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周文安被這沉穩有力的嚴肅聲音嚇一跳,又被他的動作弄得愣了下,但很快反應過來,隔着梁司寒,對面前的女孩兒柔聲說:“抱歉,你們找別人合影吧。”
幾個臨時演員看到梁司寒面色不好看,才說:“那不好意思啊,我們還以為你是明星呢。抱歉。”
梁司寒看着幾個訕笑的小女孩兒,嚴厲地問:“你們是哪裏來的?片場這麼點規矩都不懂?”
“我們是臨時演員,真對不起!”其中一人聽梁司寒口吻不善,慌忙拽住其他人轉身就要跑。
“等一下。”梁司寒喊住她們。
周文安在他身側,小聲囁嚅說:“梁先生,沒事的,算了。是誤會而已。”
噸噸在梁司寒肩頭,伸手去拉爸爸的手,嘟嘟嘴,皺皺眉。
梁司寒把噸噸遞給他,低眸看着周文安說:“我來處理。你帶孩子先去休息室。”他招手讓自己助理小何過來。
周文安只能點點頭,抱着孩子,在小何陪同下去休息室。
劇組張副導演趕過來問:“梁老師,怎麼了?”
梁司寒抬了抬下巴,對三個群演說:“剛才你們應該有人已經拍了吧?刪掉再走。”
三個群演面面相覷,臉色難看極了。
張副導演橫着眼說:“你們幹嘛呢?群演就等着吃盒飯吶,跑這兒來作什麼?刪吧,別讓我叫製片過來開掉你們啊。”
三個人只能把手機拿出來。
當著梁司寒和張副導的面,她們一張一張刪除過去。
照片不多,一兩分鐘就處理完了。
她們慌忙道歉:“我們真不知道這不是演員,以為是來探班的明星!梁老師,張副導,別開我們吧?”
張副導問梁司寒:“梁老師,您的意思呢?”
梁司寒掃了眼衣着樸素的年輕女孩兒,拍了拍張副導的肩膀,“讓製片管管,下不為例。”
他說完,轉身離去。
張副導演點了點幾人:“聽見沒?長點兒記性!早點自己混成明星,也不用追別人合影了。去吧,這次放過你們,該幹嘛幹嘛!”
他張開手,母雞趕小雞似的把人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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噸噸在休息室里乖乖趴在周文安腿上休息,手裏拿着小水壺,吸溜着溫水。
周文安慢條斯理地用濕巾擦去他額頭的薄汗,關切地問:“累不累?晚上想吃什麼?爸爸給你做好吃的?”
噸噸一隻手握着他窄窄的手腕,捏着玩,喝完水才說:“我不累呀。拍戲好好玩,爸爸你也拍戲好不好?”
他丟開水壺親了親周文安的臉。
可喜歡親周文安白白的臉頰了,用額頭抵在他暖暖的頸窩撒嬌,晃來晃去,嘴裏低低地念叨:“爸爸,爸爸,爸爸……”
周文安有一下每一下地撫他後背,一臉溫柔。
推門進來的梁司寒正望見這父子溫馨的一幕,瞬間在門邊僵了一僵。
噸噸“呀”的一聲,轉頭,瞪大琉璃主般的眼睛問:“叔叔!她們剛才幹什麼呢?”
“沒幹什麼。”梁司寒伸手揉了下他,才拿起桌上的礦泉水喝了兩口,“走吧,我送你們回去。”
“嗯?”周文安潤澤的眼眸中透着意外,“不用麻煩梁先生了。”
噸噸蹦躂着說:“好啊!叔叔送!”
他湊到周文安臉邊問,“爸爸,讓叔叔在家裏吃飯好不好?爸爸做紅燒魚啊,我要吃爸爸做的紅燒魚。”他興奮地告訴梁司寒,“我爸爸做飯可好吃可好吃了!”
“好。”梁司寒微笑了下,彎腰來抱他。
噸噸順勢撲過去。
周文安:怎麼回事?幾天沒見,寶貝兒子好像叛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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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片場離開時,噸噸被梁司寒抱在懷裏,看他給周文安開車門,也伸出手去努力地碰車門,笑着說:“爸爸快上車啊!”
