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明星不賣
正當江河水急於給小隨緣做手術的時候,一位資深的醫生告訴他,說做唇裂手術的最佳時機是在孩子三到四月期間。江河水採納了這位醫生的建議,決定就在中秋節的前後為小隨緣實施手術。屆時正值金秋,氣候也最為宜人。
當主刀醫生告訴江河水,說小隨緣的手術非常成功的那一刻,他激動得不能把持……。
小隨緣手術后,全家人輪流守候着她。江河水更是自昏達旦,目不交睫。今年的“中秋”與“國慶節”只隔兩天,因此盛祥雲也專程從深圳趕了回來。
江河水滿心喜悅地坐在離小隨緣病房不遠的一條石凳上。此時遼南的景緻絲毫不遜於江南的秋色:湛藍的天空,白雲悠閑;五顏六色的秋菊噴薄競放,空氣中瀰漫著的馨香,令人無暇顧及間歇飄零的落葉……寒冬未至,他的心犀卻已觸及到了來年的春天:生機盎然的百花叢中,小隨緣便是最艷麗的那一朵。他喜歡唐詩,是在部隊上開始的;覺得詩歌比起其它的文學形式來,更容易將一個人推向一個屬於自己的無限的境界。一本《唐詩三百首》讓他翻得已經不像樣了,可銘記在心的、好些並非人們耳熟能詳的那一類……
“想啥呢?看把你給美的。”
江河水仰臉看着不知啥時走近的盛祥雲,“高興唄。”說著就給她騰出了半個石凳來。
盛祥雲身着一套得體的秋裝,優雅地坐了下來。她看着他,心裏五味雜陳,怎麼都覺得他就是一個永遠也成熟不了的大小子,啥時候都是無憂無慮的想着一出是一出。平時,那嗜酒如命、悠哉就着花生米的樣子,讓人無法不將其與一個土農民捆綁在一起。他曾與幾個開國將軍把酒言志,那段刻骨銘心的記憶,早就化作了無形的緊箍咒——老將軍的囑託也就成了超凡脫俗的聖經:咒念他必須朝着一個方向前行,無論遇到什麼艱難險阻都不得改變信仰的軌跡。
“怎麼樣,我當初沒說錯吧?小隨緣純屬個美人胚子。你看看孩子現在的五官哎,真是樣樣都標緻。”盛祥雲對小隨緣讚賞有加。
江河水心裏儼然打翻了蜜罐子,“我現在啊,就怕她哭;一哭啊,對刀口的癒合影響太大。”
“不會的。咱一家人這麼守護她,她不會辜負咱的。”
江河水點點頭,側過臉看着她:“你咋盡挑好聽的說呢?”
盛祥雲心裏不安地避開了他的目光,下意識地一句也不提及蘇春艷。
江河水嘿嘿地笑了笑,“行,你說的話我愛聽。”
“懷軍在國外還好嗎?”盛祥雲問。
一提起兒子江懷軍,江河水頓時就悲催了。“上次我和他媽去錦州送他,肯定是讓這小子看出了啥。我沒少給他打電話,可回回都關機。說不定這小子早把我給拉黑了。”
盛祥雲笑了,“攤上你這麼個賺錢都給別人花的爹,換上我也得這樣。”
“反正他已經在天堂里了,我也沒啥擔心的。愛咋的咋的吧。”
“你以後可咋整?”盛祥雲不無關切地問,“總不能一輩子用花生米下酒吧?孩子連個媽都沒有,你忍心哪?哎—,不然我幫你划拉一個咋樣?”她開玩笑試探着他。
“快拉倒吧!”江河水又想起了老太太曾經戲虐的話,“我這條件兒,就像咱媽說了,咱院裏的那些個小寡婦,我連一個都夠不着。”
盛祥雲咋都憋不住笑,“媽那不是跟你說笑嘛。咱媽呀,他恨不得給你找個大閨女。”
江河水“噓”了聲兒,“快拉倒吧,沒聽戲文里說嗎,現在找個大姑娘,比TMD小布殊找BLD都難。你還不如讓我去找BLD得了,一旦找着嘍,我還能落兒個五千萬美金吶。”
“說話真夠損的。五千萬美金?你就做夢吧。”盛祥雲瞥了他一眼,片刻又說道:“過完‘十一’我就回深圳了。往後有啥難處,你就跟小林子說。”她的話句句都貼心,江河水心裏暖暖的。
“行啦,哥不用你擔心。你把自己的日子過好嘍比啥都強。”
……
十一月的頭幾天就立冬了。街道兩旁的枯柳在寒風中掙扎着,往來的行人似乎也放緩了腳步。
小隨緣很爭氣,讓所有關心她的人安然度過了一段提心弔膽的日子……她會爬了,總是在江河水的身上爬過來爬過去的,常被這個老爸逗得“咯咯”笑個不停。這情形不知讓小林子兩口子碰上了多少回,特別是鄭淑君,心裏痒痒的,腸子都悔青了。“小家碧玉”的楊衛華更是捶胸頓足,逢人就說:早知今天,當初說啥也不把這丫頭白送給那江瘸子。
星期天中午吃飯的時候,江河水與小林子正在酒興上,忽然外面傳來了敲門聲。鄭淑君把門打開,進來的是一位陌生的年輕小夥子。他西裝革履,一身都是名牌,絕對是個有錢人。小夥子儀錶堂堂、彬彬有禮。
一家人面面相覷,不知所以。
小夥子則落落大方,“請問在坐的哪位能主事兒?”
