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出路

第004章 出路

皇甫酈居住的西院,在槐里侯府算是一個安靜的所在。佔地雖然只有三畝,卻有一泓清澈的荷花塘和一座小巧的假山。除了曲曲折折的迴廊讓皇甫酈覺得有點浪費建築面積之外,整個佈局還算是別有一番雅緻的意趣。

在皇甫酈身邊伺候的丫鬟名叫景兒,自十歲起開始伺候皇甫酈的飲食起居,到皇甫酈穿越為止已經六年了。皇甫酈對這個安安靜靜不喜歡說話的丫鬟很欣賞,但是這個小丫鬟偶爾瞧着皇甫酈的眼神卻有點兒陌生。皇甫酈知道自己和真正的皇甫酈比較起來,言行舉止都有很大的不同,所以他有點兒同情這個失去了原主人的小丫鬟。在他的內心裏,他不打算帶着皇甫酈的面具生活,他有自己的脾氣和性格,他要在漢末以自己真正的面目活着。

坐在自己的卧房裏,皇甫酈開始回憶曾經讀過的三國,雖然很多事都已經模糊不清,但是一些歷史的碎片串聯起來,依然讓皇甫酈對自己眼下的處境感到不安。

歷史上的三國,雖然名人輩出,群星璀璨,但是說到底是一個朝綱敗壞、民不聊生的悲慘年代。這個時代催生了無數的名將,也摧毀了無數人的生活,剝奪了無數人的生命。後人津津樂道於英雄梟雄之時,誰又念着一將功成萬骨枯的悲烈。公元156年,全國人口尚有5007萬,經過黃巾起義和三國混戰,直到公元265年,全國人口總計只有767萬。無論數據是否真實有效,都從側面證明了三國時代“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生民百餘一,念之斷人腸”的凄慘景況。

在已經死過一次皇甫酈心中,成為英雄也好,成為奸雄也罷,其實都不是那麼重要。真正重要的,是如何好好的活下去,如何不讓長輩再經歷一次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楚。若是能夠保住身邊那一條條鮮活的人命,保住泱泱中原的厚重元氣,讓數十年後五胡亂華的慘劇不再發生,讓數百萬大漢子民免於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的悲劇,那才不枉自己來世上奔走一遭。

眼下是光和七年,也就是公元184年。這一年,皇甫嵩先是剿滅黃巾大勝,將黃巾賊首張角“剖棺戳屍,傳首京師”,隨後十一月份里殺死張寶,斬殺俘虜十餘萬人,真正是浮華遮眼。只可惜根據歷史記載,這段風光的時日實在是短的可笑。公元185年,北宮伯玉等人侵三輔,朝廷詔令皇甫嵩回鎮長安,保衛園陵。中常侍張讓向他索要五千萬錢,他不肯給。於是趙忠和張讓聯起手來,劾奏皇甫嵩連戰無功,耗費錢糧。靈帝聽信讒言,召回皇甫嵩,收回他的左車騎將軍印綬,削奪封戶六千。改封都鄉侯,食二千戶。

想到此處,皇甫酈深深嘆了口氣。想回到前世是再不可能了,想起過去的時候,自己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在無人的時候默默給自己的家人祈福。

皇甫嵩的仕途浮沉,將直接影響到整個皇甫家族的前途。眼下自己的身份既然已經被認定,那麼身為皇甫嵩的侄子皇甫酈,為了避免皇甫嵩再次延續歷史上的悲劇,為了避免董卓那屠夫再焚洛陽城,也為了自己這一輩子可以活得精彩一些,有些人有些事,是需要早作籌謀的。

在歷史的長河裏,東漢末年無疑是高門世家子弟最容易做官的時候。這個時候的士族階層想要出仕的話,一要有錢買官,二要薄有才名。才名這種華而不實的東西,士大夫階層之間互相吹捧一番唾手可得,即使皇甫嵩為人嚴正剛直,無人肯為他皇甫酈做此等諂媚之事,他自己也可以憑藉後世學來的歷史,給自己做一番華麗無比的包裝。真正讓人感到為難的,還是買官需要的巨額錢財。

皇甫酈正想的出神,門外響起了輕微的腳步聲和衣物索索的聲音。皇甫酈這才發現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小丫鬟景兒輕聲輕腳的提了一盞油燈,進了內屋。皇甫酈也不知道該如何使喚丫鬟,只好獃呆的看着她。小丫鬟撩起裙裾,跪了下去:“廚房已經給少爺熱了飯菜,奴婢是現在去給少爺端來,還是再等一會兒?”

