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先雁太子
尋風杖是齊遠打造的第一件可以被稱為神器的武器,而當今這件神器在雁國當朝天子的手中,堪稱是雁國的鎮國之寶。那是一根錫杖模樣的黑金長杖,長五尺,卻有兩百一十五斤重,常人雙手無法舉起。其上杖頭尖銳無比,十二圓環環環相扣,極其鋒利。
這,是人們對於尋風杖並不多的了解。相關的民間傳說都是些神乎其神的故事,畢竟見過尋風杖的人並不多,民間的傳說版本很多,千奇百怪的並不可信。夜夕月不清楚獨孤絕弦收集齊遠打造的神器的目的,但顯然這個目的對於那個人而言十分重要。她要查出來,那個人事到如今,還有什麼詭計。
“草民得知娘娘對祈天公主殿下的過去頗有興趣。若是娘娘可以回答草民幾個問題,關於祈天公主殿下的事情,只要草民知道,娘娘可以隨便問。”這是在進入楚國皇宮之前,夜夕月交待給雲葉染的話。“到時,你就這麼跟寧皇后說,其他的我來隨機應變。”雁國太遠,她想從最近的開始入手調查。
而聽到這話后,寧皇后還沒有講話,倒是楚睿蓮冷冷哼了一聲。“哼,在本宮面前胡扯,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他整張臉冷的下來,聲音很是不悅:“本宮很早就查過祈天公主,事情複雜的很。你們與其有時間在這裏胡謅亂道,不如老實交代你們究竟是什麼人。”
祈天公主墜崖后,楚睿蓮一直很忌諱其他人提及那個少女。而現在,聽到面前這兩個人又提起了祈天公主四個字,他自然很是不悅。
聽太子將話一下子說死,一邊的寧皇后露出了一絲有些不解的表情的。但那表情一閃而過,很快就消失了。而雲葉染也是有些意外事情會向這個方向發展,他不知如何回答,便看向身旁的夜夕月。
不看還好,一看便發現少女整個人的氣息都變了。她少了之前偽裝的謙遜與恭維,腰板已經直了起來,眼神也恢復了本身淡漠的冰冷。
見面前人的變化,楚睿蓮淡淡的冷笑:“看樣子是演不下去了,來……”
他正打算喊人把兩人壓住,卻發現面前少女的眼神已經移到了他的身上。他整個人一震,一股熟悉的感覺瞬間傳遍了全身。很快,這位太子殿下之前的鎮定和不屑都被恐懼替代了。或許比起恐懼,那種感覺更像是詫異。
“你……”他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脖子,讓自己的眼神盡量正視面前的。他幾乎不敢相信,不敢確認自己心裏此刻的想法:“是你……”
“我問些問題就走,你只要回答就好。”夜夕月並沒有拉下自己臉上輕薄的人皮面具,她沒有理會楚睿蓮,只是看向寧皇后淡淡道:“我不想在這裏和你們起衝突,很麻煩。”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眼神,熟悉的感覺……楚睿蓮雖然難以置信,但理智告訴他,絕對不會錯的,面前的這個人,就是當年的那個,祈天公主。
一直在找的人就這麼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楚睿蓮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反應。他本來應該有一肚子話要說,抱怨也好欣喜也好,但當少女真的就這麼出現了,他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但夜夕月顯然不會在意他的態度,她只是看着寧皇后,但那態度怎麼看也不像是給對方選擇的樣子。
“雁皇得到尋風杖的過程和尋風杖現在的所在,我只要知道這兩個,就立刻離開,不會給你們壓力。”夜夕月沒有問起關於齊遠的事情,因為她知道這兩個問題足矣讓她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了。只是,她的口氣完全不像詢問,而是一副命令的語調,平穩且十分冷淡。
楚睿蓮沒想過少女就這麼無視他,他抿了抿薄唇,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你,就沒什麼想要對本宮說的嗎。”
“我不想浪費時間。”夜夕月最終看了楚睿蓮一眼,這話也顯然是說給他聽的。但這話顯然不是楚睿蓮想要的解釋,又或許應該這麼說,這是他唯一不想聽到的話。無言的無視甚至都比這句話要傷害的輕。
