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真原少主
在客棧選的是兩間客房,雲葉染與夜夕月住在一間,而白良與蝕影住在一間。兩間客房是對門,白日裏,白良通常是在夜夕月的房間裏伺候着,而蝕影的行蹤飄忽不定,夜夕月對此也是沒有多管。但好在,因為夜夕月要求蝕影保護着白良,因此就算白日很少和眾人呆在一起,但蝕影總是會在天黑前回到客棧。而白良印象中的蝕影,是那個黑夜中總是靠在窗台上望着窗外的黑色背影,甚至不知他是睡着還是戒備着。
而另一邊的雲葉染,這幾日的生活就規律的多。他本就是個自律的人,作息時間也很規律。他的臉在京城不太會引人注目,本是可以隨意進出客棧的,但夜夕月對他的要求是非常的嚴格,確實是半步都不得離開。因此,雲葉染白日大多就是翻翻醫書,或者閉目冥想,但這晚上總是令他有些為難。男女授受不親,房內又只有一張床榻。雖然那床榻的寬度甚至能躺下三人,但云葉染怎麼也不是會這麼做的人。
夜夕月對這些事情倒是不聞不問,對於雲葉染的為難也表示無所謂的模樣。最終,這位大名鼎鼎的閑醫公子能想到的辦法只有拉過屏風半擋住夜夕月就寢的床榻,而自己在屏風另一邊貴妃榻上將就一下。可不巧的是,夜夕月似乎是對那屏風不滿,硬是把它挪了開去。這下倒好了,白日裏還好,但夜色一來,雲葉染躺在那貴妃榻上就能看到不遠處少女的睡顏,也不知為何是輾轉難眠。無奈,最後也只得轉過身去背對着少女才勉強能睡個並不算安慰的覺。
一日三餐都是店小二送到客房門口的,幾個人都不拋頭露面,也躲過了這京城裏裡外外的流言蜚語。但實際上,夜夕月之所以能在京城安安穩穩的在客棧住着沒人打擾,是託了百里泠沨的福。雖然朝廷中的幾大勢力都虎視眈眈的盯着他們一行人,但永生閣對夜夕月行蹤和信息的封鎖給予了夜夕月那幾日的清閑。而關於百里泠沨的所作所為,夜夕月是猜到的,因此她才能肆無忌憚的呼呼大睡。這實際也不難猜到,許若眠能找上門定是從永生閣得來的消息。
就百里泠沨跟許若眠的恩怨來講,百里泠沨是肯定不願把夜夕月的消息給出去的。但慕容晝似乎對此有什麼打算。“他從不想涉及江湖紛爭,對月兒本應是避而遠之。這次不如如了他意,看看是不是‘那邊’有什麼動作。”慕容晝當時是這麼說的。
儘管如此,百里泠沨並沒有便宜了許若眠,甚至趁着這次狠狠訛了許若眠一把。百里泠沨是個黑心商人,但也巧在許若眠富可敵國,兩個人誰看誰也不順眼,自然也知道對方的心思。既然百里泠沨要價要的明目張胆沒有使陰招,許若眠也就沒有討價還價,爽快了付了那幾乎能被稱為天價的“情報費”。但儘管如此,他依舊做好了會被百里泠沨戲耍的打算,可畢竟永生閣的人遍佈天下,在哪裏得罪他們都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
因此,真正見到夜夕月的時候,許若眠實際也微微吃了一驚,驚百里泠沨這個向來狡詐的傢伙這次竟踏踏實實和他做了這筆交易。而當時的夜夕月是被一邊雲葉染的那猶如老和尚一樣的碎碎念吵醒的,本就還有着起床氣,再看到許若眠這個她並不喜歡的人,臉色自然不會太好看。
許若眠進了客房到是如自己家一樣直接坐在了平時雲葉染睡覺的貴妃榻上,而夜夕月剛從床榻上坐起身,頭髮還是凌亂的。沉默。安靜直到一旁的白良將泡好的提神薄荷茶端到少女手旁,少女一口飲盡。
“自家人談事,外人是否應當迴避一下。”許若眠這話帶着他平時的口氣,玩世不恭中藏着一絲挑釁。這屋裏現在是呆了五個人,怎麼看也不是說話的地方,還略顯擁擠。
夜夕月似乎還沒完全清醒過來,她擺擺手,示意讓白良和蝕影先離開。可當她發覺雲葉染也似乎打算出去時,就一下清醒了過來,伸手就拽住了雲葉染的袖子。白良和蝕影似乎已經習慣了眼前這個場景,沒說什麼便退了出去。但許若眠卻微微一怔。
“他不是外人。”雖然清醒過來,但夜夕月的聲音中還帶着一絲慵懶。“有事直接講吧。”直到這個時候,夜夕月才正眼看向許若眠,靜靜的打量他。
和之前的兩次見面都不同,這日的許若眠穿着沒那麼花里胡哨,沒有昂貴的髮飾,也沒化什麼奇怪的妝。那是夜夕月第一次見這個男人素顏的樣子,氣質上竟和白良有一絲相似。他是個長相干凈俊美的男人,和白良一樣是個漂亮的男人。唯一不同的是,許若眠的容貌有着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異域風情,特別是那雙狐狸眼生的宛如天生自帶魅氣。
