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春來滿屋

萍姐被狄修文的氣勢威壓得不自信起來，深吸了一口煙，將噴出來的煙霧作為屏擋，讓狄修文峻酷的臉龐變得朦朧一些，萍姐才能說出話。

她的面部神經不自然地擠出一個神經質的笑容，說道“小狄，別站着，坐下，聊聊。隨便點，聊聊。”

狄修文心下忐忑，像跟管教彙報一般，屁股剛好挨着椅子邊坐下了。

萍姐問道“來了多久？習慣么？”

狄修文見問，忙站起來道“報—報告，那個，老闆”。他差一點習慣性地說“報告管教”，“我來了一個多月了。老闆和大家都很照顧我。”說完，又垂手站立。

狄修文的姿態讓萍姐以為他緊張，心下不忍，笑道“小狄，別這樣。叫我萍姐吧。你坐着，我就是找你聊聊，沒有旁的事。”說著，拿起桌上的煙讓狄修文。

狄修文不知何意，有些糊塗，剛坐下，又起身推辭道“老—那個萍姐，我抽不慣女士煙。”

萍姐被他的話逗樂了，撲哧一笑道“臭小子，變着法地罵我老。都跟那些臭小子學壞了。”狄修文改口的話連起來就是“老萍姐”，女人最怕別人說老。

萍姐道“那你抽自己的吧。”狄修文不敢再說什麼，從褲兜里掏了紅梅，點上深吸了一口。

看着狄修文修長的手指點煙，冷峻的深吸一口，噴出的煙霧圍繞在他臉上，萍姐心中莫名吃驚。

這個小夥子不過26歲，雖然看着戰戰兢兢，可身上散發出的威勢，絕不是一個年輕人該有的氣場，氣質成熟得像經歷風雨才能歷練出的老練沉靜。

萍姐忽的有了個想法，便問“你會開車么？”狄修文這樣的人，她想長久地栓在身邊，想讓那個他當專職司機。

可惜，狄修文從小隻是練功和學習，並沒有駕照。

萍姐不以為意，笑道“開車的男人才帥。這樣，你學吧。很簡單。”頓了頓又道“我有個朋友，可以幫忙，不用傻坐着學交規，也不用去現場上課，等我把你教會了，直接考試就行。”想起能夠和狄修文單獨在一起，還能手把手地教他掛檔、握方向盤，萍姐心中一陣歡喜。

對於公司其他的快遞員，萍姐不過是用來慰藉空虛的工具，總是呼來喝去。

那些人也上趕着陪他，各取所需，誰也不吃虧。

對狄修文，萍姐生出了小女兒的心思，心中有種談戀愛的感覺。

狄修文笑了笑道“報告萍姐，學車太貴了。我現在沒有那麼多錢。”

萍姐一愣，笑道“是我沒說明白，不用你自己出，公司出錢。這，這算是獎勵。”

狄修文聽說公司出錢，並沒有欣喜，只淡淡地道“謝謝萍姐。無功不受祿，我才來一個多月，沒有什麼貢獻。還是獎勵別人吧？”

方才狄修文說自己沒錢，坦坦蕩蕩；如今拒絕，大大方方。萍姐想，這小夥子挺有境界。

在這拜金社會，能這樣坦白自己的經濟狀況，沒有絲毫羞愧的感覺，更沒有拜金的慾望和不勞而獲的期冀，實在難能可貴。莫欺少年窮，這小夥子果然有些丘壑。

萍姐是個有主意的人，不會輕易被狄修文的推辭改變主意，輕輕地道“不着急，我先打聽着。對了，”她想起方才大客戶的投訴，溫言道“我差點忘了。有個老客戶跟我說起，你最近老是送件晚了？是不是路不熟悉？還是忙不過來？沒事，有困難儘管說，我來幫你！”

狄修文忙掐滅了煙，局促地起身，臉上帶着十分萬分的誠懇和惶恐道“報告老闆，是，是有這事。都是我的錯，您，您千萬別生氣。”

萍姐見他如此，心中懊惱，生怕自己嚇着這個帥氣的男人，忙一拍大腿，笑道“坐，快坐下。瞧你這樣子，多大點事。你沒錯啥，人家偶然提了一句。別緊張。干咱們這行的，天天遇到各種客戶，臉皮要厚，耳根要硬。否則啊，哈哈，每天會被氣死的。”

萍姐如此開明，狄修文的緊張微微緩解了些，忙道“謝謝老闆。是我的錯，我的手機經常沒電，接不到電話。我，我馬上去買個新手機。”他怕萍姐不信，特意掏出那個最老式的智能機。

萍姐一看這古董手機，噗嗤一聲樂了。

狄修文還生活在八年前，用的最老式的智能手機，待機時間短。

萍姐道“呦呵，這手機都該進博物館了。誰還用這古董？這樣，”說著，萍姐打開抽屜，拿出個盒子遞過來。“這是前幾天我剛買的最新款手機，你拿去用吧。別為了手機讓人家投訴你。”

狄修文不肯接“老闆，不用，我下班就去買一個。再說，這樣的手機太複雜，我不會用。浪費了！”

萍姐不肯，死活塞到了狄修文手裏，還順勢捏了一下他的手腕。

狄修文無法，只得謝了又謝，退了出來。

幾個老快遞員知道萍姐脾氣暴躁，罵人厲害，正蹲在門口等着看熱鬧，不想見狄修文面色如常從萍姐辦公室出來，手裏還拿着個新手機，忙湊上來。

一個羨慕道“這是最新的款手機啊，我羨慕好久了，可惜他媽沒錢買！”另一個淫笑道“你丫的有本事啊，進去幾分鐘就掙個手機！是不是辦事太快了？身體不行啊！哈哈！”還有一個老城點的勸道“你們少他媽胡謅，小心這娘們聽見，收拾你！”

狄修文在監獄見識了社會最黑暗的一面，如何聽不出這些話的意思。他懶得搭理，傻笑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