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快刀神醫
“是失火嗎?人沒事吧?”石潭懷着善良的願望追問道。
“唉,哪是什麼失火。”老婆婆走出房門,指着半山坡那戶人家說,“昨晚來了一隊人馬,放了槍,後來,常木匠家就着火了。可憐,三口人,全燒死了。”
石潭順着老人指的方向看去,山坡上樹叢中,小院還在,房屋已成焦土。
三口人,應該是常為貴夫婦和他的兒子吧。
石潭沒再繼續打聽,他出了老人家。又回到那條通往卧龍嶺的山路上。
什麼人這麼狠心,追到常家溝來殺害木匠一家。難道是因為他曾經給工農革命軍做過攻城用的梯子?敵人反攻倒算,對當地百姓的威懾太大了。
從常家溝再往山裡走,就是穆家坳,過了穆家坳就是接近真正意義的深山密林,牛洪家就在那一帶的山裏。
卧龍嶺是由淺山進入深山之間一條綿延起伏的山樑。
石潭經常進山採藥,對這一帶地形很熟悉,他沒用多少工夫就找到了那個天然山洞。然而,令他失望的是,淑娟並不在那個山洞裏,他此前藏在那裏的食物還在。
眼看着天色漸晚,他把包袱取下來,準備今晚就在這山洞裏過了。
為了安全,他找了些樹枝將洞口隱匿起來。然後躺在洞裏,想着下一步該怎麼辦?
剛躺下沒多會兒,就聽到洞外有窸窸窣窣的聲音。他坐起來,豎起耳朵聽,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向洞口靠近。
他下意識地從包袱里拿出一把刀。一把刮骨療毒的快刀。
參加工農革命軍有段時間了,鐵虎曾給過他一把手槍,但他推掉了。他認為自己的戰場不在前線,而在軍醫所,他需要的不是手槍,而是藥品和醫刀。
那聲音越來越近。突然,傳來兩聲狗叫。石潭趴在洞口往外一看,忍不住笑了。他收起刀子,推開堵在洞口的樹枝。
那狗叫得更凶了。
狗的旁邊有個少年,一手持弓箭,一手牽着狗的項圈。那少年不是別人,正是獵戶牛洪的兒子牛角。
“兄弟,是你,快來。”石潭鑽出洞穴,“你怎麼知道這裏有人。”
牛角把弓箭背在身上,拍了拍狗頭。
石潭明白了,是那條獵狗發現他。他曾在牛角家住過一段時間,狗已經記住了他的人味兒,當他再次出現在獵狗經過的地方時,就被獵狗靈敏的鼻子捕捉到了。
牛角還是那個牛角,不說話,即使是熟悉的人,也不肯說話。他會用眼神和手式與人交流。
牛角看到石潭,似乎很有些興奮,他握住石潭的手狠狠地發力,然後拍拍自己的肩膀,做出痛苦的表情。
石潭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搖了搖頭,也用表情傳達出他的困惑。
牛角拉着石潭就要往山下走,石潭指了指天,意思是天色已晚,不如進洞過夜。
牛角搖頭,堅持要石潭下山。石潭進洞將自己的寶貴包袱收起來,跟着牛角下山。
獵戶出身的牛角,行走在山間如入無人之境,難怪人稱“鑽山猴”。
他帶着石潭穿林過溪,趕在天黑之前走出深山,來到他的家裏。這兒的環境石潭是熟悉的,令他沒有想到的是,韓鐵虎竟然也在牛角家。
鐵虎看到石潭,同樣興奮不已。他的右肩膀裹着麻布,還在往外滲血,他左手拉着石潭問道:“你怎麼會到這裏來?縣城裏的敵人都肅清了嗎?碧雲鎮情況怎麼樣?”
石潭沒有回答,而是盯着鐵虎的肩膀看了看,又湊上去聞了聞:“傷了好幾天,怎麼還在滲血,子彈沒取出來吧?”
“神醫啊,石潭,你咋啥都知道呢?”鐵虎很是詫異。
石潭將鐵虎拉到牆壁上的油燈跟前,從包袱里拿出快刀,三下五除二,就將麻布割開,回頭對牛角說:“燒點熱鹽水來。”
牛角應聲進了廚房。
這時,牛洪提着燈從另一間屋裏走了出來:“小石大夫,你來了,武師傅還好吧?”
牛洪提到武清泉,石潭的心一下子就酸了,他停下手中的活計:“牛叔,我師傅歸西了?”
“啊?是怎麼回事?離開我家時還好好的。”
“一言難盡,以後再說吧。”
“是善終,還是遭難?”
石潭實在不想說,卻又不得不回答,他調整了一下情緒說:“師傅去縣城準備另開太和堂,結果被民團那幫狗給害死了。”
“可惜啊可惜。”牛洪把燈掛在牆壁上,這屋裏更亮了,“一個行醫的人,怎麼會得罪民團呢?”
石潭一邊從鐵虎肩膀上解下麻布,一邊說:“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生在亂世,想在夾縫中求生也難。”
牛角端來一盆熱水。石潭把鐵虎肩膀上的麻布扯完了,他拿起刀在油燈上加熱。
鐵虎問:“你要幹什麼?”
石潭說:“給你先取齣子彈。”
“不行,子彈太深,你有沒有麻藥啊,我怕疼。”
“你是工農革命軍,是特殊材料製成的,死都不怕,怎麼會怕疼呢?”
“我是不怕死,但是我怕疼。”鐵虎笑着說,“牛叔叔早就說過要給取子彈,我沒答應。”
石潭拿出刀,在熱水裏涮了涮,然後問鐵虎:“你是不是有個妹妹,是個唱戲的?”
鐵虎說:“是啊,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她的。”
石潭問:“你想不想見她啊?”
鐵虎那塊心病又被拎了起來:“想啊!就是不知道她身在何處?”
“在那,你回頭看。”石潭努努了嘴,示意鐵虎往門外看。
鐵虎剛扭過頭,石潭一刀就扎進鐵虎的肩膀,順勢往外一挑,一顆子彈就被剜了出來。
鐵虎疼得哇哇亂叫,牛洪父子在一旁笑得合不攏嘴。
“妥了。”石潭從包袱里拿出一包藥粉,撒在傷口處。
鐵虎含着眼淚笑罵道:“好你個石潭,算你狠!”
石潭包紮好鐵虎的傷口,才慢慢地說:“黃江縣城失守,碧雲鎮血流成河,把碧水河都要染紅,革命遭到了重大挫折。”
鐵虎說:“怎麼會這樣?進攻黃江縣不是很順利嗎?陳主任不是帶人去縣城搬救兵嘛?”
石潭說:“此次作戰行動,完全是一次敵情不明、指揮失當的戰鬥。工農革命軍被打殘了,陳主任犧牲,黎師長和杜子城不知下落。”
“梅團長呢?她怎麼樣?”鐵虎按壓不住內心的躁動。
“梅團長去省城找組織去了。”
“剩下的同志呢?工農革命軍、赤衛隊?”
“第二十團被打散了。第十九團分裂了。”
“撤回碧雲鎮的同志下一步怎麼行動?有沒有組織上的決定?”
石潭搖了搖頭:“沒人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敵人的反撲或許還沒有結束。你躲在這裏養傷也未必安全。”
鐵虎陷入了沉默,他肩膀上的疼痛似乎也知趣的隱匿到夜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