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節 只應離合是悲歡(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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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這個‘摸着天’及其手下躲至何處,但他肯定明白,王失和宋君鴻即便掘地三尺也是必要挖他出來的。他可以在大宋境內躲的了一時,但卻絕不可能躲的過一世。所以,離開宋國,去金國暫避風頭,應該對於‘摸着天’來說是在此時的一個最明智的選擇了。
亦或者可以反過來說,只要堵住了不讓‘摸着天’逃離宋國,那麼捉拿住‘摸着天’及其匪幫,就只會是一個時間早晚的問題了。
正是基於這一想法,宋君鴻毅然下令封閉了邊關。
可是閉關令已經下達了七八天了,宋君鴻依然沒有取得任何進展。鋒銳軍那頭再沒有搜找到‘摸着天’及其匪幫的人影,在邊關處也沒有見到他們要來的跡像,怪哉,難道他們都插上翅膀,分上天去了不成?
又過了一天,魯如惠在揚州發來咨函,要求宋君鴻立即回揚州解釋所發生的一切,及邊防上的變動原因。
可即便就在於宋君鴻一行人捧着大旗撤離邊關回揚州之時,聽說宋君鴻還是留下來命令:封關軍令依然有效,不準輕開。
哼,典型的鴨子死了嘴還硬。目送宋君鴻帶隊離開時,常曉峰心裏默默的評價着這位有點不大近人情世故的少年將軍。
宋君鴻離開鳳慶關的時候,幾乎是被當地的行商們以一種送瘟神一樣的心態送走的。
本來嘛,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
這世道上什麼最賺錢?當然,咱不提那些違法亂紀的事,對於大宋的商人而言,自是南北貨運、投機倒把最是來錢。
這個時代不像一千年後有那麼便捷和迅速的交通運輸工具。一切的商貨往來,都要靠馬騾這四條腿來運送。運送一趟就要數月時間,一次也還運不了多少,這成本就居高不下了,而商人無利不起早,這部分成本價自然都折算進了售賣價中,再加上南北特產不同,奇貨可居,這最終的售價就更是令人咂舌。
一個北方的普通山參,再當地可能是五十文一線收購,到了南方,可能就可兜售一兩一錢,價格之間翻差數十倍。最近宋金國戰,商路萎縮,這價格就更是暴漲,有些物品的差價甚至幾近百倍。
商人逐利而動,所以儘管這種買賣十分辛苦,甚至有可能會遇上刀兵之災,但只要有足夠的利潤,很多商人仍會不辭辛苦、不避兇險的來做上幾趟生意的。
畢竟獲利與風險總是成正比的嘛。
可那可惡的宋君鴻一來就下令閉關鎖國,連原本朝廷特旨恩許的兩國間的互市也跟帶着被迫關停了。
商人們恨得牙疼。
更要命的是:宋君鴻來到鳳慶關一待就是八、九天,生意自然也就跟着停滯了八、九天。
時間就是金錢這一句話,不論放在一千年前,還是一千年後,對商賈而言都是同樣有道理的。
可是面對着官府的威嚴和宋君鴻帶來將士們手中明晃晃的戰刀,商賈們敢怒不敢言,只能在酒館中一邊焦急的等待着,一邊發發牢騷、藉著酒勁上頭后罵兩句娘罷了。
可就在這時,這個好消息傳來:那個瘟神宋君鴻終於走了!
有好奇心重的就開始打聽:
“怎麼就突然走了呢?”
“聽說是被上峰調走的!”
“為了啥子?”
“我看啊,一定是這傢伙太囂張了。皇帝都許了的互市,他也敢說關停就關停?奶奶的,皇帝看了他的頭才好呢。”
“......”
不管怎麼議論,煞星走了總是好事,積壓的貨物和錢資,再不出手可就要霉掉了。
商人們興奮的召來夥計們拉起貨車就待出關互市。
可到了關口時,一盆冷水再次當頭澆了下來:“宋總管走時留有軍令:鎖關政策繼續執行,任何人不得出關。”
商人們頓時嘩然,一名老商客已經在這裏行商多年,仗着以往的親熟越眾而出,拱拱手道:“總兵大人,我們這些可都是老實本份的商人,也有官府特批的許可和路引,您就開個恩,讓我們走這趟生意吧。”
常曉峰在這守關數年,平日裏自然也沒少收過這些出關做生意的商賈們的孝敬,此時被人點名叫到,也沒法再繼續裝聾做啞了。只好說道:“朝庭有朝庭的道理,想來封關的時間不會太長,諸位再多等等吧。”
多等等?再等下去貨就砸在手裏了!商人們如何肯應,只管繼續肯求。
常曉峰左右為難,瞥了眼身邊冷着臉一直不言語、手卻在腰畔刀柄上輕輕摩擦的張世業,心裏一哆嗦,他想起了宋俊鴻臨走前留下的那句話:“常總兵,你也是四十多歲的老軍伍了。我知道你這個官職得來不易,可我走後你敢私自放行一人,就等着被魯宣相砍去腦袋、闔家流放三千里吧。”
常曉峰已經聽說魯如惠刑場救宋君鴻的故事,這說明了什麼?說明了人家是嫡系、是親信。是說到就能做到的絕對惹不得的人!
