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遠山沉香
按預計抵達的時間晚了兩個多小時,已是傍晚。群山翠綠,河水清清……,還是幾年前的那些小山村,零落的農舍戶戶炊煙裊裊。
比江河水想像的要好得多,這裏已村村通了公路。但路面奇窄,只能通過單行車輛;兩車若交匯,全靠間隔的一個小泊位,誰離它最近則進去避讓對方。這種現象其實也不多,因為路面上行走的多是些自行車和摩托。
處處是危境,隨時有險情。小林子開車老實了,小心翼翼地與騎車人擦肩而過。
“到了,往左邊兒拐進去。”江河水憑藉記憶看見了一個小賣鋪,後邊兒坡上就是田秋香的家,田秋香家的背面坡上則是王遠山的家。
小林子將車停在了小賣鋪前的空場上。小賣鋪挺熱鬧,一看就是村民們平時聚集的休閑處。村民們看着小轎車,知道車裏坐的都是有錢人。
幾個人下了車,“老闆娘,請問後山上是不是田秋香的家?”江河水想確認一下。
“是—你看,那不就是她嘛?”老闆娘用手指着房山頭那個不知道啥時候從坡上下來的小村姑。
是田秋香,江河水認出來了,朝她走過去。
田秋香也朝這邊走過來,“你是我江叔吧?”
“是呵,是呵!—我是江叔叔,來看你來啦!”江河水連忙說,心裏異常地高興。
田秋香已出落成了一個水靈靈的大姑娘,雖是盛夏卻衣着嚴謹,一條又粗又黑的大辮子從背後垂落於胸前。看着她,不禁會讓人想起“村裏有個姑娘叫小芳”的那首歌來。她很激動,在江河水的面前亭亭玉立;真想和城裏人那樣去擁抱眼前這位恩人,可最終還是靦腆地有些不知所措。
“叔常常想你,就跟叔握握手吧?”江河水熱情地將手伸了出去。
田秋香用兩隻縴手捂住了江河水的手,“謝謝叔這些年的幫助,謝謝!”她十分激動,兩眼噙着淚。
江河水把幾個人分別向田秋香作了介紹后,就跟着她朝坡上走去。江河水問到了王遠山。田秋香告訴他,說王遠山去縣城打暑假工去了,想掙點兒錢貼補家用。
田秋香的父母從門前迎了上來,與來人好一陣地客套。主人將一行客人讓進屋,圍坐在了一張租傳下來的八仙桌旁。坐在竹椅上、誰都能整出些“嘎嘰”的聲響來。田秋香的父母都比江河水小,但面相卻老得多,所以不管江河水還是小林子,一概都是兄弟相稱。
小隨緣爸爸、媽媽地叫着,弄得山裡人全都沒了準頭兒,只能在心裏胡猜八想。小林子好奇地東張西望,還到門前、房後轉了個圈兒。他眼前的一切不是木製的就是竹製品,頗顯陣舊單薄、久遠滄桑……
田父把還是春節剩下的茶葉拿出來泡上。他告訴江河水,自馬路修通后,秋香這孩子常常望着朝向北方的馬路盡頭,念叨江叔叔說不準兒啥時候就能來,灶間的那幾砣臘肉一直都捨不得吃。其實,剛才田秋香就在望,沒曾想真把恩人盼來了。
遠山的父母也來了,高興的要死……
晚飯可把主人愁壞了,家裏實在拿不出什麼像樣的東西來招待客人,殺雞宰羊也來不及了。秋香不知啥時候已把臘肉給煮上了。
江河水其實都想到了,剛才路過縣城時,就和小林子買了一大堆的鹵貨、還有酒水。他把這些東西堆在了桌子上。
王遠山的父母也從家裏把平時捨不得吃的東西拿了過來,還有一罐自釀的米酒。東拼西湊、一桌菜也像過年似的。江河水含了口白酒無論咋地都咽不下去,只能悄然吐了出去;可又不甘心,於是喝起清淡爽口的米酒來。
江河水打挎包里點了兩千元給田父,“明天殺雞宰羊,這些不夠再說。”
田父頗詫異,“你這是要幹什麼?殺雞宰羊那是我的本份,這不行……”他說啥也不要。
江河水把錢死死地按在他的手裏,“你們不容易。說實話,我這次來不光是要看看你們,還有心為你們做件大事兒。”
大事兒?啥大事兒?就連大隨緣和小林子都是稀里糊塗的。全屋子的人都瞪着眼睛看着他。
“明天中午你把村主任,還有村支書都叫過來,到時你們啥都知道了。”江河水對田父說。
