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書院化為灰燼
梅珊帶着隊伍一路抵達碧雲鎮,沒有遇到什麼抵抗。順暢地通行,沒有讓她高興,反而增加了些許不安。
隊伍到達鎮北門樓時,凄慘的一幕,令所有工農革命軍戰士心都糾了起來。
城樓上掛着一顆人頭,看不清是誰的,城門大開,沒有人守護,城門洞裏橫七豎八躺着一些屍體。整個碧雲鎮籠罩在一片肅殺之中。
“看吧,我沒說錯吧?敵人血洗了碧雲鎮。”小樹悲憤地說。
梅珊只看了一眼那顆人頭,就覺得胸口難受,像是壓着一塊石頭。她對身邊人說:“把小樹放開。派人去把那人頭取下來。”
身邊的警衛員去執行了。隊伍邁着沉重的步子進入碧雲鎮,通過城門洞時,不得不從那些屍體上跨過去,那些死去的,都是普通的百姓。什麼人這麼兇狠,對這些無辜的人下此黑手。
有人將那顆人頭取下來,梅珊不忍心看。有的戰士看了之後,認出來了,這是長豐書店的老闆盧向安。
敵人為什麼要對一個書店老闆痛下殺手呢。這時一個戰士拿着大張麻紙走過說:“團長,這是敵人佈告。”梅珊看了看,明白為什麼敵人要殺盧老闆。
盧向安曾經多次前往河南替工農革命軍辦貨,包括布匹、食鹽、火柴等。盧老闆從來不排斥與工農革命軍做生意。按說,作為一個商人,與什麼人做生意都是正常的。
窮凶極惡的敵人竟然對這樣一個手無寸鐵的書店老闆如此,定然是為了殺雞給猴子看,是想以震懾群眾。
盧老闆被殺了,他的女兒怎麼樣?梅珊正準備去長豐書店看看,她突然想起,自己的母親和弟弟還在鹿鳴書院。盧老闆尚且如此,同情並支持革命的梅一劍會遭受什麼迫害呢。
梅珊匆匆部署人馬搜索前進,她立即往家裏趕去。第十九團的戰士都是碧雲鎮附近的人,看到滿街如此凄慘,誰不惦記自己的家。說是搜索敵人,大部分戰士都往自己家裏跑,去尋找自己親人。
光滑明亮的青石板街,到處是血跡,商鋪要麼關着門,要麼屍體橫在街邊。走過長長一條街,竟然沒有看到一個活人。
梅珊噁心得想吐。她當兵打仗見過死人,卻沒有見過這麼多人,死的這麼慘。她極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盡量不往壞處想。她祈禱書院能免遭屠戮。
常小樹的夥伴平時大多在鹿鳴書院,他便跟着梅珊往鎮北方向去。小娃娃沒見過死這麼人,他的心裏在發抖,可是為了顯示出自己幫主的身份,他不停在自己內心打氣,不要怕,不要怕。
走過整個街區,沒有發現敵人,偶爾能聽到凄慘的哭聲。
來到鹿鳴書院門口,梅珊被眼前的慘狀震驚了,她放聲大哭:“天吶,怎麼會這樣?媽,小堯,爺爺……”
鹿鳴書院只剩下一片焦土,所有的房屋全被燒毀,看不出來一點書院的樣子。幾十間房屋,還有藏書樓,那得燒多久啊。梅家上上下下二十多人,都去了哪裏,被俘,被殺,還是被燒死?梅珊不敢往下想。
自從她參加革命那一天起,她就知道革命是會流血犧牲的,她可以置生死於不顧,可是,連累家人遭受無妄之災,這是她犯下最大的“罪過”。
常小樹被眼前的景象完全嚇壞了,他哪裏見過這種場面。
梅珊只覺得天旋地轉,不得不蹲下身子讓自己心靜一點。跟在她身邊的警衛員也忍不住流起眼淚。
小樹憑着印象,從書院大門位置走到南院,在他和夥伴們平時聚得最多的地方,他看到兩具小小的屍體,已經被燒得面目全非。
“狗日的王八蛋,還我的兄弟,還我的兄弟。”小樹趴在地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梅珊的牙瑟瑟發抖,她長長出了幾口氣,稍稍平復了一下內心,慢慢站起身來,沿着大門到前院,再到南院,然後是後院。有些地方還在冒煙,古老的建築全是木製結構,燒的只剩下一堵堵磚牆。
碧雲鎮農民起義以來,鹿鳴書院始終與革命政權保持良好關係,除了供應力所能及的錢款,還收治受傷的戰士,這些義舉肯定都被敵人了解,所以他們的報復才會如此之狠。
梅珊來到爺爺住的房間位置,看到房頂垮了下來,一邊山牆壁正好壓在爺爺卧榻位置。
她把那些牆磚一塊一塊拿開,那些磚頭還是熱的,似乎它吸收了人的體溫,卻沒有人的溫暖。
她一邊流淚,一邊扔磚頭。警衛員也跟着撿磚頭。梅珊想看看爺爺,她更想找到母親,還有弟弟。
突然,從磚塊下面隱隱約約傳來呼救聲:“三姐,三姐,是你回來了嗎?”
“小堯,小堯。”梅珊聽到了弟弟的呼叫,“是你嗎?你還活着,你堅持住,姐姐這就救你出來。”
小樹、梅珊,還有警衛員,三人不顧一切地搬開磚頭,一塊又一塊。
“梅堯,你小子一定要挺住,常少俠來救你了。”小樹大聲呼喚着梅堯。
梅珊一邊搬磚,一邊喊,“小堯,小堯,你說話,不要停下,不要睡着。”
三人費了半個時辰,終於將那些磚塊搬開,下面是梅老太爺的卧榻,老人家早已沒有氣,顯然是被倒下來的磚牆壓亡的。
“小堯,你在哪裏?”梅珊帶着哭腔喊道。
“姐,我在下面。”聲音是從老太爺的床下傳出來的。
三人將老人抬下床,又將床搬開,床下有一個青石板,石板與磚鋪的地面之間有一指寬的縫隙。
他們又拿掉那石板,下面果然是一個小洞穴,梅堯蹲在裏面,渾身發抖,面色蒼白。滿臉灰土,還有淚水沖刷出來的道道溝溝。
梅珊將弟弟拉了上來,一把摟在懷裏。她能感受到他的身子還在發抖,不知是嚇的,還是冷的。
“別怕,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姐姐回來了。”
“姐,姐,……”梅堯只喊了兩聲,就哇哇大哭起來,哭得那個傷心,哭得那個凄慘,可以悲天恫地,可以攝魂斷腸。
小樹也一把一把抹眼淚,牙齒一遍一遍地咬住嘴唇。警衛員在焦土中尋找着還有沒有活的生命。
梅堯哭了好長時間,才慢慢停了下來。
梅珊緊緊地拉着弟弟的手,輕聲開導他:“別怕,有姐在,沒人傷害得了你。”
“姐,你咋才回來?”
“到底發生了什麼?媽呢,咱媽去哪兒?”
提到母親,梅堯又哭了,“媽,媽……她……嗚——太慘了,太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