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又入虎穴
工農革命軍接二連三的挫折,一次次打擊着石潭的鬥志。失敗以及失敗后的內部矛盾,考驗着這個年輕人的意志。
暫住牛家,相對於處在戰鬥前線是安全的,但這種安全沒有讓石潭的心安下來,反而讓他更多的不安。他沒有心思做什麼事,甚至連最喜歡最應該做的進山採藥,也沒了興趣。
他只想着怎樣才能尋見淑娟。
沒有任何關於淑娟的線索,石潭決定仍去卧龍嶺的山洞裏等。因為那是他跟淑娟唯一有可能發生聯繫的地方。
石潭帶來了消息,讓養傷的鐵虎坐卧不寧,他無法接受一支朝氣蓬勃的革命隊伍這麼快就被敵人打垮,他也不願相信她所牽挂的人一去不返。
石潭要去卧龍嶺守山,鐵虎沒有理由阻攔,他也沒有勸。在生命最為困難的階段,或許唯有那一點單純的感情,可以保留內心的希望。
牛洪給石潭準備了些乾糧,囑咐他不管能不能找見淑娟,沒有吃的了就回來。
牛角的獵狗跟石潭走了好遠,發現自己的主人沒有跟上,這才返回牛家。
石潭在山洞裏呆了好幾天。白天去附近山林中轉一轉,夜幕降臨時就早早回到洞穴,將洞口遮蔽封鎖。每天吃維持生命所需的極少食物,如同張良當年的辟穀之術。飢餓會讓人清醒,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時間一天天過去,什麼收穫也沒有。不要說淑娟了,就連一隻野獸也沒有遇到,更不用說什麼人了。
絕望中他突然想起,牛角的獵狗嗅覺靈敏,為什麼不讓獵狗幫助尋淑娟呢。想到這兒,他立馬收拾收拾趕回牛角家。
在跟牛角進行了一番交流之後,牛角明白了他的意思。不過,要想讓獵狗找人,得讓它先了解搜尋對象的氣味。石潭決定便帶着獵狗前往碧雲鎮,準備在長豐書店尋找淑娟的線索。
可是,那獵狗不會聽他的指揮,牛角也必須跟他一同前往。石潭設想着,儘管長豐書店被打砸搶,但淑娟在那裏住過多年,一定可以留下點什麼,足以讓獵狗發現蹤跡。
事不宜遲,說干就干。兩人下山,直奔碧雲鎮。
在鎮北城門樓下,站崗的工農革命軍戰士攔住他們進行盤查。石潭向來不會撒謊,他如實告知自己的身份,他相信以曾經的軍醫身份,工農革命軍戰士不會與他為難的。
然而,他失算了。
哨兵非但沒有放他們通行,反而扣住了石潭。
牛角一看情況不妙,撒腿就跑了。
一名哨兵端起槍就要衝牛角射擊,那獵狗太通人性,一下子撲上去,讓那戰士的槍射向空中,另一名戰士還忙着控制石潭,顧不上幫他的夥伴,眼睜睜看着小獵手和他的愛犬跑了。
哨兵並沒對石潭五花大綁,只是限制他的行動自由,隨後去向上級請示。
石潭氣憤地說:“憑什麼扣留我,我也是工農革命軍的一分子。我是軍醫,我救過無數的戰士。”
哨兵不理會他的叫嚷,只是用槍頂着他,不讓他動。
過了一會兒,另一名哨兵從城門樓上下來:“石大夫,不好意思,跟我們走一趟,狄營長有請。”
石潭生氣地說:“有這樣請人的嗎?為什麼要抓我?”
