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晴明降世 第一百四十七章 事後
慵懶的陽光照在西山頂上，一掃昨夜的肅殺殘敗之氣。
滿地瘡痍，山頂正中央的地面上一條黑漆漆的裂縫，如同殘破大地的傷疤。
懸崖邊掛着幾條鋼絲擰成的安全繩，不斷有特工拎着特製的收容帶，從下面爬上來。
袋子拉開之後，全都是慘白的巨大骨節，或是閃着寒光的鱗甲皮毛，上面還帶着深入骨髓的牙印。
這些都是大妖的遺骸，價值不菲。
可以用來製作法器，或是作為靈能子彈的材料。
但是在場沒有一個特工的臉上露出喜悅的表情，他們都是一臉沉重，低垂的眼神中閃過哀傷，整個山頂氣氛沉重，連呼嘯的風聲都如同啜泣聲。
昨晚趕赴西山的特工，傷亡巨大，幾乎全軍覆沒，二十年來，龍陽市靈管局從未遭遇過這般重創。
幾架直升飛機停靠在碎石間的空地上，機翼還在緩慢旋轉，發出轟鳴。
特工們還在發掘着廢墟，試圖從裏面挖掘出被掩埋的同伴，或是準備替他們收斂屍骨。
“韓隊，發現黃隊長了………”
耳麥里傳來一個特工隊長的驚呼聲，韓若雪對着手機簡單吩咐了一句。
“汪縣長，李政委，我知道這很難，但這正是考驗你們能力的時候了，關閉信號發射塔，轉移視線，用熱點新聞覆蓋，網絡監控，404……不管用什麼方法，在中央商討出對策之前，一定要控制好輿論，這不是我的命令，上面就是指示的……好了，就這樣！”
大妖襲城，幾十萬人面前，晴明神降世降妖，今天西山縣的網絡到現在為止都沒有恢復，不是技術不能恢復，而是政府刻意為之，為了防止西山縣的事情在網絡散佈出去。
幾十萬人，都不用水軍，絕對會在網絡上瘋狂擴散晴明神的消息，再配上之前錄製的視頻和照片，這個蓋子沒法捂。
即使信號發射塔關閉了，全城沒有網絡，可是高手在民間，竟然有人自製了信號發射塔，晴明神的話題和西山縣的災難已經開始網絡上擴散了。
韓若雪掛斷電話后，就從直升飛機上跳了下來，一個小姑娘手裏拎着醫療包跟着她跳了出來。
“韓隊，小心點，動作太大，傷口會裂開的……”
王珊珊抱着醫療箱，小碎步輟在她身後，小聲地提醒着。
“沒事，一點小傷……”韓若雪搖了搖頭，她身上的傷勢並不嚴重，只是現在局裏人心惶惶，她腳步又快了幾分，朝着一處廢墟走去。
這一處廢墟已經被刨開了一個大洞，兩個特工抬着擔架彎腰走了進去。
廢墟旁邊還站着一個拿着平板的特工隊長，看到韓若雪過來，他急忙迎了上來，將手中的平板電腦遞給了她。
平板上傳來無人機拍攝的畫面。
廢墟深處，埋着一個光頭漢子，他的身上如同焦炭一般，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證明主人還有着些許生機。
黃友德距離爆炸的地點太多接近，幾十枚煉金炸彈近距離爆炸，當場就讓他的金身破碎，如果不是二十年來早已將金身打磨到極致，恐怕他早已灰灰了。
“小心些……靈藥都準備好了嗎？”
韓若雪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嘴裏問着身旁的王珊珊，小姑娘戴着白手套，從手裏的醫藥箱中小心地取出打磨光滑的金屬盒子。
盒子是銀白色的，手掌大小，四面都沒有連接的縫隙，光滑無比，上面噴着人身蛇首的女媧標識。
韓若雪接過盒子，大拇指輕輕的按到了盒子中央，接觸的地方立馬閃過一層瑩綠色的光芒，掃描着她盒子表面留下的指紋。
隨着驗證通過，盒子自動解鎖，向四周打開，露出了一根透明水晶試管，試管中晃蕩着金色的液體，陽光下看起來燦爛奪目，令人目眩神迷。
韓若雪接過王珊珊遞過來的注射槍，安裝好，走到了洞口旁邊，等到兩個特工抬着黃友德出來，她毫不猶豫地將這些液體注射進了黃友德的脖子中。
“生命體征已穩定……”
