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面對着荷爾蒙爆棚的男性身體,周文安連忙收回眼神,問道:“怎……怎麼了?”
白皙的肌膚上浮滿紅痕,眼神都不知道往那裏放。
梁司寒遠遠地看向漫畫主角般的乾淨男孩兒,說:“你有寬鬆的衣服嗎?暫時借一下?襯衣半邊濕透了。”
周文安悶頭一點,快步朝着卧室走過去。
梁司寒轉身回洗手間,注意到門邊的牆角整整齊齊地摞起幾捆紮好的書籍,高度接近半米。
他低頭仔細看了看,泛黃的舊書、畫質粗糙的封面人物,再看落了色的書名,是□□十年代的港台武俠小說。
他抬眸,看到掛在洗手間門邊的木片帖,上面歪歪扭扭地豎寫着三行字:
古池——
“讓我先”
青蛙一躍而入。
字體充滿童稚,句子對應着洗手間,也顯得有幾分童趣和純真。
噸噸在洗手間裏拿着他的襯衣,看他正彎腰眯眸,他走出來問:“叔叔在看什麼呀?”
梁司寒指着小木片:“這是你寫的嗎?”
噸噸搖頭:“我還不會寫字呢,爸爸寫的呀。不過我會念。”走出來仰頭指着小木片,把三句話活靈活現地念了一遍,還學着青蛙的模樣,“呱呱”地叫了兩聲,滿臉滿眼都是笑。
梁司寒將他手裏的衣服拿起來放在洗手台上,彎腰把這可愛孩子抱起來:“這是你想的嗎?”
“當然不是啦!這是俳句!”噸噸在他肩上,指着小木片上的字,“爸爸說是日本的一種古詩,就跟床前明月光一樣,是詩。叔叔你不知道哦?”
梁司寒還真沒接觸過俳句:“不知道。”
噸噸屁股坐在他手臂上,手舞足蹈地說:“那讓爸爸教你吧!爸爸什麼都知道。”
“什麼都知道”的周文安從卧室里翻出了一件純白色體恤衫。
他身高才一七八,和梁司寒明顯不是一個體格,自然找不到合適的衣服。
短袖還是公司搞活動的均碼文化衫,背後還有“時錦年華五周年快樂”的藍色字樣。
走到客廳,面對着抱着孩子的梁司寒,周文安抱歉地抖開T恤:“梁先生,我只找到這一件,不好意思,您看能將就下嗎?我只穿過一次,洗的挺乾淨的……”
梁司寒騰出手接過:“就這件。”
他把噸噸放在沙發上,然後換上。
周文安瞥了一眼,心想:身材好的人穿什麼都出類拔萃,一樣的白色T恤,在自己身上晃晃蕩盪不成樣子,穿在梁司寒身上就像是大牌設計出品的。
梁司寒沒注意他的眼神,彎腰又把噸噸抱住,雙手撐在他腋下,高高地舉起來。
“哇哦!”噸噸興奮地大喊,咯咯直笑,“爸爸我好高啊!哇,我可以摸到燈啦!”他伸手去夠客廳的頂燈。
興奮了一會兒,噸噸指着客廳的玻璃櫃:“叔叔給你看我做的東西!”
玻璃櫃裏整齊地陳列着五顏六色的陶碗,泥人,木質的小玩具,還有厚厚一沓的畫冊。
小物件都做得並不那麼精巧,透着一種質樸和純真。
梁司寒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拿起小陶碗,翻過碗底看到了“周&周”的字樣以及一串數字:“這是你跟爸爸一起做的嗎?”
“對啊!”噸噸驕傲地說,“都是我和爸爸一起做的呢。叔叔你看這個小青蛙,可愛嗎?”
淺綠色的小青蛙,圓嘟嘟的白肚皮,似模似樣。
梁司寒在小青蛙的腳底同樣看到了日期,他問道:“也是你做的?”