周文安俊秀的臉上滿是紅暈,一疊聲地對梁司寒說“謝謝”,低頭鑽進黑色的商務車。
上車后,噸噸一直窩在梁司寒腿上,聽他和爸爸說話。
梁司寒寒暄似的問:“周先生,你今年多大年紀?”
低沉性感的聲音彷彿就近在耳邊,周文安的耳朵好像被燙了一下。
他看着男人懷裏的兒子,小聲說:“二十三。您叫我小周就行。”
梁司寒看着他俊秀的鼻樑和殷紅的薄唇,尤其是鬢角小小的一粒痣,像是一個鮮明的記號,在提醒他過去曾經發生過什麼。“我叫你小周先生,可以嗎?”
“可……可以。”
周文安有些奇怪,但畢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情,他沒在意,只是說,“梁先生,還是我來抱着噸噸吧。”
雖然接觸了半天,也看到他是個善良溫和的人,但他至今不敢直視梁司寒的眼睛。
以前聽編劇工作室的李老師偶爾提過,說梁司寒對創作很重視,很嚴格,私下裏不近人情不好接近。
周文安本能地有些畏懼。
梁司寒低眸看着懷裏的男孩兒:“我很喜歡噸噸。”
噸噸坐在他腿上,認真嚴肅地點頭:“我也喜歡叔叔。”他撓着小耳朵,開始盤算晚餐,他問,“叔叔,你喜歡吃什麼?不喜歡吃什麼呀?”
梁司寒揉了揉他的耳朵,軟乎乎的:“叔叔什麼都吃,但是洋蔥過敏。”
噸噸“哇”的一聲,差點沒站起來。
他驚訝又意外地去看周文安,彙報新鮮事件:“爸爸,叔叔也洋蔥過敏哎!”又仰頭認真地對梁司寒說,“叔叔我也不能吃洋蔥!”
梁司寒抱着他問:“是嗎?那我們很像。”
他伸手撥開噸噸短短的劉海,飽滿的小額頭下面是一點點顯出形的山根鼻樑,鼻頭翹翹的,嘴巴小小的,一切都透着可愛與童稚。
他的指腹在孩子臉頰上輕輕滑過,眼神充滿慈愛。
“對啊對啊。”
噸噸來勁兒,一連串地問,“那叔叔可以吃巧克力嗎?爸爸說我是小狗狗變的,跟小狗狗一樣不可以吃巧克力,會頭疼會拉肚肚。”
梁司寒靠在椅子裏,臉上是複雜的笑容:“叔叔小時候也不能吃巧克力,但是後來就好了。可能你也要等長大才可以吃。”
噸噸不確定,去問周文安:“爸爸,是這樣的嗎?”
周文安認真回答噸噸的問題:“是這樣的,醫生伯伯說過,要等你超過十歲再可以吃。”
他也在驚訝,居然有人跟噸噸一樣,既過敏洋蔥又過敏巧克力。
噸噸以前吃過別人給他的巧克力,整個人都難受得哭死了,一點兒都沒想偷吃,但聽到爸爸這麼說,還是挺高興的:“珠珠就很喜歡吃巧克力,白色的巧克力。”
梁司寒問:“珠珠是誰?”
周文安溫聲解釋:“是對門的女孩子,他們一般大。一起上幼兒園一起玩的,關係很好。”
噸噸伸手圈住了梁司寒的腰,臉蛋貼在他的胸膛處,看向周文安,用商量的語氣說,“爸爸我能不去幼兒園嗎?我想跟叔叔一起拍戲。把珠珠也帶上好不好?我們都去拍戲。”
周文安不知道兒子到底是喜歡拍戲,還是更喜歡梁司寒。
梁司寒托着他的腿,低聲說:“叔叔這部戲拍完要休息很久的,可以等你幼兒園放假我們在一起拍。”
周文安在旁輕聲道:“梁先生,其實……”他注意到梁司寒投射過來的眼神,局促地說,“我不是很想讓孩子去片場的,抱歉。”
片場人多嘴雜,而且拍電視拍電影沒日沒夜,作息不規律,並不是一個適合四五歲孩子呆的環境。
周文安見梁司寒的眼神似乎有某種力度般,他下意識地低眸避開這抹鋒利的視線。
耳中,意外地聽到他對噸噸耐心地說:“那等你長大了,再跟叔叔一起拍戲,好不好?要聽爸爸的話。”
“我很聽話噠。”噸噸笑着說,“我最聽爸爸的話了。爸爸也聽我的話,是不是呀爸爸?”