特工小隊長看着平板上反饋的數據，鬆了口氣，操縱着無人機，一隻金屬蜘蛛從黃友德胸口拔除了八隻機械爪子，縱身一躍，跳到了特工隊長腳邊的銀色手提箱中。
“將黃隊安全地送到晉安總部……”
韓若雪看着黃友德被抬進一架直升飛機里，走到駕駛艙前，鄭重地囑咐着駕駛員，裏面的特工點了點頭，啟動了引擎。
直升飛機的螺旋槳開始加速運轉，韓若雪退後了幾步，目送着飛機離去……
“韓隊，地底發現了一個和尚……”
耳麥里傳來特工斷斷續續的聲音，封印太深了，地底距離山頂足足有幾千米，地形複雜，干擾源很多，信號也有些斷斷續續。
和尚？
是六峰地藏大法師！
韓若雪馬上反應了過來，她被爆炸轟飛，失去意識之前，六峰地藏大法師正在和鬼王在天上對峙……
因為當時爆炸造成的煙雲遮蔽了西山，導致衛星畫面收到影響，拍攝不到後面的畫面了，也因此，衛星沒有捕捉到薛天離開的蹤跡。
如今黃友德昏迷不醒，恐怕只有大法師一人知道後面發生了什麼事情，邪眼會是如何打開封印，放走群妖的，又從地底帶走了什麼東西？
丁鵬死之前，精神狀態已經不對了，說得十分含糊，又是眼睛，又是鑰匙的……而六峰地藏大法師說不定知道些什麼，能幫到她們接下來對薛天的追捕行動。
畢竟，這次西山的任務，局裏元氣大傷，可經不起更多的傷亡了。
韓若雪趕緊問道：“大法師現在狀態怎麼樣了？”
“昏迷不醒，韓隊，我們請求支持，這和尚看着瘦，卻沉得像山一樣，我們幾個人根本搬不動……”
特工隊長拿電筒照了照了面前盤膝而坐的和尚，和身邊兩個小夥伴對視了一眼，表情有些無奈。
他們三個人，幾百來斤的氣力，舉個小轎車都沒什麼問題，可偏偏挪不動這個高大瘦削的小和尚，這和尚簡直跟長在地里似的。
耳麥里傳來了斷斷續續的聲音。
“知道了，守在大法師身邊，打開定位標識，我馬上周圍的特工趕過去協助你們……”
“是……”特工隊長打開了腕錶上的地磁定位，又吩咐隊員道：“警戒四周，等待支援……”
而盤膝而坐的六峰地藏一無所覺。
他面如金紙，雙目緊閉，身上的月白色僧衣染了一大片金色的佛血，現在已經乾涸，血跡斑斑，大紅袈裟鋪在他身下，禪杖插在他右手邊，深入地底之中。
低垂着的臉上看似平靜，然而幾個守在他身邊的特工卻沒有聽見，一聲細如蚊吶的喃喃聲從六峰地藏的嘴裏發了出來，他眼皮顫動，一滴晶瑩淚珠緩緩滲出，順着冷峻的下巴滴落。
“小嘟嘟……”
“阿羅耶……想你了！”
一個背着六峰地藏站得特工無意中一瞥身後，手指盤膝坐下的和尚，驚慌道：“欒隊，快看，和尚身上發生異變了！”
在這幽深不見天日的地底，特工們本就情緒緊張，加上封印里什麼情況都有可能發生，小隊長更加謹慎了，連忙向著隊員手指的方向望去。
六點殷紅的戒疤緩緩從和尚腦門上黯淡，消退，最後再無一絲痕迹……一根根黑色的發茬撐破皮膚，從六峰光滑的腦袋上鑽了出來，片刻之間，就生長到和尚的脖子處了，還在不斷地向下蔓延！
青絲披面，襯得六峰地藏蒼白如雪的臉上少了許多慈悲，而有了一絲人味。
如果佛家弟子看到這一幕，必然會大驚失色，三千煩惱絲就此滋生，這是佛家弟子散功的徵兆，落髮是出家，蓄髮則為還俗。
一念情思起，半生佛法喪。
世間再無大法師！
……
而龍陽市，一座山間別墅里。
昏暗的客廳里沒有開燈，薛天靜靜地坐在沙發上。
他身上披着一件白色浴袍，半裸的胸膛上有一塊爪子形狀的紅斑，這是靈虎自爆后留下的痕迹。
茶几上擱着一杯紅酒，玫紅色的酒液散發著醇厚綿長的香味。
“扣扣扣……”
他左手叩擊着實木沙發的邊緣，手邊擱着一個鉛盒，盒子密封的很嚴實，上下還困着一層傀儡絲。
薛天忌憚地看了一眼鉛盒，緩緩收回目光，從懷裏掏出一部特製的衛星電話，上面已經輸好了一行號碼。
有數字，有字母，還有一些特殊符號，沒什麼規律，看起來是經過加密的。