這日的他穿了很素氣的,雖然能看出那素色長衫是極好的料子,但比起之前那些花里胡哨的華服,這身長衫在他身上實在是太素氣了,素氣的夜夕月甚至覺得他看上去不太正常。
“我要談這個事情只能你我知道。”許若眠少有的表露出了認真的態度,他看向雲葉染,目光不太友善。
雲葉染自然是被他盯的不舒服,他看向夜夕月:“夜姑娘,不然,小生就先……”
“那就不談了。”夜夕月這話直接扔到許若眠的臉上,順勢翻身自己又滑倒在了床榻上,淡淡道:“不送。”
“……”如許若眠料到的一樣,這個女人不可控,想利用她,太難。“你在查尋風杖。”許若眠淡淡道,見少女沒什麼反應,繼續道:“我能幫你拿到尋風杖。”接着,他直接給出他能押上的最大籌碼:“或者,你想要齊遠的話,我能救他出來。”
這一次,夜夕月總算是有了反應。她沒起身,只是翻身撐起了腦袋,看向許若眠。“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嗎?”連哥哥和百里泠沨都沒有出手,他一個許若眠怎麼可能從殺手門手裏搶人。
“看來,兄長大人的確是沒跟你提過我的事情……”這話許若眠似乎是說給自己聽。他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從身上摸出了一件東西扔向夜夕月。“不知這樣,我的話是否能多點說服力。”那是真原教教宗的令牌,是少主令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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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原教是天下五大宗派中的一個,但不論是在江湖俠客的傳聞中,還是民間說書先生講的話本中,常提到的總是四大宗門或四大門派。那個很少被人提起的第五大宗派便是真原教。若說人們不常提起殺手門的原因是因為懼怕殺手門的殘忍,但沒人提起真原教的原因卻更加簡單,因為完全不了解。世人對真原教的評論常常只有一個,詭秘莫測。
真原教在哪裏,教主是什麼人,教條是什麼,有什麼目的,又在做什麼……從來就沒有人知道。太過神秘自然也就無人提起,因為即便是想猜也沒有什麼方向。夜夕月也不曾仔細關注過真原教,因此對真原教的了解幾乎是沒有的。但當看到許若眠令牌的那一刻,以前的一些謎題也就解開了。
一個小小賭樓的老闆若既不是朝廷的人也不是江湖幾大宗門的人是不可能與月華宗的聖一老人交好,更不可能結識身為永生閣閣主百里泠沨。包括之前他向夜夕月提供的關於齊遠的線索,令當時的夜夕月極其懷疑。但如果他是真原教的少主,那麼一切就都有解釋了。
但儘管如此,若說真原教可以從殺手門中救走齊遠,也還是太勉強了。夜夕月知道,齊遠對獨孤絕弦來說非常重要,而那個人絕對不會讓已經到手的鴨子被別人偷去。不要說是真原教,就算是慕容晝也不一定有這個把握。
夜夕月看了看那令牌,將令牌扔了回去。“我信不過你。”夜夕月是單刀直入:“這件事情你了解多少。”
“我了解的不多,不知道你的目的,但我只需要知道你想要尋風杖還是齊遠。”許若眠接住令牌揣回懷裏。“齊遠在殺手門,若是你要他,只能用尋風杖去換。如果你要尋風杖,也只有齊遠能從雁皇要到那東西。”
“這些,是百里泠沨告訴你的。”夜夕月淡淡道。
“他可是趁機敲詐了一大筆。”許若眠冷哼一聲。
“就算你知道這些,未免你也太小看殺手門和雁皇了。”
“這是你太小看真原教了。”
“……”
許若眠說這話時的自信,夜夕月看在眼裏。他不像在說謊,或者他本身撒不了這麼高明的謊言。那麼,是真原教手裏有雁皇和殺手門的把柄?不,這不太可能,至少獨孤絕弦不可能留着抓着自己把柄的人不殺。那麼,到底為什麼許若眠能把這話說的這麼自信,夜夕月有些不解。但有一點,夜夕月還是確定的。
“你似乎不太想承認自己真原少主的身份,你確定你能動用真原教的能力?”
