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線索
韓鐵虎痛苦地蜷縮在地上呻吟着。一眾書生都圍了過來。
有人去扶鐵虎,鐵虎擺擺手,身子不敢動。有的人指責陸偉堂,對同窗不該下黑手。
杜謹踱着方步走了過來,道:“君子動口不動手,誰讓你們打架的?”
陸偉堂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是他先動人打我。”
“不管誰先動手,打架者關暗室。”杜謹向院子裏看了一圈,想找何管家來打開小黑屋的門,卻沒看到何弘道。
韓鐵虎慢慢緩過勁來,他一起身便要抓陸偉堂的衣領。陸偉堂眼疾手快,迅速閃到杜老先生的身後。
杜謹道:“韓鐵虎,你還要幹什麼?一點規矩都沒有了嗎?”
韓鐵虎瞪着眼睛,雙拳緊握,喘着粗氣,胸口一起一伏。
這時,何弘道小步跑着進了南院。
杜謹指着陸偉堂和韓鐵虎:“何管家,來的正好,把兩個人都關進暗室,反省六個時辰。”
“先生,我……”韓鐵虎想申辯。
杜謹一擺手:“不用解釋。時辰到了再處理你們之間的是非。”
“先生,我冤枉啊。”陸偉堂裝作受委曲的樣子。
何管家從口袋裏摸出一串鑰匙:“走吧,去後院。”
“慢着。”一個女子的聲音從南院門口傳來。
眾人尋聲望去,一個十七八的姑娘身着旗袍,邁着盈盈的步子款款走來。
何管家微微躬身:“三小姐,您有什麼吩咐?”
梅珊穿着木屐,走路的樣子搖搖晃晃,看起來有些滑稽。她說:“規矩是人立的,規矩是為了界定是非,哪能不問青紅皂白,各打五十大板呢?”
何弘道扭頭看了看杜謹老先生,又看了看梅珊,兩手一攤,顯得有些為難。
杜謹捻了一下銀白的長須,不緊不慢地說:“三小姐念了幾天洋學堂,怎麼把鹿鳴書院的規矩給忘了。在書院內部,先生說了算,院長也不能干涉先生執教。”
梅珊說:“杜先生,或許是您老眼昏花,不曾看到真相。我在窗口那邊看得清清楚楚,明明是陸偉堂羞辱韓鐵虎在先,韓鐵虎還沒有打陸偉堂,陸偉堂就動手了,不,是動腳了。而且是很不光彩的一腳。您老不明辨是非,就這麼稀里糊塗的關人,怕是難以服眾吧。”
韓鐵虎偷眼看着梅珊,他從來沒有見過這位三小姐,只聽說梅家有一對雙胞胎姐妹在武漢大學堂念書。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思想開放,大膽。只是那件旗袍穿在身上,有點奇怪。有這樣一位女子替自己說話,韓鐵虎感到心裏暖暖的。
杜謹毫不退讓:“關,我說關就關。何管家,執行吧。”
何弘道看着梅珊:“三小姐,你看這……”
梅珊生氣地一摔腳,把木屐蹬掉,光腳站在地上:“如此沒有是非觀念,這樣的書院,辦下去還有什麼意義。”
杜謹被一個小姑娘嗆得吹鬍子瞪眼,卻說不出話來。
韓鐵虎忙道:“先生不要生氣,我願意接受懲罰。”
梅珊用異樣的眼光看着鐵虎:“你,怎麼那麼沒有骨氣。”說完,撿起木屐拎在手裏,轉身走了。
何管家抓住時機,一手抓住韓鐵虎,一手抓住陸偉堂,向後院走去。
三人剛走出南院,梅堯急匆匆從外面走來。“鐵虎,你妹妹有消息了。”
韓鐵虎像是被針刺了一下,停下腳步扭頭問:“公子,我妹妹有下落了?她在哪裏?”