薛天斟酌了許久，端起了杯子，仰起頭一飲而盡，右手終於按下了通話鍵。
“嘟嘟嘟……”
電話響了三聲，接通了！
那邊傳來一個磁性的聲音，“薛天，你終於打來電話了，沒出什麼意外吧！”
薛天眉頭一皺，叩擊的手指也停了下來。
這個聲音是？
“怎麼會出意外，畢竟這才是你自爆才換來的絕好時機，在這驚天一爆里，靈管局的精銳全都躺下了，我又怎麼敢浪費呢……你說呢？”
“白茅！”
明明親眼看着白茅引爆身上的炸彈，在火光中灰飛煙滅，然而電話那邊分明是白茅的聲音，這才薛天有些驚訝。
他很確定，昨晚那個絕對是白茅本尊，不是什麼傀儡或者替身，要不然也瞞不過靈管局那幫人的眼睛！
果然，白茅那種自私的傢伙，怎麼可能如此大無畏的犧牲自己，為他創造時機拿到那東西，即使是組織，也不可能讓白茅這種人犧牲自己，雖然不知道白茅耍了什麼花招，但一切都說的通！
“哈哈哈……”
電話那頭的白茅似乎十分開心，“這也多虧那個叛徒給我的靈感，我只是善於學習罷了，果然爆炸才是藝術！”
等白茅笑夠了，笑聲逐漸收斂起來。
他的聲音陡然變得嚴肅起來，“那麼，東西拿到了嗎？”
薛天看了一眼手邊的鉛盒，壓低聲音道：“在盒子裏了……東西在我這，很安全，不過白茅，之前你給我的地址和暗號，恐怕是個陷阱吧！”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傳來了白茅漫不經心的聲音，“唉……還是被你猜到了，恐怕你也沒接近那裏，去對暗號吧，可惜啦……”
“我可不想像那個小傢伙一樣，最後被你當成棄子拋棄了……”
薛天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聲音也肅穆起來。
“說點實在的吧！”
“經過昨晚，恐怕周圍幾個市的靈管局都在大力追捕我，天羅地網已經朝着我撲了過來，我身在晉安府這張網中，就像陷入泥潭之中，如果不想靈管局得到這東西，你們還是想辦法救我吧！”
“靈管局真正啟動之後，能量有多大，想必你們比我更清楚！”
“記住！要快，留給你們和我的時間，可不算多了！”
關係到自己的安危，薛天也就有什麼說什麼，直接點透了！
白茅那傢伙這番小動作，透露出的心思，他看得一清二楚，也明白了這傢伙很早就開始的謀划！
哪怕不是通過爆炸，白茅也會想辦法在眾目睽睽下詐死，一則消失在靈管局的視線中，二則降低自己的戒心，誆騙自己踏入早就準備好的陷阱，最終從自己手裏拿到這東西。
這樣一來，靈管局的視線被自己吸引，他就可以趁機帶着東西離開，留下自己的替死鬼，真的是一箭雙鵰。
不過，白茅算無遺策，心思詭譎，他薛天笨是笨點，但從來都是小心謹慎，關係到自己小命的事情，更是不敢大意一點。
愚者千慮，必有一得！
就在薛天沉思的這段時間，電話那頭也陷入了沉寂，白茅似乎離開了電話邊，正在和什麼人彙報着，薛天沒有催促，靜靜等待着白茅的答覆。
許久，才聽到電話里響起的聲音。
“你先躲藏好，不要讓靈管局發現，記住，東西在，你活，東西丟了，那你最好祈禱自己能落入靈管局手中，否則……”
薛天笑了笑，手指撫摸着沙發上的鉛盒子，淡淡道：“我懂！”
“那就好，等我消息……”
薛天剛想掛斷電話，就聽到話筒里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
“對了！”
“歡迎加入藥房……”
“薛景天！”
“嘟嘟嘟……”
電話掛斷良久，薛天還獃獃坐在沙發上，手指無意識地劃過鉛盒的表面，他嘴角勾勒出一絲弧度，抬起頭，昏暗的客廳里亮起了兩個明亮的眸光，意味深長之中，夾雜着些許玩味。
“藥房……薛景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