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徐師兄翹着腿兒，夾着菜，然後又抿一口小酒，哼兩句小曲兒，偶爾沖我們挑挑眉，儼然一副老江湖的樣子。其實他也不過才二十齣頭罷了，但看眼睛很難想像出他的真實年齡。

不知道他這些年究竟經歷了什麼，只是能模模糊糊的感覺到，其實他這些年很不好受。畢竟眼睛裏的滄桑也不是這麼簡單就能說清的。

突然想起了師兄。師兄大概也是如此吧。他們都是為了復仇而活在世上的。

徐師兄知道了我算得上他的師妹，也就一直拐彎抹角的問着我“那你去找你師兄幹嘛？你不會喜歡他吧？”“不然你找他幹嘛？等他回來不就得了。”“哎你們這些年輕人。”“你師父怎麼樣？厲不厲害？”

他越說越帶勁。可是我不是當初那個和他初相識的人了，我知道他在試探。師兄的消息也好，師父的消息也罷，他只是想知道他們的消息。現在明白了一切，我心裏卻覺得很難過。

很難過，真的。

我說“師父身體還好。不過我有個離開了宗門很久的師兄，師父一直再找他，師父覺得都是自己沒教好他，一直很難過。師兄也很想他。至於我都是後來才入的宗門了，其實對於這位師兄感觸並不深。”

徐師兄抬頭看着我，問“那你師父他們都不怪他？就這麼背叛了宗門啊，如果是我宗門的那些個師父師叔，怕是會把那個叛徒打死。”

當初沒在意的小細節現在倒是注意到了。徐師兄雖然在笑，其實眼睛卻是盯着我，很專註，甚至到了讓我很不舒服的程度。很明顯那個答案對他來說很重要很重要。

“可是師父為什麼要怪他？”我很詫異“我們宗門一直不限制人身自由的，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師父在尋找他，並不是因為他怪他，只是他擔心師兄的安危。”

哪怕是師兄離開了，甚至是加入了天毒教，師父都不怪他。師父只是在怪自己，怪自己沒能好好看好自己的弟子，怪自己幫不上弟子的忙才讓他選擇鋌而走險加入了天毒教，所以才選擇了閉上雙眼罷了。

師父的懲罰，從來都是對他自己，而不是對師兄的。

徐師兄聽見我這麼說，一瞬間鬆了口氣，然後大笑起來，嘴上嘟囔“那你師父真的是很豁達的人啊。”仰頭大笑着，這時候我才注意到了徐師兄的眼睛有些眼淚，哪怕眼淚沒有掉落下來。

這就是徐師兄等了這麼久的答案，徐師兄一直在這裏徘徊的理由就是這樣。他怕那個把他當做親生兒子的師父責怪他，這一份心情，恐怕比他離開師門都更加讓他難以接受。

“不只是師父，師兄也是。他們都很擔心那位師兄。”我這樣說著，強忍住心中的難過，“也不知道那位師兄是怎樣的人誒，我都沒見過。”

穎兒皺着眉頭說“我記得徐師兄離開宗門的時候我才幾歲，還見過幾次面的。”穎兒的神色緩和了下來，輕聲說著“我一直說我不能理解他離開師門的行為，因為薛師叔一直把他當親生兒子的。後來長大了也就想明白了，人這一生嘛，有好多路要走的。”

我的眼神飄向徐師兄，徐師兄頓了頓，眼神中帶着少許溫柔的色彩“是啊，人各有路。”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徐師兄的時候。徐師兄那時候已經是天毒教的比較厲害的弟子了。我不知道他經歷了什麼，只能從他慘白的臉，深深凹陷的眼裏猜測，他其實這些年很不好過。

也許這時候，是幾年來他最輕鬆的時候了。

然後穎兒就扯着徐師兄說江湖的趣事兒，我也來了勁，阮姨也邊吃邊聽着。

霍，徐師兄如果不是個江湖人，我覺得當個說書人也餓不死他。一會兒壓低聲音，一會兒聲音驟然提高。跟我們說那些江湖流傳的趣聞什麼“有個吃人肉的廚子！被一大俠掀翻了肉鋪子，大俠反而被廚子打死了。”“那漂亮的女子，竟然是個閹人！”“有人冒充唐門的弟子，被唐門的人發現竟然很有天分，真的添做了唐門的弟子。”

徐師兄說的有滋有味兒的，那時候覺得啊，有趣的很。現在才想通，他個大騙子，大部分都是他編的。明明自己從很早想辦法就進入了天毒教，在裏面想盡辦法尋找自己姐姐的蹤跡，怎麼可能知道這麼多江湖趣聞嘛。

很久以後，那是我找到師兄的時候了，我問他“你知道嗎？我遇見一個人，那個人跟我說啊……”師兄最後只是錯愕的說“我沒聽說過啊，不過也可能是我沒留意吧。”

徐師兄是我出入江湖之時遇見的第一個江湖中人。

但是我沒想過，和他的相遇最後竟然造成了我這一生最大的悲劇。

既然知道了徐師兄也是要去開封的，我和穎兒也是要去開封的。阮姨提議着讓他和我們一起啟程。阮姨說“這倆小丫頭雖然麻煩了點，心腸卻不壞。”

也幸好我和穎兒離開宗門遇見的就是阮姨和徐師兄，不然若是遇見別人，恐怕我們被人賣了都還要幫人數錢的。徐師兄也答應下來，答道“反正我一個人也悶得很，有倆小丫頭陪着也不壞。”然後不懷好意的盯着我們“不怕我是壞人啊？”

穎兒搶先一步說“我才不怕！”然後衝著徐師兄揮了揮自己的拳頭。然後小聲說“其實我能感覺你不是壞人，我總覺得你很熟悉的樣子。”

徐師兄碎碎念着“你不是第一個和我這樣搭訕的啊小丫頭。我懂我懂，畢竟我這種江湖俊傑是吧，也很容易讓人產生好感……”然後滿臉春光的抬頭，迎接他的是穎兒錯愕的臉。

阮姨也和徐師兄認識許久了，也放心我們。

說起來我們也是心大，和徐師兄才認識沒多久就真敢跟着他啟程的。也難怪宗門的幾個長老都不放心我和穎兒出門呢。不過還好，我們遇見的事徐師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