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鍥而不捨

第四十一章 鍥而不捨

小林子是開着車、星夜兼程趕到雲南來的。

那天一大早,小林子就去了公司——他有點兒急事兒要處理,因此就來的格外早了些;看見江河水的車已停在了車棚里,覺得有些蹊蹺?這也太早了點兒吧?他想,於是就直接去了他的辦公室。辦公室的門一推就開了,卻沒有人。他一眼就看見了辦公桌上的一串兒車鑰匙,下面壓了張便箋紙。他走過去一看,腦袋“嗡”地一下全懵了。這傢伙不知啥時候已走了?他馬上又意識到事情好似沒那麼簡單。昨天下午才說好過幾天才走的,咋就說走就走、還來了個不辭而別呢?

便條上只是說他先去憑弔老班長,若有可能就去江西……

不對?矛盾已經太明顯了:他明明是說遠山住院了要去看他,這咋就一下可看可不看了呢?這時候又不是什麼“清明”、“重陽”啥的?幹嘛偏偏把祭奠老班長當作頭等事兒了呢?

不行!反正公司是自己的,啥事兒也沒有這事兒大。於是,他立即去了老倆口那裏。

老太太正在為大隨緣準備早餐。老爺子習慣地坐在藤椅上喝着茶,想看電視新聞又不敢,因為小隨緣還沒有起床。

小林子忙三火四地進了屋,把事情一說可把老倆口給嚇住了。

“這可咋整?都多大的人啦?老是讓人不省心。”老太太不無埋怨地說。

幾個人心裏都沒了譜。沉默了許久,小林子對老倆口說:“要不?去跟大隨緣合計合計?這些日子,她跟我哥呆的時間多。”

“我看行,”老太太趕緊準備早餐。老爺子也贊同。

到了醫院,大隨緣就告訴幾個人說:“我爸從昨晚到現在已經醒來好幾次了,精神特別好,已經完全脫離了危險期。”當她看到幾個人的面色頗為異常時,“咋的?是不是我哥出啥事兒啦?”她不假思索地問,有點兒急。

“我哥能出啥事兒?你咋一說就差不多吶?”小林子反詰大隨緣。

“先把飯吃了再說吧?”老太太對小林子說,又盯着大隨緣。

“都啥時候了?”小林子急不可耐地把江河水出走的事兒、一沽腦兒地說了出來。

大隨緣一聽崩潰了,將早餐輕輕地往前一推呆在了那裏。她知道結果該有多可怕,……思來想去,決定把事實真像都說出來。

老太太極度悲傷,含着眼淚就往外走,被猛然起身的大隨緣給拽住了。

“媽,你別難過。很多奇迹都是在大家的努力下才發生的。他需要住院治療,我們得想辦法把他找回來,越快越好。”大隨緣安慰着老太太,突然又問小林子:“你能肯定他就一定去了雲南嗎?”

“那還用說?”小林子把那張便條遞給她。

大隨緣看了后,仍舊不太放心。“按這上面寫的,他是應該首先去雲南,可萬一要是……?”

“不可能。”小林子肯定地說:“二哥那個老班長,在他心裏的位子、其實咱誰也比不了。那我還能不知道嘛?”

聽小林子這麼一說,大隨緣迅即作出了一個決定:“好,那我們去找他。”說完就朝門外走去。

“媽,那我也一起去唄?”

老太太難過的連一句話都不想說,“那又能咋整?”

“行,那就這麼著了。我回廠里安排一下,很快就回來。”小林子說完便匆忙地走了。

王院長讓大隨緣放心地去,這邊由他負責安排。並告訴她,要儘快把江河水找回來住院治療,說不定他的病情還有轉機。

大隨緣匆匆地簡單準備了一下—好在是夏天,不需要準備太多的衣物。她還決定帶着小隨緣一起走。

小林子和大隨緣商量后,決定開車前往,這樣要快很多。他又在廠里挑了個司機一同去,確保人歇車不停。倆人決定中午十二點前必須啟程。小林子曾經和江河水一家人都去過那個烈士陵園,只要把導航定了位,可勁兒開就行了。

大隨緣還有一件事兒不放心,也就是每當父親醒來的時候,她都會用自己的雙手捂着父親的一隻手,然後跟他說上幾句貼心的話,直到他又睡去為止。情急之下,她把這事兒告訴了盛祥雲。盛祥雲不是外人,其它的人恐怕也無法替代。

