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苦難
一個團丁挑着燈，另一個用槍指着石潭，惡狠狠地問：“幹什麼的？大晚上開船去哪兒？”
石潭連連作揖說道：“官爺，開恩，家裏人病重，要趕快去黃江縣醫治，不然就要出人命了。”
“不行，國軍有令，任何人夜間行船都不行。”
“軍爺，您就行行好，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會感激您八輩祖宗的。”
團丁一點都不通融。“少廢話，把船划回去，不然就開槍了。”
石潭看着還在昏迷狀態的淑娟，一時沒了主意。他手往耳朵上摸了摸，那根蘆葦管還在，只是原來裝好的銀針箭已射出去。而且船頭距橋頭較遠，不能保證一口箭射中目標，何況兩個團丁，這招不行。他的手無意中往口袋裏一摸，摸到了常大柱賞給他的那幾個銀元。
“軍爺，大晚上你們辛苦了，這些小意思拿去打點酒，暖暖身子吧。”
那挑燈的團丁把燈伸得離船頭更近了，他應該看清了躺在船上的淑娟，還有農民打扮的石潭。
石潭見兩人沒有勸返他，便將一個銀元往橋上扔去。銀元掉在橋面上，挑燈的團丁趕快去找。
拿槍的團丁罵道：“別扔了，放在這裏面吊上來。”他從橋頭放下來一根拴着竹簍的繩子。
看來這些團丁靠守橋頭，賺取了不少好處。怎麼樣敲詐勒索，他們都輕車熟路了。
石潭將另外幾塊銀元放進竹簍，那團丁提了上去。隨後什麼話也沒說，橋頭上兩根粗大的繩索向上移動，將浮在水面上那根巨大的方木吊了起來。
小船從懸木下鑽了過去，緊接着穿過橋洞，向黑暗中的下游漂去。
船行一里左右，碧水河西岸有幾戶人家，石潭將船劃過去靠岸。船到這裏就已逃離碧雲鎮敵人的掌控，此處登岸進山，遁於密林，任他常大柱把全營的兵力派出來，也難尋蹤跡。
虎口脫險之後，石潭才有時間救治淑娟。他將船系在岸邊的木樁上，取出葯香囊放在淑娟的鼻子前，又用銀針灸了幾個穴位。
淑娟發出幾聲輕微的呻吟之後，又沉睡過去。夜裏寒氣襲來，石潭打了個冷顫，他摸了摸淑娟的手，有些涼，便將淑娟摟在懷裏。兩人就這樣坐在黑暗的船艙中。他聞到了淑娟身上淡淡的芳香。
不知過了多久，東方泛白，淑娟慢慢地醒了。她睜開眼睛，天色尚未明，她發現自己躺在男人的懷裏，先是一驚，馬上坐起來。
她這樣的一動，石潭也就醒了。
石潭輕柔地說：“淑娟，別怕，是我。”
淑娟辨不清身在何處，也不知道當下幾時。她傻傻地看着石潭：“我這是在哪裏？我是在做夢嗎？”
石潭握住她的手用力捏了捏：“淑娟，這不是夢，我們已經逃出碧雲鎮。”
淑娟反手握住石潭：“石潭哥，這是真的嗎？是真的嗎？”她感覺到石潭有力的大手。
石潭重重地點點頭。
淑娟愣了一小會兒，隨即撲到石潭懷裏“嗚嗚”地哭了起來。
這哭聲不大，但其中包含着一個姑娘多少血淚。她自小沒了娘，跟爹長大。短短几個月，幾番經受磨難，差點丟了性命。她心裏的痛苦，悲傷、對命運的哀嘆只有她自己能體味。
石潭輕輕拍打着淑娟的後背，幫助她慢慢平靜下來。
天色漸明，岸邊的人家有的亮起燈，有的冒起炊煙。石潭帶着淑娟棄船登岸，穿過小村落，往山路上走去。
石潭很關心淑娟是怎麼落到常大柱手中的，這是一段痛苦的記憶。
淑娟一想起來就想哭，兩人在山路上走了很長時間，沉默了很長時間之後，淑娟才說起前些日子的遭遇。
……
工農革命軍去攻打縣城那天，長豐書店早早就開門營業。連日來為給革命軍籌備打仗的物資，盧向安忙前忙后，儘管有些物資還是沒有備齊，但隊伍出發的時間到了，有什麼裝備就帶什麼裝備。
隊伍開拔之後，這一攤子事情就少了許多。盧向安感到壓在肩上的一副重擔終於放下，他可以放緩一些忙碌的腳步了。
盧向安很早就有革命意識。他看中蓋汝成、陳德仁這些領導樸實的作風，他相信有共產黨的領導，碧雲鎮的大好形勢會繼續，黃江縣遲早也是工農革命軍的天下。
儘管看好革命，也同情支持革命，他卻不願主動參與革命。
陳德仁幾次動員他入黨，他都拒絕了。他說自己是生意人，能為革命出點力就出點力，並不想幹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也沒有升官發財的大願，只想把小本生意做好，給淑娟找個好婆家，他這一輩子也就沒什麼遺憾了。
可是他不知道，他明裡暗裏支持工農革命軍，早就被隱藏在群眾中的那些敵人眼線盯上。革命軍一走，敵人瘋狂反撲，他們重點打擊的對象，就是那些支持革命的群眾。
工農革命軍攻佔黃江縣城的時候，敵人的大部隊進入了碧雲鎮。僅有的一支赤衛隊也被陳德仁帶去參加縣城會戰，碧雲鎮是個不設防的城鎮。敵人進來如入無人之境，燒殺劫掠，無所不用其極。
敵人從南門殺進來，盧向安聽到風聲之後，馬上就把店門關了。還特意把長豐書店的牌子摘下來藏進屋裏。
以前總是希望更多的人知道長豐書店的大名，現在卻很擔心別人知道長豐書店。
他盼望着這隊敵人是過路隊伍，可是，他想錯了。這是一幫窮凶極惡的還鄉團，他們以陸偉忠的縣民團為前鋒，仗着對碧雲鎮地形熟悉的優勢，專門搶劫有錢人家，還打着懲罰通匪的名義。
盧向安剛把門關好，讓淑娟躲在存放雜貨的閣樓上，敵人就到門口了。他們像是有備而來，敲了幾下門，沒人答應，他們直接就破門而入。
長豐書店這門已經好幾次被砸爛過。
這一次衝進長豐書店的是常大柱帶領的民團隊伍。
盧向安報着僥倖的心理，走出屋子迎接這群惡人。其實，他也沒有別的辦法，躲是躲不過去的。
“這不是銀槍會的常總舵主嗎？”盧向安客氣地遞上煙捲。
常大柱一揮手，打掉盧向安手中的煙捲：“盧向安，你私通農民軍殺害碧雲鎮的黃鎮長，國軍到了，不會饒你的。捆起來！”
“我？沒有，我就是小本生意人。”盧向安還沒反抗，就被綁了起來。
“不過，要想活命，出路也是有的。”常大柱說，“淑娟姑娘在哪裏？只要淑娟跟了我，我就可以保全你們的性命。否則，你倆的頭，一個也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