“嗯!”噸噸抱着他的脖子,“爸爸說等我做得夠多,就可以開美術館,讓別人來參觀啦!”他伸出手指一個一個數過去,“一,二,三,四……”
一直數到了三十多。
梁司寒發現每樣東西,每幅畫,都有明確的日期,似乎在方便以後有人拿着這些物件去回憶當時的場景。
他們正在玻璃櫃前說話,而周文安則在廚房門口微微露出腦袋,靜靜地看過去。
夕陽的斜暉從落地窗外照耀進來,光斑如躍動的音符,熱熱鬧鬧地鋪陳在這個狹小的客廳中。
空氣中瀰漫著孩子歡樂的嘰嘰喳喳聲,像是幼鳥終於等到了歸巢的燕,撲楞着躲進溫暖的大翅膀底下,訴說一天的見聞,也在傾吐着一天的思念。
周文安看着他們,幾乎難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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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是簡單的四菜一湯,白米飯和小小的紫薯作為主食,豐富營養。
梁司寒坐在小方桌邊,毫不吝嗇地誇讚:“噸噸說的沒錯,小周先生廚藝很好。”
“就是家常菜。”周文安有些羞怯地紅着臉,他給噸噸佈置好餐具,又為每個人盛了一碗番茄蛋花湯。
在周文安面前,噸噸規規矩矩地吃飯,絲毫不敢造次,還很客氣地一直讓梁司寒吃菜:“叔叔,你吃紅燒魚塊。紫薯也很好吃的,爸爸說紫薯可以補充青花……花青素!”
“但是不能多吃哦。”周文安在旁邊幫孩子剝紫薯皮,柔聲說。
餐廳的燈光很柔和,照得兩個人的頭髮都細軟烏黑,皮膚白皙。
兩張面孔都乾淨得若未染纖塵般,叫人望一眼就捨不得挪開視線。
梁司寒問:“那我可以吃一個嗎?”
噸噸:“可以呀。”他伸手就要去夠小蒸籠里的紫薯。
梁司寒淡淡問:“可以勞煩小周先生幫我剝一下嗎?”
周文安抬眸,撞進他漆黑夜色般的眼中,不自覺地點點頭。
他抽了一張濕巾擦擦手,接過噸噸遞來的紫薯慢條斯理地剝了起來。
梁司寒看他手指纖細,動作輕柔,那雙眼低眸時,雙眼皮褶子異常明顯,眼尾的睫毛更濃密,低眉順眼時顯得如此溫柔靜謐。
當周文安將紫薯遞過來擱在梁司寒白色的餐碟上時,他說了一聲:“謝謝。”
隨後,三人都秉承着食不言寢不語的良好教養,不再說什麼,各自吃飯。
晚飯後,周文安洗碗,噸噸拉着梁司寒,不厭其煩地介紹他的玩具和圖畫書。
左看右看,噸噸都覺得這位叔叔高大俊朗又富有耐心,很喜歡他做自己的朋友。
他趴上樑司寒後背上,貼着他的耳朵,小手捂住嘴巴,悄悄問:“叔叔,你可以住在我們家嗎?”
梁司寒反手托住小小軟軟的身子:“為什麼?”
噸噸靠在他肩頭嘀嘀咕咕:“我怕舅公明天還要來。我討厭他。但是爸爸說,他是我們唯一的親人,不可以不理他。”
“你們沒有別的親人了嗎?”梁司寒眉頭微微皺着,將他抱到腿上,“爺爺奶奶呢?”
“沒有爺爺奶奶。”噸噸咕噥一聲。
從他記事開始,就沒有見過爺爺奶奶。
對自己好的有爸爸,經常來家裏幫忙的姨姨,小袁叔叔。
噸噸低頭去拿梁司寒拼好的樂高飛船,擺弄來擺弄去:“我只有爸爸,爸爸只有我。”
頓了頓,“哦,還有一個舅舅,但是爸爸還在找舅舅呢,不知道在哪裏。”
他拿着小飛船,做出一個在空中飛行的動作:“爸爸說,舅舅小時候就跟他分開了,所以我們要找到舅舅。”
梁司寒心疼地難以名狀,緊緊地摟住了噸噸,理智克制了情緒,才沒有抱得過分用力。
噸噸沒注意到梁司寒的情緒變化,只是很喜歡他強壯有力的手臂,總是能一條胳膊就把自己抱起來。
他也想變得這麼厲害,那就可以保護爸爸了。
周文安收拾完走出廚房,望了一眼客廳的時鐘。他尷尬地站在一旁提醒:“梁先生,時間不早了。”
聽上去像是在趕客,更有些難為情。
梁司寒抬眸,注意到他低眸看着鞋尖的樣子,意識到自己可能耽誤孩子和他休息了,便點了點頭:“嗯,我一會兒就走。”
這下噸噸都難過了,小手拽住他的手腕:“不要麼,叔叔再待一會兒。”
他耷拉着眉尾,可憐巴巴地扭頭對周文安央告,“爸爸~就讓叔叔待一會兒么。我喜歡叔叔呆在我們家裏,爸爸,好不好么。爸爸~”
他拖長調子撒嬌,一般都挺管用的。
周文安吃這一套,他能給孩子的東西不多,不願意讓孩子在其他地方受委屈。
“那你要問叔叔是不是還有時間,如果叔叔家裏也有人等呢?”
