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秦玉樓
興許就是老天憐憫她，才會讓她再活一次，讓她避免了再次被阿媽阿爹賣人做童養媳的命運。
前世種種，唯一讓她留戀的，只有她僅四歲的兒子狗蛋，給一個酒鬼賭徒做童養媳，其中的痛苦，沒有誰比她更清楚了。
為了讓兒子少挨打，少受餓，她一個女人，除了要照顧家裏，還要沒日沒夜的做綉品換錢，為了幾個銅板在人前狗一般的低聲下氣，仰人鼻息，也曾被人謾罵，被人惦記美色，多次逃脫險境，卻還是死在了那個男人手中！
說到底，前世還是自己太傻，竟然相信了男人。
死的那日，老鴇嘆息說可惜了這頂頂好的美人，香消玉殞，天妒紅顏吶！
可經歷了那麼多得是是非非，鄒小九卻知道，老鴇不過是心疼少了她這棵搖錢樹，否則自己怎麼會死的這般凄慘，連個收屍的人也沒有，青樓女人，死了就用破席子裹着扔在亂葬崗，一生受人唾棄。
那男人四處說她生**盪，可沒人知道，她被他賣到青樓楚館為何遲遲沒有輕生。
她一直在打探兒子的下落，兒子是她的命啊！可是那個賭徒為了還清債，把兒子賣了……
她搖了搖頭，把腦海里亂七八糟的念頭都甩開，不管如何，她回來了，若非身上的痛楚來的如此真實，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回到了九歲那年。
對於阿媽和阿爹，她實在無法升起半分骨肉親情的歡喜。
或者說，自從三歲以後，她再也沒有歡喜過了。
思緒兵荒馬亂，心緒浮沉不定，屋裏燃着爐子，鄒小九掀了被子下床朝爐子走過去，她這才發現自己的衣服已經換過了，在爐子邊被烤的格外溫暖。
許是被冷怕了，此刻站在爐子邊竟不願意走開，爐子裏的炭一點也不熏人，阿媽屋裏也會燃炭，可是那炭火熏着眼睛都疼，她悄悄烤過一次。
鄒小九蹲在爐子邊，不知怎得竟睡著了。
再次醒來時，鄒小九發現自己躺在床上，一陣菜香撲鼻而來，“起來吃些東西吧。”
秦玉樓站在那裏，章成喜滋滋的守在一旁，秦玉樓盛了一碗飯放在桌上，章成迫不及待的端着碗過去，卻被秦玉樓瞪了一眼。
“把桌子挪過去。”秦玉樓嘴角翕動，漫不經心道。
章成聞言垮着臉，嘟囔着放下碗，把那張不大不小的方桌挪到了床前：“都不知道到底哪一個才是師傅的徒弟……”
“你身子虛，先喝一碗粥。”
“師傅，那雪地里埋的那隻野兔是不是就可以……”
“不可以。“
秦玉樓冷冷說完，撩袍坐下。
鄒小九望着碗裏的白粥，眸子不禁紅了。
秦玉樓見狀，筷子頓住，轉而又垂下眉頭：“山野之地，沒有那麼多的講究，你若是介意，待你傷好些了就回去吧。”
聞言，鄒小九不由身子一顫，臉色微紅，搖了搖頭，強忍眼中酸澀，端起碗大口吃了起來。
吃過飯，章成收拾了碗筷出了屋子，秦玉樓拿了藥箱出來，把紗布拆了重新包紮。
舊紗布和血肉黏在了一起，秦玉樓眉頭微蹙:“忍一下。”言罷，手上用力一拉，紗布就扯了下來，鄒小九倒吸了一口涼氣，兩道淡淡的柳眉緊緊皺在一起。
“恕我冒犯，姑娘能否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家住在哪裏，為何會在岐山脈出現？”
“既然你也知道我是姑娘，那我的衣服是誰換的？”鄒小九不答反問。
秦玉樓神情一滯，手上動作不經意重了些，聽到一道痛呼聲，他才反應過來，耳根子驟然就紅了起來。
雖然眼前這姑娘看起來年紀尚小，可是她睜着一雙亮晶晶的桃花眸子灼灼望着自己的時候，他卻感覺到眼前少女完全不像一個小姑娘。
察覺到眼前少年的異樣，鄒小九這才意識到自己一時心急，忘了自己現在還只是一個八歲的小姑娘，把人嚇着了。
她尷尬的咳嗽了一聲，想粉飾太平，秦玉樓卻悠悠答道：”是村裏的李嫂子給你換的。“
他的聲音平靜，面色波瀾不興，看不出半分情緒波動，鄒小九倒不是真的要確認清白，而是打了別的注意。
她想要留下來，總要有個借口。
若是說清白……不對，自己現在只是個小姑娘，不是那個已經賣與人做了婦人的鄒小九了，現在的自己，身子骨瘦如柴，雖說生得一副好容貌，可是長年營養不濟以至於面黃肌瘦，誰會打她的主意啊。
“你在哪裏找到我的？我自幼沒有爹娘，兵荒馬亂，實在無路可去，這才跳崖輕生，怎麼會被你救了……”鄒小九眉頭微蹙，似嗔似怨，明眸噙淚，竟有幾分楚楚可憐的嬌美。
“秦大夫不必擔心，我傷好了就離開，絕不會拖累秦大夫。”
秦玉樓微微愣神，卻什麼也沒有說，只在掩門而出的時候囑咐了一句：“先養好病。”
望着秦玉樓離開的背影，鄒小九嘴角不由的翹了起來，不過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小菜一碟。
臨近年關，許是應了那“瑞雪兆豐年”，大雪一連下了數日才漸漸小了些。
鄒小九已經待了半個多月，秦玉樓也沒有再提過讓她離開的事，倒是那個和她年紀相仿的章成提過一次，卻被秦玉樓岔開了話。
鄒小九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自私了，可是她真的不願意再回去了。
她不想再同前世那樣活一輩子了。
在岐山村，外面的紛擾彷彿都被屏蔽了，這裏儼然是一處世外桃源。
盛乾元年臘月二十三，小年。
鄒小九的傷已經好了，因着秦玉樓每日都要給人瞧病，章成要幫忙抓藥，所以鄒小九決定幫忙掃塵，收拾屋子。
待午飯時分，鄒小九已經做好了飯，都是些小菜，還有那隻在雪地里凍了很久的野兔子，剝了皮切塊，加上香料紅燒，特別香。
章成跑跳着進屋時，不由深吸了一口氣，”師傅，你聞，是什麼東西，好香啊！“說完就要伸手去揭鍋。
鄒小九盛飯走出去，章成還在念叨：“小九，你做的菜真香，沒想到你小小年紀還有這麼個絕技啊，比我師傅強多了！”
鄒小九臉色微紅，什麼嘛，很想說明明我比你的年紀還要大幾歲好不好，可抬頭卻看見秦玉樓眼神帶着幾分探究的凝視着她。
“我從前一個人，不會做飯只怕早被餓死了。”鄒小九低眸掩飾的笑了笑，秦玉樓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