這句話的確是扎在了許若眠的心上,他的臉瞬間陰沉了一下,卻又很快恢復。“如果能應了我的條件,這些不是問題。”他道。
夜夕月並沒有理會許若眠的這句話,而是繼續問:“如果,尋風杖和齊遠我都要呢?”
“只能儘力試試。”
夜夕月搖頭,什麼都沒說,只是盯着許若眠的眼睛。這個狀態持續了很久,顯然許若眠是沒有蝕影那樣的定力,最後咬了咬牙。
“好,我能做到。”
似乎這才是能得到的滿意的答案,夜夕月緩緩坐起身,淡淡道“條件,說吧。”
到這裏,許若眠鬆了一口氣,但還沒能完全放鬆下來。他只是賭一把,雖然相關消息是他從永生閣買來的,但他並不確定的兩點,一點事百里泠沨是否會騙他,第二點是夜夕月真實的想法。但現在看來,這一賭還是值得的,但直至現在,他也只能算成功了一半。
許若眠深吸一口氣:“我要你以月華宗之名許配給我為妻。”他看了看夜夕月,見少女沒有太大的反應,便繼續道:“只要三年,這個契約我只要三年,我幫你拿你想要的東西,你陪我演着三年的戲。你嫁的不是萬貝樓,而是真原教,不會有過多的傳言,你也沒有損失。”
“你被威脅了,想借這個理由徹底斷了和真原教的關係。”夜夕月猜不到他是被什麼人威脅的,但這一點幾乎是肯定的。至於許若眠為什麼相遇真原教斷了關係,夜夕月不感興趣。“條件很誘人,但三年,太久了。”夜夕月道。
“你既要尋風杖又要齊遠,你很划算。”許若眠咬着牙道。
“你不缺女人,你選擇我不僅僅只是演場戲。你想利用我,這不可能,你應該知道這個道理。”夜夕月繼續道。“尋風杖和齊遠,我不需要你也會有辦法……”
“但你是個討厭麻煩的人,”許若眠打斷了夜夕月的話:“有我幫忙,你可以輕鬆很多,也不需要承擔什麼風險。你,很划算。”
“如果我應了,接下來你的打算是什麼。”
“我會帶你去真原教,”許若眠說著,看向一邊的雲葉染:“但只有你,其他人不能踏入真原教。”
這不難理解,真原教的神秘能保持到現在,自然不是什麼人都能進的。但是,雲葉染怎麼辦……夜夕月看向雲葉染。最後她轉向許若眠:“給我三天考慮,我給你答覆。”
“好。”許若眠見夜夕月沒有直接拒絕,還是鬆了口氣。他也沒有多待,起身便準備離開:“三天後,我會再次拜訪。”
“子時喊我起來。”許若眠走了之後,夜夕月丟給雲葉染這一句話之後就又躺下了。她感覺有些頭痛,而對她來說,累了就要休息,其他事情要等休息好了再思考。
那時的雲葉染還是怔住的,知道蝕影和白良走進屋裏,雲葉染的反應都不是特別大。“染,染總管?”白良試探性的喊了一聲,見雲葉染沒有回應,才又開口:“許樓主這次來,到底說了什麼?”