還沒有等梅堯走近細說,何管家就催促道:“快走,快走,有什麼話回頭再說。”
韓鐵虎一摔袖子,掙脫了何弘道的手。
何管家一看鐵虎的倔脾氣犯了,便不再理他,對梅堯說:“公子,杜先生罰他們二位關暗室,我先將陸公子帶過去,你跟鐵虎說事,我一會兒再來帶他。”
陸偉堂不樂意了:“憑什麼先關我,后關他。這不公平。”
何弘道低三下四地說:“我的陸少爺,您就別為難了好吧。”
陸偉堂趾高氣昂:“好吧,大人不計小人過,我成全您。”說完,跟着何管家往後院去。
“我妹妹呢?”韓鐵虎迫不及待。這幾十天來,他沒有一天不想妹妹,甚至夜晚做夢都夢見妹被欺負。
“我打聽到一點消息,不過,不是很確定。”
“快說說看。”
梅堯將韓鐵虎帶到屋檐下,道:“我在茶樓喝茶時,聽到有人說,文昌宮門口出了人命。一個戲班子的老闆快被打死了。據說,那個老闆前些日子將一個姑娘賣給城南大地主趙家,那姑娘呆了一個月就偷偷跑了。趙家找到戲班老闆要人,或者退錢,那老闆既找不到失蹤的姑娘,也不願給趙家賠錢,趙家派人追打,老闆逃到了文昌宮躲藏,今日被發現,打得只剩下一口氣了。”
“會不會是吳二叔呢?”韓鐵虎道,“我得去看看。”
梅堯道:“走,我陪你去。”
兩人轉身就往門口跑。
“站住。”梅一劍從北院走了過來。
梅堯一聽是母親,腦子嗡的響一了下:“媽,鐵虎哥曾經的老闆被人打傷,可能要死了,他得去看看,或許可以打聽到他妹妹的下落。”
“韓鐵虎,書院有書院的規矩,既然在書院讀書,就要遵守這裏的約束。杜先生罰你進暗室反省,你怎麼能這樣隨意就走了呢?”梅一劍說話不緊不慢,不怒自威。
韓鐵虎躬身向梅一劍道:“院長,我要去找妹妹,這事很急。”
梅一劍道:“天塌下來,也不能壞了書院的規矩。這個,你應該懂的。”
“可是,我妹妹還沒下落呢?”
“你妹的事,我派人去打聽。你,還是先回暗室吧。”
“我不!”韓鐵虎堅決地說,“我只有一個妹妹。”
梅一劍愣了一下,隨即搖了搖頭:“如此衝動,能成什麼大事。罷了,罷了。隨你去吧。”
韓鐵虎扭頭向門外跑去,剛跑了十來步,他又停下,轉身回到梅一劍面前,“噗通”跪下,道:“梅家收留之恩,鐵虎終生不忘。以後不管什麼時候,只要梅家人有招喚,即使刀山火海,鐵虎也義無返顧。這書院,我是讀不下去了。找不到妹妹,我生有何用?”
梅一劍嘆了口氣:“救一個人容易,救眾生難啊。既然你意已決,那就去吧。什麼時候在外面呆不去了,還回書院來,這裏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
韓鐵虎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起身走出梅家大院。
梅堯還想跟出去,被梅一劍喊住了:“成天不讀書,也不勞作,就知道亂跑,還不回書院跟杜先生念書去。”
“是,院長大人。”梅堯彎着腰,乖乖地進了南院。
梅一劍心中不快,正準備往後花園去,梅珊從一間廂房走了出來,此時,她已換掉那身旗袍,穿起書生裝。
“媽,陸偉堂這樣的人,就不應該收留鹿鳴書院。”
梅一劍皺着眉頭:“孔夫子主張有教無類,鹿鳴書院也持這樣的理念。”
梅珊道:“韓鐵虎是個有正義感的人,將來或許是革命堅定的支持者。你卻把他趕走了。”
梅一劍道:“底層不覺醒,革命便難以成功。韓鐵虎是自己要走,沒有人趕他走。”
梅珊道:“媽,這書院傳到您手裏已第十八代了,你大可改革一番。”
梅一劍道:“怎麼改,改成講武堂嗎?”說完,她直接轉進了南院,不再理會梅珊。
……
韓鐵虎一路狂奔趕到文昌宮,大門緊閉,門口沒有一人。他敲了半天,也沒人答應。他找了一處牆矮的地方,跳進院子,來到主殿,文昌帝君的聖像上佈滿灰塵,供台上既沒有香火,也沒有供品。
韓鐵虎又去兩側的配殿找了一遍,沒人。他剛準備去後院尋找,就聽到身後有人問:“你在找什麼?”
韓鐵虎扭頭一看,一位道士手持扶塵,站在主殿的台階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