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聽着聽着像回到了童年

第三十六章 聽着聽着像回到了童年

當清晨的第一絲陽光照在臉上的時候。九月將琴收了起來,遞過早已準備好的手絹。兩人相視一笑,隨着眾人回房用餐。看着天邪吃完一大碗米飯,喝下一大碗湯。九月會安靜地放下碗,將他得碗收拾起來。

傍晚的時候,一大群鐵匠都停下手上的活。這裏的大多數人,僅僅是為了生活而加入了煉器宗。最底層的鐵匠,其實也不過出力賺錢的職位而已。望着天邊漸漸西沉的落日,眼神迷離。有想家的,也有憧憬未來的。餘光印紅了一群人的臉頰。像醉酒後的瘋癲,也有人潸然淚下。

夜裏,九月依舊和天邪一起奏曲。

這個夏天,山腰上的鐵匠們睡得格外香甜。每天面帶微笑地醒來,滿懷期望地入睡。

三個月後,天邪被叫到了內堂。壯漢拿出一把純青色大劍。劍身寬厚,冰一樣的透明晶瑩。伸手要過天邪的劍,將兩把並排放在一起。

“你知道這把劍的來歷嗎?”壯漢,溫柔地看着雙劍輕輕顫抖。

天邪弓身抱拳。“前輩,請指教。”

“劍的刀柄上刻有名字。你手上的劍,叫莫邪,是一把雌劍。我這把,叫幹將,是一把雄劍。雄劍,霸氣鋒利,可力劈華山。雌劍,陰柔尖銳,能毀人折劍。雙劍以男女鮮血勸融,得以鍛造。”

“前輩就是幹將。”天邪普通一聲,跪了下去。

壯漢突然放聲大笑,也沒顧及天邪的跪拜。“我這把劍和《聖煉》都送給你。只有一個要求,帶着不良去見莫邪。現在就帶着你的朋友們離開這裏,永遠也不要再回來。”將雙劍插在地上,丟下一本書便揚長而去。

呂不良獃獃地立在原地。師父這是要趕自己走,而且還將自己心愛之物送給了他人?強烈的不甘,充斥全身,青筋爆裂,面目可憎。抓過地上的‘莫邪’沖向壯漢。等壯漢轉過身,‘莫邪’已從胸口處對穿而過。伸出手,想要撫摸呂不良的臉頰。近在咫尺,垂下了手,微笑着閉上了眼。

15年前。

幹將帶著兒子“赤”來到了半山。層層雲霄遮擋住了山半腰以上的地方,所以這座山叫半山。那時的半山和莫邪所處的深林一樣脫俗。沒有瀑布,只有一灘死水澗。鳥語花香,濃烈的味道總是會讓人感覺到,一種走火入魔的窒息。

這裏很少有人光顧。於是幹將做了獵人。靠幾個陷阱逮兔子過活。偶爾也還能抓到一隻愣頭的野豬。

‘赤’人生的第一句話是吐詞不清的“啊啊。”幹將看着他一天一天地長大,很想‘赤’能叫一聲爸爸。

可是,幹將不能有兒子。幹將的兒子,是會遭天譴,遭人毒的。

幹將給‘赤’改了名字,叫呂不良。告訴不良,他是沒有爹媽的孩子,被他在河床邊上撿到到的孤兒。幹將讓不良叫他師父。一師,一親,同為父。所以,每次不良叫他師父的時候,他會很溫柔地撫摸不良的頭。

7歲那年,幹將開始教不良扎馬步。大冬天,也是需要舉平雙手裸露在寒風裏。幹將不開口,不良會平舉雙手,直至雙手乾裂成冰。幹將心疼地將他的雙手,捂在胸口。不良說,我沒有爹娘,所以我以後要靠自己養活自己。等長大了,還要養媳婦,養師父。若是連這點苦都吃不了,將來怎麼依靠這雙手?這時候,幹將總是會大罵一聲混賬!師父不需要你養!不良會裂開嘴嬉笑着說,師父不用養,還得養媳婦啊。

