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假面
楚硯身穿霧青色長衫，交領與袖口處鑲綉祥雲紋路，只是那衣裳的質地並不好，做工甚至說得上粗糙，但這樣一件普普通通的衣服穿在楚硯身上，卻活脫變了個模樣，像是九天謫仙所配衣物。
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楚硯今日並沒有戴面具，他身姿挺拔，長相俊朗，無遮掩的走在人間街巷，難免會引人側目。可惜這人不是溫潤公子，他眉眼間的凌冽森冷，不用開口就能將人推拒在三尺開外。
雲辭鏡手裏緊緊攥着糖炒栗子，一邊小心翼翼跟着他，直到拐進街頭小巷。
那巷子窄小，大概只能通過兩三個人，盡頭是戶敞門的人家，裏面有兩個面露兇相的壯年男子、一位老叟還有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
忽然，楚硯動作迅速，閃身避開朝他攻擊的大團魔氣，雲辭鏡見狀，也顧不得其他，只立刻隱匿身形，背貼牆壁偷偷觀察。楚硯這是……來收服越界邪魔了吧！
不知什麼時候，門內傳來哀嚎，以及被痛擊跌倒在地的聲響，雲辭鏡探出腦袋看，只見那老叟和少年倒在草垛里，臉上的表情驚恐至極，而另外的兩個面露兇相的壯年男子，早已被楚硯打得只剩一團霧氣，不出片刻便煙消雲散。
雲辭鏡剛要邁出去和楚硯說話，卻見楚硯手中漸漸聚起黑霧，她心中一驚，莫非楚硯要將這兩個凡人也置於死地嗎？
下一瞬楚硯掌心的魔氣脫手，衝擊倒在草垛里的人。說時遲那時快，雲辭鏡來不及多想，袖口一抖甩出道白練，直衝那團魔氣而去。頃刻間，黑霧消散，躺在草里的二人在死亡邊緣遊走一圈，最終無恙，他們互相顫抖着靠近對方，面露驚恐看着眼前人。
楚硯緩緩回身，不知何時他的瞳仁成了紅色，嘴角掛着的淺笑讓他看起來更像是催人命的惡鬼。他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雲辭鏡。
雲辭鏡心中駭然，不禁往後退了半步。
她從對方周正精緻的五官里，硬是看出了嗜血殺意。來不及細究楚硯為什麼突然變了個模樣，雲辭鏡精神緊繃，右腳足尖往後，做出防禦姿態。
此時，天氣晴朗，微風夾着小院裏的桃花香拂在臉上，和緩悠然。遠處的太陽光直直照下，打在樹上、屋檐還有頭頂。
烈日當空，楚硯的長睫在眼下投出陰影，更顯陰鷙瘋狂。
眼看着他一步一步慢悠悠地逼近，雲辭鏡下意識扔出白練防禦，只可惜被楚硯反手握住。他的五指緩慢併攏，將看起來柔軟卻蘊含巨大法力的細白綢緞一圈一圈卷在手上。忽然，他猛地用力一拉，雲辭鏡不察，被他拽得往前跌了半步，糖炒栗子骨碌碌灑了一地。反應過來后，她立即往白練里繼續輸注法術，心中卻愈發不安。
楚硯的手上被白練劃出無數道小口子，鮮紅的血滲透綢緞，又滴在地上，陷入塵土中。而他自己卻像是感覺不到疼痛般，又抬了左手上來，雙手一前一後交替着往自己跟前拉拽，原本長而柔韌的武器逐漸被他收在手裏，連帶着武器的主人也被迫向他靠近。
終於，二人相隔不足半尺。楚硯許是覺得滿意，他的唇角勾了勾，微微俯身，在雲辭鏡耳畔道：“公主，在下可沒有第二張面具給你擊碎了。”
雲辭鏡大駭，她下意識轉過頭，對着那張毫無瑕疵的臉，顫聲道：“楚硯，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公主指的是……殺人？”楚硯輕聲問，“公主啊，那您跟着我又是在做什麼，是想在懲惡揚善這件事上分一杯羹么？”
“你什麼意思？”
楚硯在她耳邊長長嘆了口氣，對方不由自主瑟縮的動作徹底取悅了他，他道：“魔族有兩人偷逃至此，欺壓百姓，我已經將他們殺了。至於公主眼前的兩個，他們撒謊偷竊，實乃罪大惡極，既然向來以良善著稱的公主你來了，那就由你殺了他們，以示悲憫眾生、心懷天下，如何？”
雲辭鏡目光顫顫，“他們只是普通百姓，不論做了什麼都會凡間律法處置，不該我們插手。況且……”她手上出現一張面具，正是之前被自己擊碎的那張，如今已經被她修復如初。
她舉起面具，小心靠近楚硯的臉，試圖給他戴上。
楚硯神色複雜，冷硬的表情有瞬間破裂，但臨近時他突然偏開頭，冷笑道：“公主是想說，況且他們並未殺人放火，罪不至此？既然公主不忍心，那我也可以代勞。”
說著，他手腕一轉，魔氣如疾風般朝草垛里的二人而去。雲辭鏡睜大眼睛，手裏的白練被他完全壓制，根本動彈不得。
千鈞一髮之際，雲辭鏡就要甩出一條狐尾來和楚硯對抗了，忽聞一聲脆響，一柄銀色長槍與魔氣相撞，將兩個凡人救下。待看清長槍的模樣，雲辭鏡徹底鬆了口氣，她不動聲色地又將面具收回去。
雲碩來了。
隨即，那柄長槍調轉方向擦着楚硯的脖頸停下，雲碩從遠處現身，握住槍柄，往前遞了一寸，直指楚硯咽喉，他厲聲道：“放了我妹妹。”
楚硯左手撫摸着細膩綢緞，慢慢的，他的眼睛褪去腥紅，恢復到最開始的模樣。白練趁機悄悄從他掌心滑下，回到雲辭鏡手中。
雲碩持槍，尖頭依舊對準楚硯，他上前去查看雲辭鏡的情況，“怎麼樣，沒事吧？”
雲辭鏡搖頭，略顯擔憂地看向楚硯。
不知是何處吹來的一陣風，楚硯似脫力般在那一瞬卸去了所有氣力，癱軟倒在地上。
雲碩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人，問雲辭鏡：“你怎麼惹上魔族的人了？還有，你沒事不在妖界好好待着，跑到人間來做什麼？要不是我及時察覺到這邊有異象，恐怕你這丫頭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然而此刻，雲辭鏡亂的很，並沒心思同他解釋，只無力道：“他是楚硯，你未來的妹夫。”
雲碩震驚，一時忘了下一步該幹什麼。
“哥，你在人間有住處吧，今晚帶我們去那兒歇會兒。旁的我稍後再跟你說，我擔心他被魔氣吞噬，要走上他爹的老路。”
說完，雲辭鏡手裏的白練變成梅花手鐲重新戴回到她腕上，若是細瞧，能看出其中有片花瓣變成了血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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