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真正的你

“恭喜你，答對了。”張遠雙手一揮，忽然顯露出一種狂熱，大聲道，“科學已經告訴我們，這個世界只不過是由各種粒子有序或者無序的組成。然後我們的大腦，根據自己的理解來詮釋這個世界。簡單地說就是，現在展現在你面前的世界，不是真實存在於你眼前，而是你腦中的世界。現在眼前看到的，不管是你的手臂、手上拿的書、對面的人，都不存在於你的身外，而是存在於你的腦中。換句話說，因為你的大腦認為世界是這個樣子，所以它就是這個樣子，認為它真實存在，它就真實存在。早在三千多年前，《吠陀經》和《奧義書》就已經提到──這世界只是一個主觀的幻影世界，我們眼前看到的，不是真實世界。但是人總是強烈地相信眼前世界不是幻影，而是真實世界，因此《吠陀經》將這種把眼前幻影視為真實的錯覺，稱為「摩耶」。換句話說，《吠陀經》巧妙地提醒我們，我們是把“眼前的蘋果”當成了“真實的蘋果”。那麼反過來，我們又為什麼不能將虛擬世界這個“眼前的蘋果”當成“真實的蘋果”。現在的科技，虛擬世界在我們腦中的反應，已經與真實世界在我們腦中的反應沒有任何區別。”

“停！我再受不了你的謬論！”先前質疑張遠的那位老者憤怒地起身，“這兩者豈能混為一談！是，我不否認現在虛擬世界的技術，已經成熟到完全模擬真實的程度。但模擬終不過是模擬，再真實，也是假的。感官的真實，又豈能等同於世界的真實？虛擬世界終歸不過是一個個程序構成的電子世界罷了。你啊，我看已經步入了唯心主義的不歸路。”

張遠收起眼中的狂熱，微笑道：“劉教授。我們先不談唯不唯心的事。您不能否認，科學界已經認為，人類所看到的世界並不是真實的世界吧？人類只不過是暫時感知到這個世界應該如此而已。所以，現在才有了維度理論。維度理論認為，我們人類，其實是從四維的宇宙，來理解這個世界，但這個世界，其實遠不止四維。那麼，從高維的世界來看，我們的世界應該是怎樣的呢？就好比，在四維空間的生物看來，人類所在的三維空間流動速度很慢，就好像靜止不動，但事實上這個世界每時每刻都在運動。那麼，是不是從高緯的世界來看，其實我們所創造的虛擬世界，也是真實的世界，只不過，它違背了我們作為三維生物的人類所理解的觀念而已。”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一會兒是人腦的神經反應理論，一會兒又是維度理論，你不要認為，扯上當下正紅的所謂維度理論，你就能掩蓋你這種想法的荒唐可笑！什麼狗屁會議，劉某告辭了！”老者憤怒地一甩衣袖，毫不猶疑地轉身離開。

老者的離開，頓時帶動了許多人跟着搖頭離開。

“果然是科學怪人，還真是怪啊。”

“他啊，已經不是科學家，該算是神棍嘍。”

“怪不得，今天來這裏的，除了我們科學界的一些人，還有那麼多的普通人。這完全就是一場神棍的胡言大會么，也就能忽悠那些普通人。”

“那我們還繼續聽他胡言么？”

“再聽會吧。我們不是劉老，還沒資格在張遠面前這樣甩手離去，雖然說不定我們也離那天不遠了。”

在陣陣竊竊私語聲中，那名年輕人的眼中閃爍起莫名的光芒，他想了一下，大聲提出自己的質疑：“張教授。您的理論是建立在虛擬世界在我們腦中的反應已經與真實世界在我們腦中的反應沒有任何區別這個基礎上的。的確，從這一點來說，我們已經無法分辨虛擬世界與真實世界的區別，就如同我們進入虛擬世界后，一旦切斷既往在真實世界的記憶，我們的確已經把那個世界當成了我們真正生活的世界。但這只是我們的感覺，感覺的真實，並不代表事務的真實。真實世界，是不以我們的感覺、我們的認知為轉移的，它該是怎樣就怎樣，而虛擬世界......”

“我明白你的意思。”張遠笑着打斷了年輕人的話，“你的意思是，虛擬世界是我們人類創造的，裏面的一切所謂真實存在都是量子電腦對人腦反應的模擬所產生，是虛幻的，而你認為，眼前的這個世界，是真實的，我們所感知到的是真正的存在。那麼，我問你，你憑什麼如此確認？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你所感知到的這個所謂真正的世界，也不過是另一個量子電腦對你的大腦反應的模擬所產生呢？畢竟，兩者的感知基礎，沒有任何區別。在這個世界，我們看到光，聽到聲音，摸到物體，歸根到底，其實都是我們大腦的神經反射，而你所謂的虛擬世界，同樣是通過大腦的神經反射，讓你看到、聽到、觸摸到。有分別么？”

台下一片嘩然，眾人都覺得張遠的這番話像是詭辯，卻一時又抓不住反駁的基點。

年輕人略一思索，斷然搖頭：“張教授，我還是不能認同您的觀點。的確，對於我們人類感知來說，這兩個世界的確已經一模一樣，全然無法區別。但事物所謂的真實，並不只是我們人類的感官。我們看不到、聽不到、摸不到，並不代表着它就不存在，科學的發展，不就是用各種理論、各種技術，去探知以往我們所不能感知到的東西、去糾正以往我們單靠感知而理解的錯誤么？真實的存在，並不以我們人類的感知為轉移，它就在那裏，只不過我們人腦的神經反射，能通過某種途徑讓我們接觸到它的某一方面而已。人類的感知，是接觸真實的途徑，而不是創造真實的能力。”

短暫的寂靜后，大廳中忽然響起一片如雷般的掌聲，所有人都認為，這個年輕人說出了自己一直憋在心中卻又抓不住關鍵的話語。

“年輕人，你很不錯。”張遠深深地注視了對方一眼，隨後緩緩道，“但有一點你錯了，我並沒有說，人類的感知，創造了真實。既然大家一時無法接受虛擬世界也是真實存在，那麼，我先換一個論點。如果我們現在所存在的這個世界，也不過是另一種所謂的虛擬世界呢？你們好好想想，我們的這個世界，與我們創造的虛擬世界到底有什麼不同？切斷你們在這個世界的記憶，你們在虛擬世界的生活，與這裏有什麼不同么？或者，抹除你們在這個世界的原先記憶，讓你們帶着虛擬世界的記憶來到這裏，你們會認為，哪個世界才是真實？哪個你，才是真正的你？”

台下再次一片嘩然，眾人開始七嘴八舌地提出自己的反駁，但聲音從最初的響亮雜亂，變得越來越低，人們漸漸發現，如果當真按張遠所說的那樣，只帶着虛擬世界的記憶來到這個世界，自己還當真無法確認，哪個自己才是真正的自己，哪個世界，才是真正的世界。

年輕人眼中的莫名光芒，越發閃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