寧皇后在一旁沉默了很久,但她是聰明人,見局面有點尷尬,便為皺了皺眉。關於當年祈天公主的事情,寧皇后雖然沒有自己親自去查,但也從兒子那裏了解了不少。或許女人對女人有一種默契,寧皇后並沒有太大反應,她伸手讓兒子冷靜一下,隨後幽幽道:“可惜了,哀家對那些事情並不了解,那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這話說的很委婉,想來是個人也沒辦法再問下去了。但不巧的是,對方是夜夕月,她在想要查明一件事情的時候,既不會在意對方是什麼地位。而面前這個身處後宮,處心積慮的女人在她眼裏,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很輕易就能一眼看透。
“你沒有選擇。”少女淡淡道:“我現在和你交談並不是給你選擇,而是告訴你唯一不想惹麻煩的辦法,你不需要迂迴。”她說著,抬了抬右手,天洛綾滑出了袖子,銀蛇一般攀上了少女的肩頭。
威脅,這顯然是赤裸裸的威脅。寧皇后本還想說什麼,卻被楚睿蓮攔下。雖然現在面前的少女還沒有表露任何殺氣,但這位曾親身體驗過那殺氣的楚睿蓮知道,就算他有二十個護衛,在這個看似嬌弱的少女面前,也是絕對討不到任何好處的。
接下來,又是無聲的沉默。這次的沉默時間很久,接近了一支煙的功夫,沒人說話,也沒人動。楚睿蓮與寧皇后對視着,似乎在用眼神交流着什麼,而夜夕月保持先前的動作站在那裏,神情也凝固在那一刻。而唯一有些不自在的便是雲葉染,但他也知道,那不是他可以插上話的場合。
“那是,很早之前的事了……”最後,寧皇后如此淡淡道。
事情是由寧皇后的視角而開始的,故事說簡單不簡單,說複雜卻也不複雜,至少以寧皇后的視角來看,並沒有什麼太特別的地方。
————分割線————
“付青齊!如果你不讓本宮進去,本宮就把你扔到白鶴觀的後山喂狼!”
“太子殿下,陛下下旨在松萬道長正與陛下議事任何人不得打擾,更何況——”
“閉嘴!付青齊,本宮再問最後一遍,你到底讓不讓開!”
“方平,這皇宮內院,在這裏大呼小叫合成體統。”
這個女孩兒聲音的出現使兩個本互不相讓的少年身形同時一僵,被稱為付青齊的男孩見了這個女孩兒立刻先行禮,隨後雙膝跪下請罪,敬聲道:“青齊見過公主殿下。青齊知錯,向公主殿下領罰。”
“你起來,你犯了什麼錯?”雁方情,雁國當年的大公主,也就是後來的寧皇后。她看了跪在地上那少年一眼,狠狠瞪向另一個男孩兒:“太不像話了,方平。父皇重病,松萬道長正與父皇商議更好的醫治之法,你不僅不為父皇解憂,還在這裏吵吵鬧鬧,看來還是罰你罰少了。”
“皇姐!那臭道士根本就是個庸醫,父皇在他手裏,必然不能落下個好下場。更何況……”
“雁方平!”雁方情一聲厲呵。“來人啊,太子今日身體不適,送太子回宮休息。”女孩兒瞪了雁方平一眼,隨後看向付青齊:“他要是再鬧,你就撕了他書房所有的畫卷,後果有本公主擔著。”
這話一出,不論雁方平怎麼鬧,也只得被一邊的侍衛架着硬拖回了東宮。付青齊就跟在旁邊,也沒什麼話可說。
雁方平九歲那一年,雁皇重病。請了各方神醫,卻如何也醫不好這怪病,而最後請到的便是白鶴觀的住持松萬道長。醫不好就開始信了各種神魔鬼道,這也不是不能理解。除了松萬道長,雁國四面八方的和尚老道,甚至各種不怕死的江湖騙子都要來湊湊熱鬧。儘管要冒着掉腦袋的風險,但萬一給這雁皇治好了,那就是得了幾代的富貴。
而在這個關頭,年僅九歲的小太子就算鬧一鬧,也是會被理解的。但實際上,這個事情遠沒有眾人看到的那麼簡單。
太子書房裏,雁方平略有慵懶神情的歪在太師椅上,一點身為太子的模樣都沒有,甚至露出了稍有不屑的表情,和他的年紀極為不符。
“嘖,皇姐出現的可太不是時候了。”他伸手抓起書台上的茶杯,只是晃了晃茶水並沒有送到口邊。“高蘭王最近天天往這宮裏跑,就是生怕錯過了父皇駕崩的時辰。”他撇了一眼一邊的男孩,似乎沒什麼顧慮:“青齊啊,這次你可不能再食言了,你得幫我。”
“陛下還有希望,現在有行動太早了。”付青齊臉上倒是沒什麼變化,他似乎是天生的老成,那一張總也不變的臉也不會引起什麼人的懷疑。“太子殿下要是現在動手,怕是騙不過幾位王爺。”他正言道:“殿下做的那些事情,遲早是會被懷疑到頭上的,現在要是能拖則拖一刻。”
“至少現在還不會,就算懷疑也是先懷疑到皇姐身上。皇姐肯定也得護着我。”
“公主殿下會護着您是因為知道殿下您做的那些事情,但若是幾位王爺發現了破綻,公主殿下幫您擋不了什麼。”
“無妨,這還有你呢。”雁方平說著有些曖昧的看了付青齊一眼:“你會保住我們的,不是嗎?”