良久,雲葉染才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脖子。“夜姑娘……成婚……”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聲音有些顫抖,甚至都沒講話說清楚。他看向白良,眼裏流露出一絲難以置信:“那位,萬貝樓樓主,要迎娶夜姑娘為妻……”
雲葉染花了一些時間才將實情像白良解釋明白,而蝕影只是在一旁聽着,什麼話也沒說。
“她還沒應。”白良道。
“但她會應。”
雲葉染垂下眼眸,他感覺心底澀澀的,但又說不出那是什麼感覺。實際雲葉染也知道,這不過一場交易。也正如許若眠說的,夜夕月怕麻煩,而他能替她做事,她很划算。這筆交易夜夕月會做,她所說的考慮三天並不是在考慮是否應下許若眠,而是考慮隨行這三人該如何安排,又或者如何向月華宗交代。
雲葉染看的透徹,他是個聰明人。這件事實際不管他什麼事,但不知道為什麼,他感覺心底感覺堵得難受。
這事還真是旁觀者清,蝕影畢竟想來沉默寡言暫且不提,但云葉染這模樣就連白良都看出了端倪。雲葉染喜歡夜夕月,到了這個地步,怕是傻子也能看出來了。
“染總管,不如,等到子時,好好談一下這個事情……”
不得不說,白良安慰人的水平是真的差勁。說些無用功的事情,在這個時候真的比什麼都不說來的還難受。只是這話說了一半,白良便感覺有一股目光狠狠的等了他一眼,他便住了口望向蝕影的方向。
蝕影倒還是靠在窗台上看着窗外,似乎對他們之間的話題沒有任何興趣,甚至完全沒在聽他們講話。白良有些摸不着頭腦,他明明就感覺剛剛從蝕影的方向有人瞪了他一眼。難道是錯覺?而也正當白良這麼思考着的時候,蝕影說話了。
“把事情說清楚就好了。”蝕影的聲音還是冰冷的,可他這話的語氣倒是堅定,但他也就真的只說了這一句話。
把事情說清楚……雲葉染聽了這話之後心頭一酸。有什麼可說的,他能說什麼,能說清楚什麼……又對誰說……對夜夕月嗎?有什麼用嗎?他能改變什麼嗎?不可能,他說清楚又能怎麼樣,什麼也改變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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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月華宗泠月閣內,一個黑色披風的身影摘下來基本完全遮住臉的帽子。慕容晝依舊坐在書桌後面,看到面前這人,竟少有的勾起唇角。“好久不見了,蘭。”
獨孤絕弦也不見外,直接坐下尋了個舒服的坐姿。“夕日,你不能再容着她胡亂查下去了。”他單刀直入道。
“說來這還是你的錯,你若真沒說錯什麼話,月兒她不會連我也懷疑,也不會自己去查這些。”
“這事情太意外了,我沒什麼準備。但現在不一樣,她要是再胡鬧下去,有些事情可就瞞不住了。”
慕容晝沒有接着這話繼續說什麼,而是換了個話題。“齊遠怎麼樣了?”他淡淡問:“還是什麼都不肯說?”
“就他那個脾氣,你能指望他說什麼?”獨孤絕弦不答反問。“真原教看樣子也是要來趟這渾水,”他看着慕容晝:“最後怕是許若眠這一代毀了他們真原教。”
“真原教我不管。”似乎是一種默契,慕容晝知道獨孤絕弦這話什麼意思。“那個老頭子的交情跟我沒什麼關係,真原教那邊你想動手便動手,我不攔。只要,你謹慎點別再被月兒發現破綻。”
“雲家那小子和蝕影你打算怎麼辦,也差不多該還給我了吧。特別是雲家那個小子,有他在威脅一下齊遠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作用。”
“他是你許給月兒不會動他的,我對他們沒興趣。”慕容晝依舊是平淡的口氣:“我只要東西,中間的故事和這些東西的持有者,你願意殺就殺,不需要過問我的意思。”
聽到這話,獨孤絕弦也笑了。“淮南王家的那位少爺呢?你怎麼不殺他。他會牽扯太多的事情,殺了才保險。”
“月兒喜歡他,便暫時留着他。他生在大牢長在大牢,白家的事情和他父輩的打算,他沒機會知道。”慕容晝道。
“嘖。”獨孤絕弦嘖了一聲:“不就是想偽裝個好哥哥的形象?這白臉你唱了這麼多年,沒膩我也是佩服你……百里泠沨今天沒跟你一起?真是少見。”
“知道你要來,我自然是要把他支出去的。他可比你想像的聰明得多,要說真要防的,比起那些甲乙丙丁,他才是最難對付的。今天你就留下吧,他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來,咱們也很久沒有這般聊過了。”
面對獨孤絕弦,慕容晝的表現一點都不像是對待上一世殺害了自己的仇人,而更像是很久不見的至交好友。他們兩個都是這般如此,見到對方話就不由自主的多了起來,神情也是放鬆的多。
“我也是這般打算的。”獨孤絕弦沒有拒絕,只是將話題轉了回去:“月兒那邊,你就真容着她這樣胡來?就算構不成什麼威脅,至少真原教和雁皇都不完全在控制下,你就這樣讓她去冒險?”
“不用太擔心,就算許若眠想帶她走,月兒也會先過問我的意思,我要說不,她也不會做。”
“但她要做,你也不會說不。”
“……”慕容晝知道獨孤絕弦說的沒錯。的確,夜夕月想做的,他只會幫她完成,更不會阻止她。但,自己這個妹妹一直都是可控的,他從不擔心她會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也正因如此,他才會放心,對她的所作所為放心。
“這樣一來,你應了百里泠沨天機閣的事情就又要往後延了?”
“那件事情,能拖一時便是一時……”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