田父將信將疑地收起錢,“他倆不用叫,明天聞着羊膻味兒就過來啦。”
知情人都笑了。山裡窮,平時誰家要是宰只羊啥的,那准有喜事臨門。不管是紅白啥喜?村幹部一般都能聞聲而至;否則,臨事人家也會自請他們來的。因為這是百姓要辦點兒啥事兒的最好時機,也是村幹部親民便民的具體實踐。別怪城裏人從不把村長當幹部,其實這也是中國農村幾千年來都沒變的一個習俗。
“江叔?”田秋香看了一眼身旁的父母,對江河水說出了心裏話:“你以後就別給我打錢啦,我不打算再上學,過些日子出去打工賺錢,這樣家裏的日子就好過多啦。”
王遠山的父母也說出了內似的話來。
江河水真沒想到會是這樣,“是啊,看咱的秋香都成大姑娘啦,在農村也該談婚論嫁了是不?咋的?是真想嫁人了吧?”他的話引起了大家一陣笑。
“才不是那!”田秋香臊得面赤耳熱,“我都滿十七啦,才上中學二年級,矗在那兒就像電杆子似的,人家都笑我。”
江河水笑道,“這就對了嘛。你看啊,你雖然比別人大幾歲,可你成熟,學啥一定都很快。聽叔的,這學一定要堅持上下去。只有這樣,你才能夠用學到的知識去改變生活—走出大山、擺脫貧窮。到時候你就去找你盛叔叔—”他指着小林子,“就叫他林子叔吧,讓他給你安排一份好工作。記住?只有你掌握了一定的學識后才能勝任這份工作。”
江河水顯然為這個山裡姑娘勾勒出了一副美麗的人生畫卷,田秋香心動了,沒有理由不相信眼前的這位恩人。
“還有遠山,可不能有別的什麼想法。”江河水對王遠山的父母說。他看了一眼小林子又對田秋香說:“我現在和你小林叔都在開廠子,好些年了,不差你們的學費、生活費啥的。別忘嘍?以後有啥難處就去找你林子叔。他現在可是個大老闆,說啥都能幫上你們。”
山裡人哪裏會想到,這天底下居然還有這樣的大好事兒?田秋香更是覺得不太好意思,對江河水說:“那就謝謝江叔啦—找林子叔怪不好意思的,到時候我們直接去找你不行嗎?”
江河水頓感自己有點兒把話說偏了,於是又解釋道:“我是說,我要是不在的時候,你們就去找他。”
田秋香點點頭。其它人都是欣喜有餘,並未察覺到什麼異樣來,只有大隨緣和小林子的心情頗為沉重,默然無語。
小林子暗自長嘆一息,說道:“放心吧,我一定會儘力的;到時候,我不僅讓秋香、遠山能找到一份好工作,過上好日子,還讓你們的父母都離開這個窮山溝兒。”
小林子的話不僅是對山裡人說的,更是對江河水許下的一個生死承諾。
對於小林子的承諾,雖然田秋香一家和王遠山的父母都笑不攏嘴兒,但田父還是說了自己的不同看法:“其實,我們山裏有很多城裏沒有的東西—滿山都是森林、竹子,鮮菇香筍都是成堆、成堆的……”山裡人雖然窮,但志不短,都怕窮字總掛在嘴邊兒上,可又無法讓自己怎麼才能富起來?
江河水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老弟說得好,這山裡確實到處都是可利用的資源—關鍵是,怎樣才能把這些寶貝送出去,再把外面的好東西拉回來—這就是所謂的地區間的資源互補。要想富起來,不僅要靠國家的政策,外界的幫扶,更要靠自身的一種進取精神。所以,秋香和遠山都不能輟學,將來要用你們的智慧和掌握的科學知識,來從根本上改變家鄉的面貌。”
大家都覺得他說的在理、有文化,只有小林子不屑一顧。他認為這些都是糊弄老百姓的官話,實在是聽的太多了。
時間不早了,小林子堅持回縣城住一宿兒,明天上午再趕過來。主人們也覺得這裏挺寒酸,故也沒有強留的意思。
明天要請村幹部,還特意花那麼多錢殺雞宰羊?他看上去比山裡人好不到哪兒去的模樣又能幹什麼?那個盛老弟倒像是個有錢人,可他分明就看不上這裏的鄉巴佬,主人們心裏想。總之,江河水的到來和今晚的一席話,足以讓他們徹夜難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