“……”
雁方平沒有姊弟,只有雁方情一個皇姐。這倒真不是雁皇不夠風流,而是雁方平的姊弟命不好,有雁方平這個皇兄。
雁方平之後有一個公主和三個皇子,小公主是出生半年之後發了一次燒,然後就重病夭折了。雖然當時小公主病逝的事情鬧得整個後宮死氣沉沉,民間也有不少亂七八糟的傳言,但畢竟是因病夭折,也並沒有掀起什麼大的風波。唯一值得被提起的是,小公主的母親是庶出,因此小公主的死也並沒有得到雁皇的重視,甚至沒有辦個風光的葬禮。
而奇怪的是,後來相繼誕生的三個皇子,都得了種種怪病,相繼離世。皇宮內有傳聞是因為小公主沒有風光安葬,所以冤魂留在了皇宮內誓要斷了雁皇的后。但知道實情的雁方情和付青齊都知道,後面的三個皇子都是雁方平殺死的。
皇子間相互殘殺在皇族並不算是什麼稀奇的事情,也沒有人會去指責什麼。只是,令人們沒想到的是,雁方平謀划殺害自己的皇弟時只有七歲。兩年,他殺了三個人,還都是自己同父異母的皇弟。這有多可怕根本不需要過多的形容,但相比之下,在後面為他出謀劃策的付青齊更可怕。
雁方平的母親是尚書的女兒,雖然權勢在,但可惜母親是個短命鬼。沒了在後宮的庇護所,雁方平就算被立太子,日子也不會好過。好在皇后也膝下無子,只有雁方情一個女兒,見雁方平沒了娘,也是起了利益之心便包庇了他。而雁方平的目的很簡單,他要保住儲位。比起等其他皇子成長起來之後再對付,不如將他們扼殺在搖籃里以絕後患。
至於付青齊,是雁方平生母族中一個關係一點也不親近的外戚家中的孩子。那一年付青齊只有四歲,他實際是尚書派到雁方平身邊監視皇后和雁方情的眼線。但也因為他年紀太小,並不會有人生疑。
他是他的隨身書童,所有人都說他們不像。太子殿下生性頑略,脾氣不好喜歡懲罰下人。可憐了付青齊,明明是外家的孩子,偏偏被送進宮來,還要受着那太子的脾氣。這也難怪了付青齊少年老成,倒是所有在太子殿下面前說不明白的話,他都能了解。所有,所有的人當時都是這麼認為的。
實際,若說他們像,他們真的很像。高山流水遇知音,但誰能想到在這恩恩怨怨理不清的皇宮內院中也能遇到和自己如此相像之人。他們深謀遠慮,未雨綢繆是他們的共識。在皇族,身上背負着幾條人命債從來都不是什麼惡果,因為總是有人會打着被別人害死之前害死別人的旗號把殺人稱為自保。雁方平是這麼想的,而巧的是,付青齊也是如此認為的。但若說他們不像,他們真的是一點不像。
最大的差別,雁方平的野心,付青齊是一點沒有。這實際不難理解,付青齊的出身沒有那麼好,他只是尚書遠房外戚家的孩子,而他家的宅子,算上大大小小的傭人也才只有不到三十口人。他被送進皇宮內的原因更簡單,他年齡與雁方平相仿,沒什麼背景,就算再過個幾十年也沒有反叛的能力,因為家宅中的那不到三十口人是他的把柄。他從來沒什麼野心,只想保着家中的親人好好過日子,別無他求。他欣賞雁方平的野心,願意助他一臂之力,但也僅此而已。雁方平的野心是他一輩子碰不得也求不得的。
我只負責出謀劃策,絕不動手。這是付青齊的底線,因為他了解雁方平,如果事情敗露,自保和保他之間,那人肯定會選擇前者。而不留下證據是他唯一能保命的法子。他的心思,雁方平自然是懂得,但這可能也是一種默契,儘管雁方平嘴上總是說著讓付青齊幫他,但也從未勉強過他。
這些事情除了他們二人知道外,唯一一個了解情況的便是雁方情。雁方情年長雁方平三歲,雖然她的母后對雁方平滿是利用之心,但雁方情對自己這個弟弟倒滿是憐愛。也只有雁方情,能讓雁方平在這偌大的皇宮內感受到一絲親情。硬要說的話,雁方情對於雁方平來說是特殊的,他有些忌憚這個皇姐的脾氣,雖然他依舊會利用這個皇姐,但總歸是和其他人不太一樣的。
