。
似這種無聲的廝殺最是沉悶，卻步步驚心，一不下心身上便要被開了口子。倆人都是越斗越膽寒，攻守的頻率也越來越慢，若非那矮個丟不下臉面，恐怕早收手不打了。
麻桿漢子也看出陳林攻守間極有章法，只是吃虧在氣力不濟，翻來覆去只敢用那挑刺兩個動作，劈砍削割剁這些刀法卻限於力氣，有的不敢使用，有的使出來也給對方構不成什麼傷害。
矮個漢子雖然表面上佔據傷風，卻始終是刀未動便被對方看穿了意圖，非但不能傷到陳林，陳林偶爾的反擊反而讓他險象環生。只是這便是練家子和外行的區別，外行劈便是劈，砍便是砍。練家子攻擊時卻不會把招式用老，可退可進，二人斗下去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矮個子手心已經見汗，暗自後悔不該獨自跳出來挑戰，弄得現在騎虎難下，又沒臉叫麻桿漢子過來幫忙。
官道並不甚寬，陳林退多進少，眼看要被逼到家眷們身旁，只得趁矮個漢子手忙腳亂的瞬間繞到上方，然後故意連連退卻，引得矮個漢子來追。
二人一路攻守，逐漸遠離家眷，卻又離那麻桿漢子越來越近了。
麻桿漢子看二人鬥了一陣，也看出矮個心裏已經怯了，再斗下去斷無取勝的可能，便開口招呼道：“小兄弟好身手，看得我都手癢了，劉兄弟可肯歇一歇？也好讓我也與小兄弟過過招。”
矮個漢子在心中暗罵麻桿漢子愚蠢，竟在一邊看了這麼久，即便怕兩個大人斗一小孩失了面子，至少可以去把那些家眷一刀一個殺了嘛，只要這小子一分心，細胳膊細腿的，要他命也就是一刀的事兒。
罵歸罵，矮個漢子卻真的斗怕了，退後兩步收刀道：“好，胡兄既然也想玩玩，我就暫且放這小子一馬。”
麻桿漢子走到陳林面前，卻把刀甩手釘在地上道：“小兄弟，我看你也是一身好武藝，只是年紀小了些。刀劍無眼，我也不忍傷你，就空手與你斗一斗，若我贏了，你把身上的銀子分一半給我，若我輸了，左右也沒盤纏，就依你，去投龍大當家的。”
陳林倒是看出這麻桿漢子不是個黑心的，又見他把尖刀扔了，也笑問道：“你就不怕我出爾反爾，到了爬頭嶺變卦？”
麻桿漢子臉上一僵，倒似乎真沒想到這層，不過旋即便笑道：“若我胡二連你個小孩子都對付不了，被殺了也是活該。”
陳林道：“既然如此，咱們一言為定。你本來有機會對付我家眷，卻始終不曾動手，我感激你還來不及，幹什麼要殺你。我也把話說在前頭，你若不肯隨我去爬頭嶺，不論輸贏，我都分一半銀子與你。”
麻桿漢子笑道：“原來小兄弟也是個性情中人，你這朋友，我交了。”說完上前一步，恰好在陳林腰刀的攻擊範圍之外，跨上一步卻又恰好可以攻擊陳林。
陳林不敢大意，趕忙將刀尖對準麻桿漢子胸腹，以免他暴起發難。麻桿漢子見陳林刀尖一起，卻迅速轉換身形，恰好佔住了陳林攻擊的死角，使得陳林不論劈砍挑刺都得先變換了姿勢才好出手，否則即便強行出手，也是軟綿綿毫無力度。
陳林怕麻桿漢子發難，待扭腰錯步以正面相對，誰知那麻桿漢子已經起左腳，握右拳，欺上前來。陳林只得退後一步躲開，那麻桿漢子卻如影隨形，始終搶佔陳林攻擊的死角。陳林只得不住後退。二人皆不曾出過一刀一拳，片刻間便已把陳林逼到了家眷面前。
矮個漢子看了片刻也看出端倪，不由佩服起那麻桿漢子眼光獨到，總能在陳林蓄力攻擊前的一瞬間搶佔到他無法出刀發力的方位。若方才自己能搶佔這樣的位置，早已經將那小子斃於刀下了。只是這種看似簡單的搶位，卻需要對刀法有精準的把握，想在一瞬間便看出對方無法發力的角度，卻非一朝一夕之功。
陳林退無可退，只得咬牙變換姿勢出刀。麻桿漢子在陳林變換姿勢時便搶先出手，陳林一刀刺出，卻恰似把握刀的手送到對方手中一般。
猶如鋼鉗一般的大手捏住陳林手背，在陳林尚未來得及抽手的瞬間便快速順時針旋轉。
陳林只覺手骨放佛要斷掉一般，手腕不由隨着麻桿漢子發力的方向旋轉，才轉出四十五度刀便已失手落地。
刀把離開陳林手掌滑落，陳林下意識握緊手掌，卻似乎握住一物。太極拳中有一式勾手，正是用於反擒拿。陳林眼看關節要被鎖死，急忙將手肘順勢前壓，使雙方手腕處於一條直線上，如此腕關節便恢復了活動。
擒拿過程中，一方握住對方手扭轉，一般都正好將拇指置於對方掌心。陳林所握住的正是麻桿漢子的大拇指，關節恢復活動后也不作絲毫停頓，順着麻桿漢子轉動的方向邊旋轉邊向下壓肘，正是太極拳借力打力的技法，一下子反而將麻桿漢子的手形成反關節拿住，整個人動彈不得。（這個不是作者瞎編，若表述不清，讀者可百度“陳氏太極拳實戰：擒拿”我屢試不爽，確實是一妙招）
麻桿漢子若非先發力，以他手上的功夫，即便送給陳林兩隻手來掰陳林也掰不動，被制住后滿臉不可置信地看着陳林。
陳林純粹是僥倖佔到便宜，見麻桿漢子並不做掙扎，也趕緊鬆了手。
麻桿漢子方才被壓得蹲在地上，幾乎要摔倒，陳林鬆手后趕緊起身，略微活動了下手腳，突然露出恍然大悟之色道：“我道是誰的弟子，小小年紀竟如此了得。原來是李岩的徒弟，不想竟在此地碰上。”
陳林倒知道李岩是誰，紅娘子的老公，李自成的得力幹將嘛。陳林也知道對方為什麼會以為自己是李岩的徒弟，不過卻不敢亂攀親戚，解釋道：“小弟並不認得李岩，拳法是家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