盛祥雲還以為是啥大不了的事兒,對大隨緣說:“你就放心去吧,我替你幾天又能咋的?你趕緊把我哥找回來就行。”

好在隨書記現在可以接觸普通人了,要不然還真就是個事兒。大隨緣這下可以放心地走了。

一路上,小林子和那個司機輪換着開。大隨緣娘倆兒坐在後排座、空間夠大,小隨緣的睡眠絲毫也沒被耽誤……

幾個人走出陵園大門,江河水卻不走了。

大隨緣過去挽起他的胳膊,“走啊?咱得趕緊回去,你的病再也不能耽擱了。”

江河水將胳膊從她的臂彎里抽出來,乾脆就地坐在了腳下的石階上。任憑怎樣勸,他就是一聲也不吭。

江河水旁若無人地在想着一件事兒,頗專註且神往。大隨緣和小林子只能無奈地看着他。

一個能從戰爭中走出來的人是幸運的,有着屬於自己與眾不同的內心世界。這個世界賦予了他們一種獨具個性的意識形態,可他們偏偏又立命於變化多端的現實生活中。矛盾的橫生與意識的碰撞,往往會倒逼着他們的靈魂再回到那場戰爭中去。這時,早已固化了的意識形態就會左右他們執着不二的行為,這種行為又往往令人深感無奈與另類。

江河水突然站了起來,仍舊是旁若無人。他下了台階,走到一片空場上,四處極目遠眺了好一陣。

“跟夜遊似的,”小林子對大隨緣說。倆人走到了他的身旁。

江河水看着小林子,又把兩隻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顯得很興奮地說:“記着我剛才對老班長說的話,到時候就把我的骨灰撒在這裏,離他越近越好。答應我?”

小林子看着大隨緣只是唉嘆無語。

“答應我?”江河水不無懇求地又對小林子說。

大隨緣將他的手拉下來,“我們這麼急着來是讓你好好地活着。別想那麼多,啊?”

“行。”江河水看着她笑了笑,轉而對小林子說:“你要是我的好兄弟就答應我,也算是了了你哥的一樁心事兒。答應不?”

小林子極不情願又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

“噯,這才是我的好兄弟!”他彷彿真的了卻了一樁心事,十分高興地將小隨緣抱起來:“餓不閨女?咱們去吃早餐好嗎?”

……

小林子開着車,不大功夫就到了他們昨晚住的那家酒店。酒店有早茶服務,幾個人找了張桌子坐了下來。

“接下來想咋整?”江河水問他倆。

“你的事兒都辦完了,那咱就回去唄。”小林子生怕他再提去江西的事兒。

江河水瞧了眼大隨緣,又對小林子說:“哥的事兒哪兒辦完了?我不是給你寫的清清楚楚的嘛?”

“那可不行!說啥也得回,不然我可咋向二老交待?”大隨緣不可置否,心裏又十分擔心、害怕。

“你那是莫棱兩可的事兒,以後再說唄。”小林子說。

“我還有以後嗎?”他沉默了片刻又說道:“家裏還有恁些事兒等着你倆,就先回吧。我現在的狀態挺好的,過幾天把事兒辦妥嘍准回去。到時候我啥都聽你倆的、咋樣?”

“不行,絕對不行!”倆人幾乎異口同聲。

“你們總不能讓我死不冥目吧?明知我都鐵了心了,幹嘛還非得跟我死擰呢?”江河水有些沉不住氣了,臉也陰沉了下來。

大隨緣兩眼已經漓滿了淚水,再往深又不好說些啥,生怕這時給他氣受,只能拭去自己的眼淚。

這時早餐齊了,幾個人默默地吃着,誰也沒再作聲。大隨緣一邊喂着小隨緣,一邊不斷地唉聲嘆氣。

乘江河水去洗手間的功夫,小林子對大隨緣趕緊說:“他是啥德性我最清楚,咱倆說啥都不好使。現在咱們要麼回去,要麼就隨了他,你說呢?”

“他現在不能勞身、受氣,最好還得有人貼身照顧着。”大隨緣輕輕地說。

“這不就得啦!”小林子茅塞頓開,“那咱就跟他一路走唄?就當帶着孩子、一家人旅遊,這不是挺好嘛?”