很多事情,雁方平並沒瞞過雁方情,因為他知道皇后不論出於什麼原因,暫時是站在他這一邊的,也不會對他有太大威脅。但出乎意料的事情時,雁方情從來就沒有將這個皇弟的秘密告訴給自己的母后。她只是個公主,想過的是不過是安穩日子。雁方平的心她懂她理解,因此她不多管也不插手,這已經是最好的做法。
幾個人之間的默契本來就是會這樣一直維持下去的,而意外還是發生了。那一晚,雁皇遇刺,就在雁皇召見太子之時,白鶴觀的松萬道長從隨身桃木劍中抽出鋒利的白刃,直刺進雁皇的胸口。傳聞那時的松萬道長發了瘋似的提劍亂砍,太子雁方平被砍傷,加上年幼受驚當場昏迷。而雁皇的貼身護衛當場砍下了松萬道長的首級,而松萬道長臨死前一劍深入雁皇貼身護衛的胸口,與之同歸於盡。
當其他護衛打開門時,一切已經結束了。倒下的四個人死了三個,除了松萬道長外的三個人身上都有中毒的跡象。而只有太子雁方平因沒有收到致命傷,並且得到及時的醫治才保住了性命。因松萬道長,白鶴觀收到了牽連被夷為平地,那曾經的聖者變成了過街老鼠,人人罵著他是個心狠手辣,不僅下毒,還謀害先皇的魔道。
太子雁方平因為那件事情,肩頭留下一道長長的疤痕。醒來后連哭了七天,又一次暈了過去。而再次醒來時性情大變,陰鬱寡歡,沒了從前的模樣。人人都說,這可憐了年僅九歲的小太子,亡了至親,朝廷大亂,就算登基天子也怕是坐不熱那龍椅就要隨了他那短命的爹娘。
“你這次做過了,破綻太多,若是幾位王爺發現了,沒有人能得個好下場。時機也並不成熟,以你我之力,現在撐不起大局。”
雁方平能看出來,雖然付青齊還是那張臉那個表情,但他確實是生氣的。
“我等不了了,那日我安插在高蘭王身邊的眼線告訴我高蘭王要動手了。”雁方平很少跟付青齊解釋什麼,但這次他知道,不說清楚是不行的。“高蘭王要趁這個機會毒害所有人,包括我,這樣他才有合理理由順位繼承皇位。他的機會也只有那一次,而我又何嘗不是。”似乎是之前裝哭哭的太久,他聲音乾澀沙啞,說話顯得有些有氣無力。“我來不及等你商量,青齊,你應該懂我。”他口氣沒了平時的玩世不恭,甚至多了一絲急迫:“我只有早一步,讓高蘭王不知所措,我才能保住自己,青齊你應該懂我。”
這一次,付青齊沒有再多說什麼。雁方平這一手弒父栽贓實在來的太突然,雖然看上去這一劫是已經過了,但破綻太多,付青齊還是一個措手不及。“劍。”過了良久,付青齊動了動嘴唇。他沒有再責備雁方平什麼,當下還是要解決問題。“白鶴觀雖然沒了,但還是有人在的。”他淡淡說:“高蘭王要想查就一定會查到那桃木劍,只要他查到,他就會知道那是你匆匆託人從出宮在城裏買的。”
這道理,雁方平自然是懂得。那是他第一次露出有些慌張的神情。“青齊,你得救我。”他沙啞的嗓音中竟真的有了一絲哀求,但更多的還是疲憊:“青齊,現在我只能信你,只有你能救我。”
付青齊不覺得付青齊真的做錯了什麼,但是那一次,他第一次猶豫了。他有些失望,也有些擔憂,他開始懷疑自己至今為止的選擇和所作所為。但當時的情況並不可能給付青齊太多思考和選擇的餘地。
“青齊,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只要是你,一定能救我。青齊,我只有你了,只有你能救我了……”那一聲聲哀求,沙啞的嗓音,一直在提醒付青齊,他別無選擇。
“好,我幫你。”
有些事情,該結束就應當結束的趕緊利落。那麼,就這一次,我就只在幫你這一次。付青齊當時是這麼告訴自己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