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片場,噸噸下午才等到匆匆趕來的周文安。
他雖然高興,可是也看得出周文安似乎有事要忙,開了電腦就在休息室里一直在打字。
結束一場戲后,噸噸被梁司寒抱着進入休息室。
兩人都聽見了門背後,周文安的說話聲。
“小王,不是這樣說的。我明明給你的稿件都是確定的,為什麼你給了李老師就不對了?我現在不是問責,就是來問清楚原因。”
過了沒幾秒,還是是周文安的聲音,透着些許無奈,“那好吧,你先忙。回頭再溝通。”
噸噸手臂搭在梁司寒的肩膀上,鼓鼓臉頰,小小聲說:“叔叔,我們先不要進去好不好?讓爸爸單獨待一會兒。”
梁司寒異常驚訝於這個孩子的情緒敏銳。
不過,他也正有此意,正當他抱着孩子剛轉身,就聽見門開了。
周文安若無其事地輕鬆笑着說:“咦,你們結束了?梁先生,您快進來休息吧,這兒都成了我一個人的地方了。”
他伸手去抱噸噸。
噸噸乖乖地靠過去,乖巧地說:“爸爸,我可以自己走的。我最近好像長大了一點點,重了。”
“不重的。”周文安就想抱著兒子,沉沉地掛在身上,心裏踏實。
噸噸乖乖被他抱進去,坐在他腿上,看了看茶几上的稿件和筆記本電腦,奶聲奶氣地問:“爸爸,今天你是不是特別忙特別忙啊?”
一旁喝水的梁司寒也意識到這個問題很關鍵。
關鍵到,他立刻停止喝水。
周文安故作輕鬆地說:“不會啊,沒有特別忙。怎麼了?你想做什麼?想晚上爸爸抱着你看動畫片嗎?還是想去哪裏玩?”
果然是親生的。
噸噸沒逃過周文安的法眼,上半身靠在他肩膀上,嬌氣地說:“想跟叔叔去遊樂園,晚上的時候去。叔叔說,他可以讓遊樂園在晚上也開起來,那就可以坐摩天輪到天上去摸月亮啦。”
周文安恍然大悟的模樣,捏着他的小鼻樑:“好啊。”
看了眼文稿,他低聲問:“那讓叔叔帶你去,爸爸不去了好嗎?”
“這樣啊。”噸噸立刻說,“爸爸不去,那我也在家陪着爸爸好了。”他扭頭對站在一旁的高大男人說,“叔叔,我們今天不去遊樂園了,下次去好不好呀?”
他不想把爸爸一個人留在家裏。
而且跟遊樂園比起來,他更想跟爸爸待在一起。
期待許久的梁司寒微微皺眉,語調波瀾不驚地說:“好。下次。”
周文安捏着噸噸的小手:“不可以讓叔叔帶你去這裏去那裏的哦,叔叔也很忙的,知道嗎?”
噸噸嘟嘟嘴,乖乖應了:“哦。”
“是我要帶他去的。”梁司寒坐在一旁,“跟噸噸沒關係。”
“不是的,是我要去的,跟叔叔沒關係!”噸噸其實也忘了誰先提的,但本能地維護他,“爸爸,我不去了,我陪你在家裏工作呀。”
他吐出舌頭,做了個鬼臉。
“好。”周文安彎腰同他頂了頂額頭。
噸噸快速親了一下他臉上的“小芝麻”。
梁司寒想:這一大一小的男孩兒,也不知道是誰在安慰誰。
此時,周文安擱在一邊的手機響起來,他起身去接電話。
噸噸跪在沙發上,小大人模樣一般托着下巴,靜靜地看着爸爸的背影。
只是周文安說了兩句就拉開門出去了。
“爸——”
噸噸剛要開口,梁司寒說:“讓他去吧,不會走遠的。”
“哦。”噸噸只是不想視線里沒有爸爸而已。
梁司寒坐到噸噸身邊,拿起桌上的劇本掃了一眼。
《落跑新娘大作戰》。
梁司寒想,王守說的沒錯,現在的網絡偶像劇的名字實在是一個賽一個的直白。
第一集開場就是新娘在教堂給了男主角一巴掌,痛斥對方的渣男行為,而後在閨蜜的接應下逃離婚宴現場。
噸噸湊過來好奇地盯着細細密密的種文字:“叔叔,寫的是什麼你可以告訴我嗎?爸爸總是說,不合適小朋友看,不是動畫片那樣的。”
梁司寒面無表情地快速合上劇本:“要聽爸爸的話。”
“嗯!”噸噸點頭,疑惑的大眼睛看了看門,“爸爸怎麼還不進來啊?”
梁司寒卻注意到筆記本電腦屏幕的右下角不停地有消息彈出來。
「文安,肯定是小王故意搞事情,搞亂了你的劇本」
「你忘了你上次在開會的時候指出小王那個本子的邏輯問題,他不爽你很久了」
「最近李老師也被他哄得開心,你還是小心點吧,他不是省油的燈」
消息一條一條閃過。
梁司寒皺眉。
噸噸沒注意到,捏着梁司寒的拇指和自己的拇指進行比較,驚訝於叔叔的手指可以這麼大,他的手指短得只能握住他的大拇指。
吱嘎一聲門開了,噸噸應聲看過去。
周文安踏進來,似乎滿腹心事。
梁司寒問:“小周先生,你劇本怎麼了?要重新調整?”