大隨緣唉嘆一聲,無奈地搖了搖頭,臉上顯現一絲的苦笑。

江河水從廁所回來,見倆人的神色有異,估計他倆已改變了主意。“咋的?你倆想通了?”他問小林子。

“嗯,想通了—你去哪兒我們就跟着去哪兒。”

大隨緣也點了點頭,“你又不聽我們的,就只能這樣啦。再說,你的病隨時都可能發作,正好我還帶了些特效藥,以防萬一。”

江河水應該沒有任何理由再說些什麼了,但他想了想后還是說:“不行。廠里恁些事兒且不說,隨書記需要你的悉心照顧。”他勸大隨緣。

“我爸已經沒事了,王院長對他很上心。再說,還有祥雲姐在他身邊守候着。”大隨緣說。

“要不,我自個回去得了?你們一家人在一起、我看就挺好。”小林子多了一句嘴。

江河水踢了他一腳,“就你多嘴,一會兒不說點兒啥就能死啊?不行!全回去!”他是擔心隨書記,且廠子那麼大,不可一日無主。

小林子被踢得呲牙咧嘴,撣了撣褲腿兒有些不高興了,衝著江河水說:“你咋恁武斷那?咋的?我這個董事長說話從來都不好使對不?不行!今天說啥也得做回主!”他說著起身就想走。

江河水見事兒不好,猛然把他拽住,陪着笑臉對他說:“行啦,是哥不對—對不住了還不行嘛?”他生怕小林子真的將大隨緣娘兒倆扔給自己。

“這還差不多。”小林子又坐了下來,心生一種空前的滿足感—這輩子好像還是頭一回降住他。

“爸爸?你就帶我們走吧?你說過好多次,說要帶我去北京看TAM,從來說話不算數。”小隨緣噘着小嘴、說得天真可憐。

江河水聽女兒這麼一說,一股傷情由然而生,他看着小隨緣內疚不已。是啊,他的確不知和孩子說過多少次,說要帶她去北京看TAM,可至今也沒兌現這個承諾,恐怕今後再也沒有機會啦。他不禁暗嘆一聲,隨即笑着說:“行,就聽我姑娘的—咱們一起遠走高飛。”

接下來的行程幾個人商量后,基本上都是按照江河水事先擬定的進行,大約需要一周的時間。大隨緣當然希望越短越好。

江河水駕車,到了昆明正值午飯時間。吃飯的時候,幾個人都覺得狀態不錯,決定飯後繼續行進,天黑前走到哪兒就算哪兒、隨遇而安—睡上一覺,明早天一亮繼續開拔。照此行程,明天下午三點前即可抵達目的地—田秋香和王遠山的家鄉。

小林子開車近乎肆無忌憚,江河水一路都在喝斥他……天黑時,他們便進入了懷化地區,在一個縣城找到一家酒店住了下來。

開了兩間房緊挨着:大隨緣娘倆兒住一間,江河水哥倆睡一床。小隨緣臨睡前說啥也不讓江河水走,說讓他和媽媽一起睡,弄得大隨緣的心砰砰亂跳不止。江河水裝作啥也沒聽見,好不容易將小東西給哄睡了。

小林子昏昏欲睡躺在床上,估磨着大隨緣不能讓江河水過來了,於是將兩個枕頭摞在了一起。他剛把燈關上不久,江河水就開門進來了。他將身子往裏一側、裝作睡著了不理他。

江河水真以為他是睡著了,便躡手躡腳地上了床。微弱的壁燈下,他輕輕地拽着小林子頭下的一個枕頭。

小林子拽着另一頭楞是不放手,“好生生的一個大美人你不睡,偏偏在這兒瞎湊合—真的不習慣、太憋屈啦!你還是過去得啦。”他存心跟他鬧來着。

江河水沒吱聲,猛地抽出一個枕頭躺了下來。

小林子把身子側過來,嘿嘿地笑着撩哧他:“大隨緣沒說留你啊?”還特意用手晃了晃他。

“你別把人家想地那麼糟行不了?別鬧了。我真的有點兒睏了,早點兒睡吧。”

小林子自討沒趣,也就不作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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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小生命的奇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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