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9章 情似遊絲
玄冥內城,南市朔風樓上,一間雅閣窗臨忘川。
朔風樓的酒,就着忘川的景。
冥界氣候一會驟雨,一會斜陽,這時半邊天空上都浮着細碎的彩虹。
自仙庭月仙府打了個照面,這是白珉第一次與北戰神把酒相談。
他也沒想到,這些因緣際會,會將他自己與這號大人物拉到同一張桌邊,相對而坐。
“清容絕艷,”白珉在心裏說,“六合竟有如此相貌的男子。果真如玉一般的模樣。”
店家端來了酒,白珉主動倒滿兩杯,將其中一杯遞給祁川:“在下多謝北戰神賞光。”
祁川道:“客氣了,你我應年紀相仿,白珉兄直呼我名即可。”
白珉勾唇淺笑:“那我便也叫你一聲祁川兄。小弟不才,庸庸碌碌,卻也有二十萬年之壽。兄台溫潤隨和,你我自不必計較那數百年的零頭。”
上次在仙庭,祁川對白珉並無太多印象,只記得他與玄冥二少一同隨那個登記斷緣冊的仙童去了。
今日他廣袖墨袍,持酒搖扇,臨風背立於朔風樓上,祁川竟覺得這背影與一人有些相似,又說不上來是誰。
不過,這嘴角眼尾的風流狡黠,加上一分不易察覺的疏離破碎,倒是獨一份的。
白珉見祁川正望着樓下的忘川河,道:“祁川兄素來以六合為家,七日之後你與玄冥少尊主大婚,這‘家’的含義,便也多了一層。小弟先恭喜祁川兄。”
說著將兩隻酒杯又添滿了酒,舉杯敬過,頭一仰便一飲而盡。
祁川也飲盡此杯,道:“我當仍以六合為家。對冥界,今後自然更要力加守護。”
白珉道:“玄尊花了二十萬年,才將玄冥打造成這繁花似錦的模樣。玄冥內城一街一坊皆如夢似幻,如今得北戰神守護,確是玄冥之福。”
祁川微微一笑:“白珉兄,過譽了。白珉兄今日約我至此,想來並非是天權星君府上的公事吧?”
白珉道:“的確不是公事,乃是一件小弟不便開口的私事。”
“哦?”祁川輕揚下巴,“我與白珉兄此前並無交情,你因何事找我?”
“因為……”白珉有些猶豫,稍稍遲疑之後又將兩人的酒杯滿上,再敬了一杯。
祁川也很乾脆地飲下這杯酒,彷彿是一種無聲的許諾,無論白珉說出何事,他都有所準備。
白珉放下酒杯,遲了少許才抬起頭,直視着北戰神的雙眼道:“因為,我愛慕她。”
臨河的廂房還算安靜,這時更是靜得兩人連河風的聲音,和廂房外人來人往的聲音都聽得見。
“哦?”祁川不知道白珉說出這話,意欲何為,他在等着他的下一句話。
“如小弟先前所言,”白珉並未看着祁川,“我,愛慕她。”
一抬眼,那雙眼中竟是有些挑釁的意味。
祁川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很少有人這樣看他。
七日後自己便要大婚,這個自稱是天權星君府門客的白珉,卻在此時跑來說他愛慕她,又用這種眼神看着自己。
“你和她,難道……”
他慌神了。白珉心想。
一個小小的文字遊戲,他只是想再次確認,這位北戰神對蘇彌雅的感情。
這感情千真萬確,看來那顆紅鸞星確實在蘇彌雅體內,否則北戰神怎會對一個女子這般傾心。
“祁川兄,誤會了,”白珉道,“我說的她,是那位贈你錦翎之人。”
“哦……”祁川鬆了一口氣。
原來情愛真的會令人這般患得患失,差點鬧了笑話。
“白珉兄,你與幻川妖族的錦胥郡主……”
“哦,我與她並無糾葛,我只是十分傾慕於她。小弟真身乃浮菱澤的一尾蛟龍,一日見郡主來到浮菱澤畔時,竟缺了一邊翎羽……”
祁川這才知道,那錦翎如此珍貴,不可多得。
白珉接着道:“祁川兄莫笑小弟庸人自擾。小弟斗膽去見了郡主,這才知道那翎羽已到了北戰神手中,並且……被注入了定緣之術……”
“定緣之術?可郡主並未說明……”
定緣之術,便是那需用到千脈草靈力的法術,一樣物品注入了定緣之術,便會成為隨情緣而生的信物。
“她當然不會說明,”白珉道,“若非兩情相悅,哪個女子會如此吐露心意呢?”