這時,城門樓上一個長官模樣的人探出頭,衝著下面喊道:“石大夫,你既然是工農革命軍,就知道革命軍是怎麼對待逃兵的。”隨後,他對看押石潭的哨兵說:“快帶他去見營長。”
哨兵推了一把石潭,押着他朝鎮街走去。繞過幾條街,他們來到文昌宮前。
敵人的燒殺劫掠毀了碧雲鎮的半數以上建築,尤其是那些老戶大戶。文昌宮因為是燒香磕頭的地方,沒有什麼值錢東西,反而因禍得福,保留了下來。
石潭被帶到文昌宮的後院一屋子裏。
這間小屋不大,陳設頗為考究,楠木桌椅,精雕細刻,帷帳紗窗,半遮半掩。這裏曾經是銀槍會總舵主的卧榻,現在被二營營長狄德若徵用,改成了二營部。
狄營長對石潭很是客氣,他早就知道軍醫所的石大夫,有妙手回春的本事。他想要擴大二營的隊伍,收服更多的民心和軍心,有這樣一個軍醫加入,會給他帶來不少號召力。
石潭並不排斥為工農革命軍服務,但是這樣限制人身自由,強迫他做事,與國軍的抓壯丁有什麼區別。何況他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石大夫,不要生氣,都是戰士們不懂事,我是讓他們請你來,他們竟然……”狄營長從勤務兵手裏接過茶碗,恭敬地送到石潭面前,“石大夫,請坐,喝碗茶,壓壓驚。”
石潭就是個大夫,跟官場上的人打交道不多,加之心地善良,營長說兩句軟話,他的心就軟了。
他接過茶碗,坐下來喝了一口:“狄營長,黃江縣城失守,碧雲鎮就是咱工農革命軍最後的堡壘,你重任在肩,千萬不可大意,尤其要多做爭取民心的事。唯有千萬有覺悟的群眾,才是碧雲鎮的銅牆鐵壁。”
看到石潭不再為扣留一事生氣,狄德若鬆了一口氣,笑着說:“石大夫,這個我懂。目前碧雲鎮雖說在工農革命軍手中,但情勢危如累卵。稍有不慎,可能城破人亡。所以我們很需要你這樣的大夫,你就別推辭了,留下來做我們二營的軍醫官。”
“我可以留下,我本來就是軍醫,走到哪裏我都不否認,我的職責就是給工農革命軍傷員治療。”石潭說,“不過,我想多問一句,一營熊營長那邊,你們可曾有過協商,大敵當前,團結才是力量,千萬不能兄弟內鬥啊。”
提到這事,狄營長收起他的笑臉,拿出一根煙點了起來,深深地吸了一口說:“一山不容二虎,有他沒我,有我沒他。這不是講道理的事,這是靠實力說話的。”
石潭說:“天下工農革命軍是一家啊。”
狄營長說:“話是這麼說的。可是我二營有三百多人,齊裝滿員,他熊長庚手下有多少人,多少槍,充其量不過二百人,百十條槍,憑什麼讓我聽他的指揮?”
“軍事上的事,我不懂,我也不參與,我只管看病。”石潭將茶碗放下說,“狄營長,不管一營二營怎麼協調,我都會為工農革命軍服務的。你儘管放心。只是我當下手頭有點急事,必須立即去辦,等我辦完事,一定回到軍營來,我知道那些傷員需要我。”
狄營長又美美地抽了一口煙捲,隨後將煙頭重重地扔在地上說:“不急不急。有什麼事需要效力的,石大夫儘管說,我來安排,只要是碧雲鎮鎮北地面上的事,還沒有狄德若拿不下的。”
石潭站起來,做出要走的樣子:“感謝狄營長美意,我這事誰也幫不上,只能我自己去做。”
狄德若的臉色拉長了一些:“石大夫這是不給狄某人的面子啊?”
石潭怔在那裏,對這些拿槍的軍人,他向來有所忌憚。曾經以為工農革命軍的官長和士兵待人友善,但是在血與火、生與死的折磨中,人的性格似乎都悄悄地發生了改變。
石潭解釋道:“我確實有事,是私事,不便動用公差。”
狄德若半信半疑:“哦……”
這時,門外警衛員敲門:“報告營長,許隊長求見。”
狄德若說:“讓他進來。”
門開了,一個留着短髮的青年走了進來,他的短髮特別短,就像剛剛還俗的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