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巧
然而,隔着帷帽,楚意弦的面容在輕紗掩映中隱隱綽綽,看不真切,遑論是面上的表情了。
婁家商號的掌柜常年招攬生意,送往迎來,自來是個八面玲瓏的,敏銳得很,倒是能夠感覺到隔着那輕紗,仍然落在自己身上,牢牢盯視甚至好似帶着鉤子一般的視線。
他頭皮有些發麻,卻不得不硬着頭皮答道,“表姑娘見諒,這個......小的是真不知道。三爺每次帶的朋友都不少,小的並不是每個都識得。何況,這回三爺是直接帶人出城去尋人的,並未將友人帶回商號,小的不曾見過,自然也不敢過問三爺的事兒。”
楚意弦沒有說話了,可不知為何,卻讓人覺得有一絲絲低落的情緒。
“姑娘,你怎麼了?”禾雀最是緊張她家姑娘,一察覺不對,忙問道。
楚意弦輕輕搖了搖頭,須臾間,已是整理好了心緒,對那掌柜道,“王掌柜,若是我三表哥今日回了,還勞煩你知會他,讓他叫個人去張府告訴我一聲。我好些年沒有見過外祖母和舅舅舅母了,心中甚是想念,就盼着能跟表哥早日相見,也好問上一問。”
“表姑娘有心,小的記下了。”王掌柜欠身道。
楚意弦點了點頭,抬頭望了望那商號的匾額,步履間略有踟躕,卻不過一瞬,她便已利落轉身,不疾不徐地邁步走向馬車。
這楚家表妹......好似也沒有傳聞之中那麼不講理啊!若果真如長輩們所言,她任性到了誰的賬都不賣,只管我行我素,無法無天的話,這會兒沒能順心,不在婁家商號鬧騰起來?居然這麼安靜,就走了?
張六郎有些納罕,卻也有些不安,抬頭看着正扶着丫鬟的手登上馬車的那道窈窕姣美的身影,不由想道,她不會這會兒在人前忍着,一會兒將氣撒到他身上吧?
“表妹還想去何處轉轉?這城南的茶館兒不錯,有幾家說書先生說的故事還能入耳。表妹可要去瞧瞧?順道再去用午膳?這華陰雖然比不得同州,可也有些地方特色的菜肴,表妹既然來了一趟華陰,倒是不妨去嘗嘗。”張六郎倒是想楚意弦哪兒都別去,直接打道回府呢,可是......這可能嗎?自然是不可能。所以,他不得不硬着頭皮建議。
“六表哥可知道喜鵲灣?”車簾內那把嗓音仍如風過流泉一般的悅耳。
張六郎點頭,“自然知道。”
“那咱們就去那兒吧!”楚意弦語調雖輕,可語氣卻是毫無商量的堅決。
直到張六郎撥轉了馬頭,帶着馬車和一眾人一路出了華陰縣城,走完了官道,轉向有些坑窪顛簸的小路時,他才有些恍惚地想到,他怎麼就一點兒異議都沒有地就乖乖聽話了呢?也沒有問上一問去喜鵲灣做什麼?喜鵲灣難不成有什麼風景名勝?名頭大的,連遠在同州的楚家表妹都聽說了?
張六郎絞盡腦汁地想啊想,可想得頭皮發了疼也沒有想出來。
是他孤陋寡聞,還是楚家表妹搞錯了?
喜鵲灣正是華陰城郊一處尚算富庶的村落,名字裏有個“灣”,流經此地的卻只有一條小河,這個時節倒還算得水量充沛。村口的水灣處有一大片茂密的林子,因着確實有不少喜鵲在此落腳而得名。
這喜鵲落腳之處,自然算得福地。這喜鵲灣的莊稼倒是長得不錯,因而這綿延一大片的水田多是華陰縣或是同州府,甚至更遠些的一些官宦或是富戶人家的,這村莊裏除了佃戶,更多的是這些人家設的莊子。
他們的馬車沒有進村,就停在水灣外的那片林子外。
張六郎下了馬,和幾個護衛在水灣邊上閑話,偶爾轉頭望向馬車的方向。
他就說嘛,這喜鵲灣哪兒來的什麼風景名勝,除了水田就是莊子,不過看來楚家表妹來這兒也不是玩兒的。至於是幹什麼的......楚家表妹也沒有告訴他就是了。
不過,她那個丫鬟帶着兩個護衛進村去已經好一會兒了,她居然就這麼一直等着,一點兒雜音也沒有,安靜耐心得......一點兒都不像他從旁人口中聽說的那位楚大姑娘。
到底是傳言不可信,還是說......她這幾年被楚老夫人拘在身邊管教,當真改了性子?
張六郎想不通,不過卻忍不住有些好奇。
正在這時,通往村子的那條路上終於有了動靜,是楚家表妹那個丫鬟帶着兩個護衛回來了。
張六郎便也舉步走到了馬車邊。
馬車裏的楚意弦也聽到了動靜,便也撩開了帘子,見到了站在馬車邊上的張六郎,不過撩起眼皮看了一眼,沒有多話,只是待得禾雀走近了些,出聲問道,“如何了?”
禾雀的小臉有些鬱郁,“問清楚了。村子裏確實有個莊子是衢州杭家大太太的陪嫁,早前,杭家有位體弱多病的姑娘也確實是住在這莊子裏,可就在一個月前,那位姑娘身子已經大好,被接走了。”
“被接走了?”楚意弦大驚,下意識重複的同時,臉色更是大變。
“姑娘?”禾雀從未見過楚意弦這般模樣,不由也跟着變了臉色,望着楚意弦,神色間帶出幾許焦急來。
姑娘要做的事兒,她雖然從不會多問,可姑娘眼下的樣子,卻讓她有些擔心。
楚意弦全然沒有注意到禾雀和張六郎的反應,她只是腦中嗡嗡作響,一再迴響着禾雀那句被接走了的話,可是,怎麼可能呢?不可能的啊!
她一手摳在車窗的邊框之上,越收越緊,指節都泛了白,隱約能聽到咯吱的聲響,不知是木頭髮出的,還是她的骨頭髮出的。
禾雀卻嚇壞了,再也顧不得其他,便是跳上了馬車,去拉楚意弦的手。
楚意弦身形一顫,卻已在她碰到她時回過神來,一雙黑亮的眼這會兒卻透着兩分幽沉將禾雀盯着,又問道,“那位早前在這兒養病的杭家姑娘閨名叫什麼,在家中行幾?”
能往這麼偏遠的莊子上送來“養病”的姑娘,在家中是個什麼處境,可想而知。這閨名,自然也就沒有那麼講究了。
禾雀點了點頭,還真問到了,“說是那位姑娘閨名喚作依依,在家中行四。”
“杭依依......”楚意弦喃喃念着那個名字,眸中沉冷一片。
果真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