九歲那年,半山來了一個白衣人。那時幹將正在用’莫邪’剔野豬骨。白衣人點名要他那把劍。望着滿地未曾見過的食物,不良吞了吞口水。

幹將破例再造了一把劍。那以後,上山的人越來越多。

11歲。

幹將開始教不良掄錘。看火星四濺,不良總是會畏懼地閉上眼。

所有人都會鑄劍,只有不良依舊每天練習掄錘。

16歲那年,幹將允許不良下山護劍。和所有人一樣,睡在草叢裏,啃堅硬的饅頭。不良的話很少,時常對一把劍自言自語。看到一把好劍,也會費勁心思找出瑕疵。

夜裏,一個人枕着劍看星星。漫天繁星,卻相隔不遠。即使再遠的地方,都會被溫潤的月光照到。這時,不良會伸開雙臂,感覺自己也被人呵護一樣。

終於,不良造出了自己的第一把劍。

幹將拿在手裏掂量一下,揮劍將它斬成兩截,丟在地上。不良倔強地沖幹將吼道:“厚葬它!”為此,幹將給了他一耳光,然後揚長而去。

不良將短劍揀了起來。花了一夜,挖了足足能夠掩埋他個頭的深坑。

這時,呂不良剛好逃到後山的林子裏。見天邪等人並未追來,鬆了一口氣。望着眼前的墳包,呂不良心酸地跪在了地上。

“呂不良,我不甘,我不甘啊!為什麼一直愛我的師父會這樣對我?那把劍,我連摸一下都會被他吊起來打。偏偏就這樣送給了一個陌生人。我這是自找的嗎?如果一開始,不帶那幾個人上山。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還要敢我走?”

“我殺了他。是,我甚至想將他碎屍萬段。他可以不給我劍,可以不傳給我《聖煉》。可是他不能趕我走!他不能!不能趕我走!”

“不能看着他到老,不如死在我手上,讓我給他送終。”

呂不良,抬頭望着墳前的墓志銘--呂不良之墓,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原來,那把劍是以呂不良的名字命名的。

微風吹過,一個人影出現在呂不良的身後。沒有走近一步打擾他,只遠遠地站着。

呂不良背着身,站了起來。“沒想到,還是被你們找到了。只求,讓我為他挖好墳墓,替他守靈三年。”

天邪瞬間出現在呂不良面前,揚起得手遲遲沒肯落下。“我這把劍叫莫邪,他那把劍叫幹將。雌雄雙劍,以鮮血勸融。你該做的是,跪在他墳前三年。”

入秋,冷冷的。

林子裏沙沙作響。一片片枯葉飄零在風中。有深夜的狼嚎,經久不息地回蕩在半山林。

呂不良拿着天邪留下的酒,倒上一碗,撒在新修的墳頭。自己再滿上一碗,一飲而盡。

天雷滾滾過後,磅礴的大雨傾瀉而下。

涼風有序,秋月無邊。

呂不良已經守在新修的墳頭百天。

一份是弒父的悔過,一份是未能保護師傅的憾傷。兩人相隔不遠,職守在各自的地界。一曲蒼茫的二胡獨奏下,呂不良靠着墓碑飲酒。

“我,還能不能得到救贖?”

曲子停下,依然沒肯開口回答。

“如果這一切,早就知道。結果應該是我和他浪跡天涯。”

天邪放下二胡,閉目盤坐在地上。

“我是個罪人。”

天邪緩緩地睜開了眼。“寂靜於暖,安然於甜。”

呂不良搖頭笑了笑,再是端過酒杯飲下。“謝謝。麻煩你帶我去靈鷲山。”

佛堂矗立在靈鷲山頂上,微薄的雲霧,繚繞其中。蜿蜒的梯道,從山底盤旋而上。像極了一條巨龍,吐納龍珠。來這裏的人,大多會虔誠地步行。若是在這裏爭鬥,便會犯了眾怒。長隊已經排到堂外,卻沒有一人露出不耐煩。

四人正準備踏進禪堂,被一維那擋下。“施主,請跟我來。”

矮小的四合院內,落葉滿地。走近一點,還能見到新織的蛛網。維那走近院內,輕輕地扣了三下門板。吱呀一聲,房門慢慢打開來。維那雙掌合十,做了個標準的佛禮,退了出去。進到裏面,只看到一位僧人敲打木魚的背影。

呂不良走了過去,在僧侶旁邊向佛像叩首跪拜。三叩以後沒有起身,依舊匍匐在地。

“施主,請起。”僧侶依舊閉目敲魚。

“天打雷劈的罪過,如何起身?”

“佛主,會寬恕世人的罪過。混沌世人,誰能無過?”

“這不是過錯!是實實在在的罪孽啊!”呂不良失常地咆哮道。

“萬念皆空,塵埃落定。善惡因果,不可說,不可說。”

“空?你說,你要是殺死了自己的父親。你也會這麼平淡地忽略因果嗎?”

“不知天命,可盡人事。”

“如何盡?人已亡,盡什麼事?”

僧侶突然停止敲打的木魚,拿出一串佛珠口中喃呢着一些佛咒。

呂不良笑着抬起了頭。“你這僧侶,不是盡人事么?你為何內心跌宕起伏,還需要念‘靜心咒’。我你都渡不了,如何說道世人相信你們的佛法?”