“對。”
周文安面龐上流露出一個苦笑,摟過噸噸坐下,“本來我電腦有原件,打印就行了。但上午去溝通完,要改一部分的劇情,但是牽涉後面的劇情,所以工程量就大了。”
梁司寒皺眉,沉穩問道:“怎麼只有你一個人改?你一個人負責一部電視劇?”
電視劇劇本的工作量極大,經常是團隊合作完成的。
周文安躊躇了下,才說:“不是,是合作。但是……”
他搖搖頭:“算了,這些事情不耽誤梁先生時間。網劇跟電影行業的有些流程和模式還是有區別的。”
話到這裏,梁司寒再蠢也能聽明白。
他這不是工作遇到困難,是被人故意刁難了。
梁司寒看他疲憊地揉着眉尾,秀白的手指似乎用力地掐了一下,看着就疼。他問:“你寫過電影劇本嗎?”
“寫過的,那個《春寒》……”周文安回答得實在是太隨意了,等反應過來之後才瞪大眼睛,慌張地喉結都在滾動,“不是,我……”
他如此緊張,以至於後悔不迭。
他怎麼能在外人面前這麼沒有防備呢?
周文安漲紅臉:“對不起,我記錯了。梁先生,您別當真。”
梁司寒卻皺緊眉心:“小周先生,你沒說錯,我也沒聽錯。你說的是,那部去年拿了最佳原創劇本的文藝片《春寒》。”
他沒有說完的是,上去領獎的,以及在影片署名的編劇,叫做李淮明。
周文安像是被人兜頭倒了一盆冷水,渾身都在起雞皮疙瘩,他求助似的看向梁司寒:“梁先生,您真的聽錯了,我說的……我說的是《倒春寒》。”
梁司寒望着身邊這個似乎頃刻間豎起了防備心和拉起警戒線的大男孩兒,他沉默中頷首。“嗯,那我聽錯了,是《倒春寒》。”
“對。”周文安臉色蒼白,嘴唇發乾地確認一遍,最後眼神不確定地游移出去,默默地提着一口氣。
可是噸噸歪着頭,認真地說:“爸爸說的明明是春寒,不是倒春寒啊。我知道倒春寒是什麼的,就是春天本來要暖和起來了,可是又突然很冷。是不是啊爸爸?”
周文安絕望地閉了閉眼。
梁司寒卻難得笑了一聲,似山脊上久寒的冰雪瞬間融化。
他把噸噸抱起來:“噸噸真聰明,就是這麼回事。不過,這件事不可以告訴別人,只有我們三個人知道,可以嗎?”
“好呀。”噸噸左右看看,拉起爸爸的手和叔叔的手,疊在一起,自己的小手掌也拍上去,“那我們誰都不可以跟別人說!”
梁司寒原本只是想哄一下孩子,雖知道他現在居然手心是周文安涼絲絲的秀手,手背是噸噸暖呼呼的小手。
周文安硬着頭皮說:“梁先生,真的麻煩你。”
後面未說完的話是——千萬不要說出去。
梁司寒深邃的眼眸落在他輕輕咬着的下唇上:“放心。”
如櫻花瓣的粉嫩紅唇,被他咬得起了痕,竟讓人無端端生出一種想要撫平的錯覺。
噸噸手指捏着梁司寒衣服的領口褶子:“叔叔,那晚上你還去我們家玩嗎?”
他的耳朵忽然被身後的爸爸捏了一下,不過一點兒都不疼。
他扭頭看過去,眨巴眨巴星星眼:“爸爸,怎麼了?”
周文安輕輕搖搖頭:“叔叔要回自己家的。”
梁司寒掃了眼電腦和劇本:“噸噸,我現在有點事得聯繫下羅叔叔,你先跟爸爸玩?”
“好呀。”噸噸伸手去抱住了周文安,目送梁司寒出去。
他靠着周文安嘀咕,“爸爸,羅叔叔看上去凶凶的,可是說話慢慢的,好可愛哦。”
羅遠恩生得五大三粗,濃眉闊唇,不是個斯文長相,但跟梁司寒說話時多半慢條斯理,有些反差。
周文安被兒子逗笑,很難想像羅遠恩的可愛。他今天心裏疲憊,忽然跟小孩子一樣,逗著兒子說:“爸爸覺得噸噸比較可愛。”
噸噸仰頭,膝頭跪在他腿上,短短的手指戳了下爸爸左臉鬢角的小芝麻:“不是的,爸爸可愛!”
“眼睛可愛,鼻子可愛,嘴巴可愛。”
他的手劃過周文安的舒展優雅的眉宇、筆挺秀氣的鼻樑、柔軟粉嫩的雙唇,忍不住湊上去在他臉上又親了一下,軟趴趴地靠在他肩頭,實在是忍不住向世界宣佈:“爸爸太可愛了!”
周文安心中柔軟極了,一切不順心,都在懷裏寶貝這兒得到了紓解。
噸噸是自己的良藥。
一味甜蜜的良藥。
周文安輕輕喚他的名字:“噸噸。”
“嗯?”噸噸湊在他頸窩,嗅着他的氣息,“怎麼了爸爸?”
“爸爸過兩天空了帶你去遊樂園,好不好?”周文安知道他很想去的,“爸爸說到做到。”
噸噸點點頭:“好呀。”
此時,周文安的手機又響了。
噸噸機靈地去拿過來遞給周文安,“爸爸,是誰啊?”
“是李老師。”周文安怕是劇本的事兒,立刻接通。
電話中的李淮明說:“小周,劇本的事情你先別調整了。之前第一版可以用,你先顧着其他項目吧。”
“這樣啊?”周文安意外,情不自禁地對著兒子彎起唇角,滿眼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