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夜談(下)
“真的?”雲辭鏡睜大眼,一面為自己的猜想得到當事人親口證實而感到驚喜,一面又忍不住為自己今後的處境擔憂,她定神后試探問道:“那孔嬌,是不是如我猜想般表裏不一?”
楚硯點頭肯定。
雲辭鏡下意識減小音量,眼睛圓碌碌的,認真道:“難怪我總覺得她怪怪的。那你的兄弟姐妹也都像孔嬌一樣嗎?怪不得你會裝成一副任憑打罵的怯懦樣子,興許也只有這樣才能叫他們放鬆警惕吧。”
楚硯點頭又搖頭,也學着她的樣子輕聲說:“他們的心思沒有孔嬌深沉,只會表面上與我爭搶些靈寶法器。”
雲辭鏡震驚:“天啊,這還叫‘只會’?要是雲碩敢這麼對我,我早就把他捆了……啊不是,那你豈不是從特別特別小的時候就開始忍讓了?”
楚硯面帶愁苦地點頭,頗有種找到知心人的感覺。
雲辭鏡驚呼一聲:“男人心啊!海底針。你們家的人都太複雜了。”
本想順帶着逗弄她、搏一搏同情的楚硯:“……”
雲辭鏡老大哥似的拍拍他的肩膀,安撫道:“沒事別慌,我不嫌棄你。”說完她立時又補充道:“不過前提得是你別對我動歪心眼使壞,否則我把你吊起來、扒光衣服、拿鞭子蘸着辣椒水、狠狠抽。”
楚硯被她一臉正經的模樣逗笑,給小狐狸順毛道:“公主放心。就算是為了不被你吊起來、扒光衣服、拿鞭子蘸辣椒水、狠狠抽,我也不會對你動歪心眼的。”
雲辭鏡對他如此誠懇的態度還算滿意,抱起手臂點頭,仔細打量他的眉眼,說:“你最近又感到什麼不適嗎?比如衝動易怒、脾氣暴躁、想打打殺殺之類的?”
一瞬間楚硯便想起在人間時,雲辭鏡面對自己謹慎小心的模樣,他搖搖頭,“沒有。”
雲辭鏡暗自鬆了口氣,接着又問:“我聽說你們魔族生來帶有‘魔氣’,若是被‘魔氣’吞噬,會影響心智,變得暴躁易怒,我就是問問,省得日後被你誤傷。不過話又說回來,你那些兄弟姐妹是已經被‘魔氣’吞噬了嗎?”
楚硯不解,“不曾。為何這樣問?”
“如果沒有,那為什麼會是壞人,從小就要搶你的靈寶法器呢?”雲辭鏡語氣執著又認真,想不通這其中的緣由。她見過楚硯“變壞”的樣子,眼睛是紅色的,會沒有理智,法術還會變強。他的兄弟姐妹也會如此嗎?
楚硯盯着她的眉眼瞧了片刻,無奈笑問:“公主可有一千歲了?”
雲辭鏡猶豫着答道:“認真算來,是九百九十九歲半……”她偷眼見楚硯唇角彎起,儼然一副強忍着不笑的模樣。
“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雲辭鏡憤憤瞪他,“你還沒說為什麼你的兄弟姐妹都那麼壞呢!”
楚硯斂起笑意,跟她解釋:“聽聞妖族每千年會有一場劫難要渡,公主年少,不曾去往人間歷劫,所有不大明白,日後就會懂了。”
“就知道你講不明白。”雲辭鏡斜他一眼,嘴裏咕噥着:“說本公主年少,也不見你大我多少。你們魔族又不需要渡劫,現在拿這套說辭來搪塞我,不就是顯擺自己比我懂得多嗎?”
“什麼?”
“沒什麼。”雲辭鏡靠上牆面,眼皮掀了掀,淡聲說:“你住的寢殿有幾間卧房?總不至於就這一間,明日你就搬出去住吧。哦對了,你與唐小姐私會可以,但別在本公主眼皮子底下,我見着了心煩,你們可以去魔宮外面,也可以去人間、天界、鬼界等等,只要別掃了我的顏面,都隨你們。”
楚硯被她說的怔住,“我與唐容?私會?”
“嗯,怎麼樣,本公主夠大度了吧?”雲辭鏡眯着眼點頭,忽然她又睜開眼,正色道:“當然,得唐小姐願意才行,你不能逼迫人家,畢竟你已經成婚了,唐小姐嫌棄你也是理所應當的。”
楚硯:“……”
“公主那日在空中傷我,除外我附和說公主嬌蠻,想來還有一曾原因,便是誤會了我與唐容的關係,覺得我是個沒有擔當,妄圖腳踏兩隻船的人。公主只憑短短片刻所見便給在下判了死刑了。”
雲辭鏡抬眼與他對視,道:“你不需要同我解釋,真的。我嫁給你只是因為我爹讓我嫁給你,其實在我看來,與其說厭惡你沒有給我妖族應有的體面,倒不如說厭惡你沒有擔當,懦弱無能。我厭惡你給不了唐容她想要的東西,卻心安理得享受她帶給你的裨益;也厭惡你既然答應了與我的婚事卻同旁人牽扯不清,這對我和唐容都不公平。”
她舒了口氣,掩去眼底的落寞,“縱然我沒有想過從你身上得到所謂的‘情愛’,但我與你是夫妻一日,便希望得到一日的、作為魔界少主夫人應有的地位和尊重。但如果唐容願意的話,你們也可以私下來往的。”
聽她訴說完,楚硯靜默后道:“我知即便說了公主也許仍有疑慮,但你我夫妻一場,該說明的我仍不想瞞你。我與唐容僅是兒時相交的情分,若論情誼,倒是唐青與我二人來往更多一些。另外,我確實有意讓你誤會我怯懦隱忍,你向來心善,我若是有什麼需要,也能將你誆騙后,再借你之手從魔尊、魔後手中獲取。如此,也能免你像我一般費力偽裝了。”
他的眼睛清澈明亮,堅定地看着她。
妖王只是說讓她盯着楚硯,看他偏航要及時把他拽回來,從未告訴她要她幫助楚硯爭奪什麼。但聽到楚硯現在的話,她不由得想到蠶絲洞綉娘偷偷向她透露的訊息:魔尊與魔族的小公子去演武場試煉,楚硯則自小沉悶,氣走了不少授業師父。
雲辭鏡低着頭慢慢抬起,注視着他:“你想當魔尊嗎?”
她問的直白又明確,就跟她這個人一樣,澄澈、乾淨,不含一點雜質。
“想。”楚硯撐着雙臂,也用同樣直白的話回答她。“我想當魔尊,想改變殺戮紛亂的境況,想讓魔界成為一方凈土。公主能看在我母親的份上……幫我嗎?就當是為了蒼生。”
他這話真假參半,但足以讓雲辭鏡相信。
“好,我幫你。”雲辭鏡莞爾,“但事成之後,我們和離。我回妖界繼續做我的公主,你留在魔界治理你的家國。”
楚硯看着她的眼睛,回復:“好。”
窗外碧空缺月高懸,微風捲動紗帳,階下新栽種過來的兩株薔薇花悄悄探了頭,蜿蜒着攀上牆面。它們訂下了一個難為的目標,約定着跨過黑夜,向明日的晨曦走去,開出絢麗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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