“信則靈,無欲則不剛。”

“你說說,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

僧侶睜開了眼睛,捏着佛珠注視着面前的佛像。

“十年前,我和兩位哥哥們生活在一個谷底。谷底各種異獸橫行,那是個常人無法想像的地方。我和大哥經常在沙灘上追逐,這時候也只有我二哥,會躺在大石上曬着太陽睡覺。遇見了一隻八條手臂的異獸,抓着我向水裏拖去。是我大哥顫抖地拿一把鐮刀救了我。那以後,大哥都會想盡辦法殺死靠近我們的異獸。每次看見大哥一刀一刀地斬斷異獸首級,我總會想到,若是那天我落入八爪怪口中的後果。牲畜,也有他活着的理由。為什麼,要這樣剝奪生物的性命呢。我從大哥的刀下救下了一隻人面豺身,鳥翼蛇行的異獸。大哥開始主動尋找異獸,然後將它們斬成一截一截的丟在沙灘上。他說,如果不殺光它們,遲早會落盡牲畜的口中。他是一個好大哥,所以我要替他償還罪孽。他殺一頭,我就埋一頭,直到我們被人騙出谷。那裏已經有我豎好的成千上萬個墓碑。我知道大哥可能還要殺人,而且是很多人。所以,我留在了這裏。你說,這樣的殺念,算不算大愛呢?”僧侶低下頭,繼續敲打木魚。

遠處的天邪,安靜地聽完僧侶的敘述,五味陳雜。

“大師,我可以留在這裏嗎?”

“如果你父親是微笑着離開,他的解脫就是讓你活着。這裏不適合你,活着也是大愛。”

“可我。”

天邪走了過去,攙扶起呂不良。

小白這時候也走了過來,在幽谷生活過的小白,自然也就猜到了這人的身份。“敢問大師,俗名。”

“早已忘卻俗名,法號迦葉。”

小白急切地追問道。“那你姓什麼,那個谷叫什麼名字?”

天邪瞪向小白,咬着牙一字一頓地吐出。“不要試圖去揣測別人的人性,否則兩敗俱傷。”

小白沒敢糾纏,雙手合十做了個佛禮,和眾人一道退了出去。

回到鎮上,已是傍晚。

和別的城鎮不一樣,靈鷲鎮燈火通明,並不怕所謂的月黑風高。天邪拉完曲子后,被九月拖着一起步入市集。

站在橋上,抬起頭就可以看見浩瀚的星空。橋下船舶經過,倒影里的月光就會碎成一片一片。一排排燈籠懸挂在住戶門口,串在一起就是條長長的火龍。

原來已是秋中,拜月節了。

九月突然跳到天邪身邊,穿過他的手臂,將他挽住。“今天,是我的節日,你不許反抗。”

天邪皺了皺眉頭。“你生日?”

“哈哈,我自己都不記得我生日。一直拿九月當自己節日呢。你還提醒了我。那以後每年的今天,就當我生日啦。”這時的九月已經褪去戎裝,天藍色長衫配上禍國的容顏。不用擔心再有人垂涎她的美色,也不用擔心明天醒來會獨自一人。九月笑得很開心,像個孩子得到了自己心儀已久的糖果般得意。

一路逛了很多地方,九月都只是拿起來端詳一陣,微笑着放下。自然有很多店家,看得目瞪口呆。所有人都報以艷羨的目光,不參雜一絲妒忌。

九月在一個’活人半仙’的布牌前,停了下來。來往的人很多,卻沒有一人駐足在這裏。白衣老頭,正閉目享受地捋着鬍鬚。

“老先生,您都會算些什麼?”

“天文地理,前生今世,知天命,了姻緣。”老頭眯着眼盯着九月。

天邪將老頭的小動作看在眼裏,分明就是個老色鬼而已。“狗屁天命,那你說說,我的天命是什麼?”

老頭眉毛挑了挑,嘴角一陣抽搐。“哼,你帶了多少錢?算天命是要折壽的。”

天邪早知道這廝的花樣。甩出一袋金子丟在桌上,直接讓老頭心驚肉跳半天。“這帶金子能買你的命么?”

老頭氣得雙腿直跺腳,好歹也是半仙吧。可是收錢的動作一點也不含糊。正要抓錢袋,被天邪搶先壓住。老頭故作鎮定地收手“要怎麼算?”

“如你所說。就算天命。算得好,我收手,這袋金子給你。”

老頭一聽,是一袋金子,氣得想吐血。這人比人,真的氣死人,貨比貨,是該扔。氣完以後,還是開始掐指捏算。越算,越是滿頭大汗。天邪看着老頭一下皺眉,一會兒又臉部抽搐。那表情要多精彩就又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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