皇甫酈有些飢腸轆轆,這才想起自己的新身份。前世的他,每次吃飯都等着家人叫。現在的他,如果要吃飯的話,卻是要主動吩咐那些隨時伺候的下人們。他有些惆悵的嘆了口氣,看着低眉順眼的小丫鬟,突然覺得自己很孤單。

在這個年代想要活下去也許不難,想要做點什麼事情,孤單一個人卻是萬萬不行的。身為槐里侯的侄子,無論心底有多少策劃,都不可能親歷親為的自己跑出去佈置。那麼一個言聽計從的心腹,對他來說就不可或缺了。

丫鬟就是丫鬟,再怎麼施恩,也不過是多了個暖床的道具。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一個既有忠誠又有膽識的親隨。

他皺着眉頭想了一會兒,問道:“那日我在洛陽長街之上和人打鬥的時候,府里曾經有個正好路過的下人衝上前去幫忙,你可知道那人是誰?”

景兒點點頭道:“曾聽下人們談起過,當時護主的那人是新入府不久的柴房雜役,喚作羊角。”

“把飯菜端上來,再準備一壺清酒,順便將那羊角叫過來。”

“奴婢去去就回。”

小丫鬟從地上站起來,將牆壁四角的牛油燈撥亮,然後輕手輕腳退了出去。

羊角裹着單衣蹲在柴房之中,正在熱火朝天的劈柴,聽到下人們通傳,說是皇甫酈召喚,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卻是一點兒也不敢怠慢,急急忙忙的趕了過去。

羊角二十餘歲年紀,身體瘦削,面色微黃,雖然身穿布衣,臉上卻有一股不同於雜役的從容。皇甫酈跪坐在長榻之上,望着跪在他面前一臉平靜的羊角,突然想起黃巾賊里有個了不起的人物叫張牛角,頓時嚇了自己一跳。他猶豫了一會兒,問那下人道:“羊角,有個叫張牛角的人,你可曾聽說?”

羊角先是一愣,隨後小心翼翼的說道:“回少爺,那張牛角原本叫青牛角,聽說是現在黃巾賊的首領。”

“嗯,原來你也知道。”皇甫酈定睛瞧着他:“那麼,你姓什麼?”

“小的姓羊,羊角是乳名,母親一直這般喚我,父親賜給的大名是羊黷。”

皇甫酈聽到他與張牛角並無瓜葛,心中先鬆了一口氣。見他提起父親的時候,臉上有藏着一股自豪的神色,不由來了興趣:“你父親是何人?”

羊角愣了一下,低下頭去磕了一個頭:“少爺容稟,羊角是官宦之後,父親如今尚在任上。羊角眼下所做之事,給父親大人蒙羞,所以不便告訴少爺父親的名諱。”

皇甫酈聽完之後有些發愣,驚訝的問道:“你既是官宦之後,怎麼不在家中享福,反而跑出來給人當雜役?”

羊角低着頭,回稟道:“父親大人為官數年,清廉如水,僅有財物不過是布制的衣服、破舊的袍子,數斛鹽和麥,無力養活我們母子。羊角來侯爺府上做粗鄙之事,是為了貼補家用。”

皇甫酈心中對兩袖清風的官一直心懷敬仰,此時聽到羊角的父親也是廉吏,頓時滿面欽佩:“羊黷,你有父如此,心中作何感想?”