他尷尬的對商客們丟下一句:“宋總管有軍令在,本將也只能奉令而行。諸位的苦處本將也着實愛莫能助。”然後快步的跑開了。
常曉峰的態度,徹底擊碎了商人們的希望。他們簡單哀嚎了幾句,只得再次拉着貨車離開。
“李老闆,別生氣,回去后咱老哥倆再喝兩杯吧?”回去的路上,剛才那名在關下求情的老商客對同行的另一名商客說。
“喝個屁!老子這就回蘇州去。”那名李老闆怒氣沖沖的答道。
“怎麼?你要走?”老商客驚訝的問。
“走!他奶奶的,當初出門沒看黃曆,搞的在這破地方一憋就是八天。不待了,大不了這趟生意老子不做了。”李老闆向老商客拱供手,直接領着夥計向官道走去,打道回府!
老商客嘆息了一聲。可李老闆能走,他卻不想走,這趟出來,他連進貨帶行旅,花進去的錢就有兩千多貫了,現在放棄,這個損失未免太大了。
和他一樣不甘心的商人也有很多。
許多心思活泛的人就開始嘗試着賄賂守關的兵士,商人不僅賺錢,也善於用錢。還不信了,這世上還有不偷腥的貓?
但很多人碰了一鼻子灰回來:宋君鴻留下的那個叫張世業的傢伙像鷹一樣的盯着所有守關士兵,沒有一個兵士敢打開關門。
就在商客們近乎絕望的情況下,一個消息傳來:工夫不伏苦心人,聽說清風關那邊的守將似乎被人買通了,可以偷偷的放人出關。
其實,清風關說是城關,其實不過是鳳慶關的一個子城罷了。離此四十里,依山而建,戰時可與主城鳳慶關犄角相援。是魯如慧主持淮南東路后新建不過兩年的新城寨。
只是走清風關需翻山越嶺,道路狹小,所以一般商客們一般不願走清風城出關。
但此時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只要不讓錢貨爛在手裏,很多客商們也寧可去試上一試。
不幾日,就有各家被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夥計們回來稟報:親眼看着誰家商鋪們交了錢后得以在子夜偷偷出關。
這立即在困守於此地的客商們中炸了鍋,大家爭先恐後的催促着夥計改道清風關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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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未時,一座農宅的大門前悄悄奔來一個黑影,蹊蹺的是他並不拍門,反而只是抿起嘴唇,“嘰咕”、“嘰咕”的學了幾聲鳥叫。
隨後,“吱呀”門開了一個縫隙,那個黑影閃身鑽了進來。
然後直奔堂屋而去。
堂屋門兩側,各站着一名執刀而立的漢子,默不做聲,只是緊緊的握緊了腰畔的長刀。
如果你仔細觀察,在牆角的陰暗裏,似乎還藏着影影綽綽的幾個人影。
那近來的黑影推門而入,屋裏燈火通明,窗戶卻被幾席被褥給遮了個嚴絲合縫,不使燈光外泄。
屋裏坐着七八個人,看見黑影近來,齊刷刷的把目光盯了過來。
黑影進入堂屋后,卻掩不住的興奮說道:“出去了,真的出去!”
聞言,有幾個已經緊張的站了起來。
一個冷俊的聲音卻說道:“別著急,喝口水,慢慢說。”
黑影接過遞來的水碗,一口乾掉,勻了勻氣息說:“咱們的兄弟出去了。我親眼看着守關的那名將官收了銀子后,打開成門悄悄地把咱們那倆弟兄給送了出去。”
那名聲音冷峻的人又道:“你可看清楚了?須防有詐!”
黑影說:“我躲在暗處沒露面,但看的仔子細細,半個時辰后,還收到了出關弟兄們的訊號,一切安全。然後,我就沒敢多耽擱,快馬奔回來給程將軍和大頭領報信。”
聽的這黑影說的這麼篤定,一名虯髯的大漢高興的笑了起來:“果然還是天無絕人之路啊,我們召集兄弟,準備出關!”
“慢着!”那名冷峻的聲音再次阻止道:“小心駛得萬年船,還是謹慎為上!”燈光打在他的長臉上,陰晴不定。
他對那明黑影人說道:“再派一批兄弟出關,這次多派些人,嗯,送五十個人一起走!”
“是!”那名黑影人應了一聲,向虯髯大漢和長臉人分別行了一個禮,快步又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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