周文安應着噸噸說:“嗯,爸爸也聽你的話。”他伸手颳了刮兒子的小鼻樑,惹得噸噸往梁司寒懷裏躲,笑得開懷。
這生動鮮活的一幕,令梁司寒內心陡生出無數波瀾。
他幾乎忍不住要握住周文安的手,告訴他自己了解到的一切。
但還不是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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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時,周文安抱着孩子邀請梁司寒去家裏坐,客氣地說:“就是家裏比較簡單,希望梁先生別介意。”
噸噸搶着說:“叔叔,我們住在四樓,403!”
梁司寒環視周圍,是十多年前的老社區,六層樓高不帶電梯,公寓樓下的鐵門都已經生了銹。
他沒說什麼,請周文安帶路。
剛走到三樓,幾人就聽見樓上那一層的爭執聲。
“你要等就去樓下等啊,你在我們門口抽煙,你噁心誰啊?”
“誰在你們家門口抽煙了?我他媽不是站在403?你個娘皮,管得這麼寬?”
“你罵誰呢你?”
“我罵你呀啊,我是你老公啊,抽根煙你管我?”
“你再罵一遍?”
“就罵你就罵你!”
而後就是砰地一聲關門聲。
這聲音太熟悉了,噸噸看向周文安意外地問:“舅公來了嗎?”
周文安臉色發白,攔着梁司寒說:“那個……梁先生,要麼您先回去。”他快速去接噸噸,“噸噸,跟叔叔說再見。”
噸噸疑惑地問:“為什麼呀?叔叔不是去家裏吃飯嗎?”
周文安對着他輕輕搖頭,小聲說:“舅公可能要在我們家待一會兒。”
噸噸嘟嘟嘴:“不喜歡舅公,老抽煙,臭死了。”他可憐巴巴地抱着周文安,“不要讓叔叔回家嘛,讓叔叔去家裏吃飯好不好爸爸?”
剛說完這一句,樓梯上有人探頭下來,一個粗噶的聲音跟拿了喇叭似的,往下喊:“文安你回來了啊,你趕緊給舅舅開門啊。媽的,你跑哪裏去啦?搞得我被對面的娘皮罵。”
梁司寒聽了這粗言,皺了下眉:“先上去再說吧。沒事。”
周文安見他堅持,只能硬着頭皮往上走,心裏七上八下。
周大山一個大老粗,滿口黃牙,手指夾着煙,底下已經有好幾個黃色煙頭。
他先注意到了器宇軒昂的梁司寒,不過不怎麼看新聞,不認識這是赫赫有名的娛樂圈影帝,夾着煙的手指點了點他:“你誰啊?我們文安男朋友啊?”
周文安一下子就被人踩了尾巴似的,臉上佈滿火燒云:“舅舅,您別亂說話。”
“得了。這有什麼不能說的。”
剛說完,404門吱嘎一聲開了。
噸噸揚起嗓音,喊了一聲:“珠珠媽好!”
然而,珠珠媽媽臉色全黑,心情並不好,雙手端着臉盆,對着周大山直接潑過去。
嘩啦一聲,噸噸“呀”的驚呼出來,下意識地往後抱住周文安的脖子肩膀。
千鈞一髮之際,他感覺到自己被什麼有力的臂膀抱着往旁邊快速挪了挪位置。
水聲淅淅瀝瀝中,噸噸再次睜開眼,看到舅公變成濕漉漉落湯雞,他正要笑,卻見面前擋住他和爸爸的梁司寒也被潑了個上半身濕透。
周大山揮了揮被澆滅的煙,指着珠珠媽媽罵:“草你奶奶!”
回應他的是“砰”的一聲,冷酷無情的關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