羊角抿着嘴,堅定道:“羊角一直引以為豪。”

皇甫酈欣賞的看着他:“你父親若知道他的兒子也是這麼一個有擔當的人,心中必然欣慰。以後你就用大名羊黷,以示對你父親的尊重。”

羊黷應了一聲,望向皇甫酈的眼中露出感激之色。

門帘掀開,小丫鬟景兒拎着食盒走進屋來。見皇甫酈點頭示意,她便將食盒中的吃食一一擺放出來。麵餅,粟米粥,酥油,煎魚,炙烤的羊肉,加上一罐雞湯,一小壺清酒,擺了滿滿一案。

皇甫酈看到羊黷身上單薄,一張臉也無血色,便把酒壺遞了過去,溫言道:“羊黷,冬日嚴寒,喝點兒酒暖暖身子吧。”

“謝少爺賜。”羊黷咽了口唾沫,低下頭去,“羊黷只是雜役,當不得少爺賜酒!”

小丫鬟景兒略覺奇怪的瞧了一眼皇甫酈,接過酒壺,斟滿了一爵,輕聲道:“郎中說少爺身體虛弱,需少量飲酒舒筋活血,少爺自飲便是。羊黷只是下人,承蒙少爺關懷已是福厚,豈能和少爺一同飲酒?一會兒若是大少爺過來,瞧見了下人這般不分尊卑,總要怪罪失了禮數。”

皇甫酈知道景兒說得有理,也就不再堅持。他瞧了瞧,發現面前的飯食和前幾日廷獄內吃的一般無二,頓時沒有了胃口。只是肚子實在是餓了,也沒有辦法。他拿起麵餅咬了幾口,覺得粗糲無比,難以下咽,就夾了一塊酥油填在嘴裏,誰料竟是膩的有些反胃。他不甘心的切了一塊炙烤的羊肉,咀嚼一番之後,只覺得無滋無味,腥膻之氣甚重,只好又吐了出來。

“羊黷,前些日子你挺身護主,忠心可嘉。”皇甫酈指了指案上的酒食,“這些吃食就賞你了。”

羊黷垂首道:“羊黷只是做了該做之事,當不得少爺如此誇獎。這酒食,羊黷不能接受。”

“你要學你父親的高風亮節,卻不該學他的迂腐。”皇甫酈嘆息道,“你忍着名節受損任人役使為的是什麼?無非是家人溫飽安康,讓你父親沒有後顧之憂。這寒冬臘月的,你咬咬牙可以忍過去,你母親怎麼辦?”

羊黷眼中一熱,淚水已經從眼中溢了出來。

“自明日起,你便從柴房中搬出來,暫時做我的親隨吧。去預支三個月的例錢,陪你父母過個團圓年,年節后十五以前回來就好。”

“謝少爺體恤!”羊黷給皇甫酈磕了三個頭,這才擦乾淨眼淚,包裹了案上的酒食,千恩萬謝的下去了。

小丫鬟景兒看着羊黷離開了,這才壯着膽子道:“少爺將自己的酒食賜人了,想來是覺得飯菜不可口。按規矩,主食的廚娘是要被扣例錢的……”

皇甫酈笑了笑:“哪來這麼多規矩,那廚娘已經盡心了,錯不在她。你去廚房,叫廚娘在銅鼎中清湯煮一條魚,然後將羊肉切成細細的薄片盛盆,一塊端過來,記住,銅鼎下方的炭火不能熄滅。”

見小丫鬟景兒莫名其妙的去了,皇甫酈也只有苦笑。都說食色性也,在這物資匱乏的三國,自己這口舌之欲卻是註定沒有辦法享受了。

“歷史上留名的三國官吏里有姓羊的嗎?”皇甫酈輕聲念叨着幾句羊黷的名字,想不出頭緒來,索性便不再去想。在他眼裏,羊黷是個有勇氣有擔當的年輕人,作為清官之子也有自己的傲骨和氣節,做個親隨其實是有些屈才了。可惜眼下的他自己還是個白身,也就顧不得其他那麼多了。

眼下已是十二月份,年節將近,而買官的錢財數額巨大,自己一時又沒有辦法可想,看樣子暫時只能老老實實呆在槐里侯府了。既然做官之事放在了一邊,那麼閑暇之時,還是策劃點兒什麼事,給自己求點兒名氣吧。

在這個信息匱乏的時代,任何名人的故事都是口口相傳。自己想要求名的話,到底做點什麼風流雅事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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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圖三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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