“沒有。”梁司寒快速地接了話,對着眼神亮閃閃的噸噸說,“叔叔一個人住,家裏沒有人等。不着急。”
他對周文安說,“小周先生,那多打擾了。”
“不會的。”周文安局促地說,“你們說話吧,我去收拾下。”
“爸爸,叔叔的衣服在洗手間哦。”
噸噸低着頭把一個樂高零部件遞給梁司寒,“叔叔我們繼續玩一會。”
周文安聽見了,如蒙大赦:“好的,我去處理一下。你們玩。”
他快步走進洗手間。
等看清楚襯衣亂糟糟地丟在水槽里,他才有些慌。
門外這位是影帝,好多年前就是幾千萬一部電影的身價,他身上的襯衣褲子何止過萬,現在就這麼皺成一團擱在水池邊,還沾了不少水漬。
周文安小心地扯開看了看,注意到衣襟內側還有英文的綉字,應該是老派的男裝定製店私人訂製的。
他想到那一萬五,瞬間覺得襯衣也變成了燙手山芋。
正要嘆氣,洗手間門口忽然多了個高大的人影。
他收攏衣服,緊張地扭頭看過去。
洗手間的燈光柔和,他眸光顯得如水般溫柔,但隱隱透着忐忑。
梁司寒對着滿臉懊喪的大男孩兒說:“小周先生,你幫我稍微擰乾,打包就行。我拿回去有專人能處理。”
“是……是嗎?”周文安其實能猜得到,他多半是要扔掉的。
他趁着噸噸不在,仰面對面色冷沉的男人說:“梁先生,今天給我舅舅的錢,等我這個月工資發了,我一定……”
“等製片方把噸噸的片酬給你,你再給我好了。”梁司寒說,抬手按了下他單薄的肩膀,“不着急。”
的確是個很娟秀的身形,讓他想起那一晚的事情。
他收回手,指尖是肌膚的餘溫。
“嗯?”周文安完全忘了還有噸噸片酬這件事,愣了下,茫然點頭,“那好吧。謝謝你了。”
他略感抱歉地紅了臉。
梁司寒靜靜地低眸凝視青澀的年輕人,浮粉的臉頰,既是朝暾,也是夕彩,美得宛若一幅畫。“小周先生,有沒有人跟你說過?”
周文安有些意外地看他,似乎能從他幽邃的眼眸中看到渺小而單薄的自己,喃喃不自覺地問:“什麼?”
梁司寒語調低沉柔和,醇厚動聽:“你是一個很適合臉紅的人。”
如鳥兒掠過明月一般,他帶着溫度的眸光掠過了周文安白皙娟秀的臉,不等他反應過來,轉身走回客廳。
“……”
周文安惶惑地目送他的背影,眼神滿是不解。
適合臉紅?
周文安扭頭看了看鏡子,臉總是紅得跟猴子屁股一樣,哪裏合適?
可是再看了一眼自己通紅的臉孔與漆黑的眼睛,他驀然想起《傾城之戀》中,范柳原對白流蘇說的那句話——
“有人善於說話,有的人善於笑,有的人善於管家,你是善於低頭的。”
這聯想令周文安難以消化,實在是自己想太多,臉更是紅得似乎彩雲過境。
恨不得找個地方把自己妥善地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