江河水看了一眼老兩口,對小夥子說:“你有啥事兒就跟我說吧。”
“想必你就是江先生了?”小夥子看來是有備而來,“是這麼回事兒:我的老闆聽說你拾了個小丫頭,如果你樂意?他願意為你分憂解愁。”
江河水明白了,小夥子是衝著小隨緣來的,覺得他也沒啥惡意就讓了個座。“小夥子,我們全家正高興着吶,哪兒來的憂、愁啥的?敢問你的老闆是誰不?”
“這個不重要,我可以全權代表。”小夥子直勾勾地看着老太太抱着的、歡實可人的小隨緣,“哎吔媽呀,這孩子長得也忒好,真是名不虛傳哪!”
“咋的?我閨女還成名星啦?”小林子顯得有些興奮,不無玩笑地說。
“可不是嘛,就是聽着外面兒瘋傳,我老闆才讓我來的。”小夥子又一想不對,他疑惑地看着小林子,又看了一眼江河水:“哎呀?我咋就聽說江先生是孩子她爹呢?因為這事兒還跟媳婦鬧掰了,不然我也不能來呀?”
江河水深知來人和他的老闆,都是懷揣着一顆愛心。“行了,別鬧了。”他對小林子說。然後又把屋裏的人一一向小夥子作了介紹:“我的確就是孩子的爹,家裏也發生了一點兒變故不假。可我們這一家子都愛這個孩子,都能把她當個寶。你回去嘍,替我謝謝你的老闆,啊?”
“你這讓我咋回去啊?”小夥子無奈之下說出了實話:“我的老闆姓趙,本地人,和你年齡差不了多少;做木材生意好些年了,眼下啥也不缺,就是沒兒沒女。老闆娘為這事兒跟他鬧了大半輩子了。關鍵還是老闆自個不好使,你說該咋整?”
一屋子的人,讓小夥子這麼一說都無語了。這時只有鄭淑君心裏最着急,他看着默不作聲的江河水,生怕他把小隨緣送了去。小林子比媳婦兒更着急。
“小夥子,請問你姓啥、叫啥?”江河水問。
“啊,我姓李、叫李智。”小夥子覺得事情像是有了眉目,“江先生,趙老闆為這事兒可算是煞費了苦心。”他說著就從兜里掏出一張銀行卡,往桌上輕輕地一放。“這裏有五萬元,是趙老闆的一點心意,請江先生務必收下。”
江河水笑而不語,不等他說話,小林子開口了:“五萬就想把小明星給抱走啊?不好使,我加五萬。”江河水知道小林子在整景兒,故依舊是笑而不語。
李智哪裏知道小林子想的是啥,真以為他是嫌少了。於是又從兜里拿出一張銀行卡,往先前那張卡上一撂:“好,這又是五萬,總可以了吧?”
小林子真想再給他加上十萬,這時江河水卻開了口:“我這兄弟純屬是在扯淡,李先生千萬別誤會。”他把銀行卡還回去,“我明白,這孩子要是到了趙老闆那兒,指定是要啥有啥,一生都是金玉富貴。可這人哪,講的是個緣分,哪能交易呢,你說對不?”
李智見十萬元都不好使,真就沒折了;同時覺得江河水說的在情入理,於是也就起身告了辭。
晚上,小林子兩口子早早就躺下了,可誰都無法合上眼。兩人都在想着同一件事兒。不知過了多久,最後還是鄭淑君憋不住了,她側過身子說:“要不,咱把孩子接過來?”見他沒吱聲,又用手使勁搖了他一下,“裝啥呀,我知道你沒睡着。”
“我可沒那臉,早幹啥去了?現在孩子的手術也做了,又眼瞅着大了點兒,正是好玩的時候。還是你自個兒恬着臉去說吧。”小林子既埋怨又為難。
鄭淑君想了想,“要不,咱把那些手術費用都頂上?再給貼上幾萬又能咋的?”
“那是錢的事兒嗎?”小林子有點兒急了,“二哥是啥人兒你不知道啊?他要是圖錢,中午那小子出十萬不早賣啦。”
“哼,”鄭淑君頗自信,像是穩操勝券似的:“二哥要是十萬敢賣孩子,那我就再加十萬。中午我就這麼尋思的。”
“哼,好像你多趁似的。”
“你愛咋的咋的!”鄭淑君有點兒不高興了,猛地將整個身子側向一邊。“反正又不是我自個兒的事兒。”她嘟囔着,此時滿腦子都是小隨緣,為母心切。
小林子暗自竊喜,一把將她摟過來,“讓我去說行,那你得承認是你不好使。”他說著隨即把她摟的更緊了,不為別的,生怕挨撓。
鄭淑君沒動彈,這些年似乎頭一回放下自己的身段。“行,只要你能把小隨緣整過來,讓我幹啥都行。”
小林子樂不可支,決定明天一大早就去找江河水來個開誠佈公。
與此同時,江河水亦輾轉難眠。昨天中午,那個叫李智的一番話,在他的心裏越來越沉重。是啊,孩子得有一個完整的家,得有一個娘。俗話說得好:孩子可以一生沒有當官的爹,不能一日沒有要飯的娘。他還想到了自己的年齡,這些日子身上說不準什麼地方總是隱隱作痛,甚至臆測自己的生命時間興許不多了,……不行,得把孩子送出去,即便是忍痛割愛。要送自然是送給小林子兩口子。這些日子,鄭淑君的反常神態,早已在眾人面前暴露無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