祁川心道,難怪他那日要去月仙府將自己名字寫在斷緣冊上。原來心儀一個仙子乃是幌子,他傾慕的竟是錦胥郡主。
如果這錦翎中真的有定緣之術,那惹他黯然銷魂的源頭,竟然是自己了。
說到底,祁川也並沒有許多處理這些兒女情長之事的經驗,只是問道:“白珉兄,既然你心儀錦胥郡主,又說她送給我的錦翎乃是……定情之物。此事我確實不知情,這錦翎,不妨由你替我還給郡主吧。”
說著,便以靈力將那枚錦翎變了出來。
殷紅茜斑,緣泛銀光,正是如假包換的那枚赤銀翼羽。
祁川正要將這枚翎羽交到白珉手上,只聽白珉道:
“祁川兄有所不知,這錦翎並非一般的定情之物。以錦胥郡主的靈力,這錦翎中一旦被注入定緣之術,也就是千脈草的靈力,便會認定那個人。此錦翎並非我可以隨意取走的。”
祁川沒想到,那日在竹舍,自己收下這枚錦翎,竟會惹下這般麻煩。
不過見白珉如此聰敏之人,想來他必不會毫無準備而來。
當下問道:“白珉兄可有破解此法之術?如果不知,我便可去查一查,不過我對這些術法並不熟悉,如此一來可能要花些時日。”
心裏想的,是在自己和月兒大婚之前將此事解決,以免節外生枝。
白珉道:“祁川兄,我若沒有解法,今日又怎會勞煩你賞臉同我飲酒?我此來冥界,就是因為這解法在冥界之中。”
祁川問:“還請白珉兄指點一二可好?”
白珉往前探了探身子:“這個東西別人一般用不得,不過以祁川兄與冥界的關係,想必問題不大。要斷這錦翎上的定緣之術,需得去冥界定淵閣。”
祁川不解:“定淵閣是眾生下凡前存儲靈力之處,怎會和定緣之術有關?”
白珉道:“此事我也是從月老那聽來的。定淵閣中有一塊燒魂玉,可以焚斷這定緣之術形成的情絲。”
說著又繼續往前探了探,叫祁川附耳過來,才道:“聽聞司風之神下凡,便是因為情事,臨下界於定淵閣中卸下靈力之時,便是用這燒魂玉斷了情絲……”
“嗯,”祁川點了點頭,“我可替白珉兄向奚風、青丞將軍請求,借這燒魂玉一用,到時候斷了情絲,這片錦翎就可以恢復成普通的翼羽了。”
白珉道:“小弟正是此意,如此一來,郡主便不至於執迷不悔了。”
祁川第一次見到錦胥,還道她是個小姑娘,並未在意。
直到之前在玄尊壽宴上,無意中見到她手持堯臨的漣光劍出了玄冥大殿,才知她靈力之強,已到了可以控制漣光劍的程度。
他絕不想在大婚之前,因任何事生變,與妖族起衝突。
因此答應白珉,自己馬上便會去一趟定淵閣,讓他暫時先在朔風樓等候。
白珉在朔風樓上望着有緣渡口,看着祁川一身皓衣的身影,上了渡船,漸漸運去。
“燒魂玉,”白珉喃喃地道,“縱使你能燒斷情緣遊絲,但嗜血凶劍與其血契之主的緣分,你燒得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