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5章 毒煙
黃昏漸至,那一輪曾經高懸中天耀眼奪目的烈陽,已化為淡淡的血色輪廓,韜光養晦一般,慢慢地消失在暮色蒼茫之中。
縣衙內,縣丞棗祗、縣尉史阿和韓琦、糜氏兄弟、西羽、閻行和郭嘉主僕,都被皇甫酈聚齊在一處,看着陳到神采飛揚的侃侃而談。
“毀了賊匪裏應外合的圖謀,於大事無補。萬餘黃巾中,弓箭手至少過千,若是他們將攻城器械俱都打造齊全,數千人一擁而上,八千民壯死傷慘重之下一旦士氣潰散,我朐縣必不可保。依叔至淺見,當將計就計,重挫敵人精銳,鼓我之民心,降敵之士氣!”
皇甫酈看了看眾人的表情,發現除了郭嘉和西羽面露微笑之外,其餘人都露出了凝眉思索的表情。他衝著陳到贊同地點了點頭,問道:“依叔至之見,當如何將計就計,才能重挫賊匪呢?”
“將計就計不難,待敵人小部入城后,突然發難,關門打狗也就是了。重挫匪眾之事,還需諸位集思廣益。”
陳到話音一落,糜芳站了起來:“可於城內設拒馬,挖陷馬坑。騎兵入城後去了速度優勢,戰鬥力必大打折扣。”
皇甫酈點點頭:“此法可為輔助。我朐縣民壯不善戰,就算與賊匪步兵相接,也難有勝算。”
“今夜北風甚急。”郭嘉抬起頭來笑了笑,“賊眾從南門入,不如以火迎之。”
皇甫酈眼前一亮:“奉孝請詳細道來。”
“距南門兩百步外,屋舍建築一律拆除,於空地上設一道二丈余寬的火牆,環形相扣,將南門包圍起來。地上鋪火油,上以薄土木板覆蓋。待千餘賊匪入城之後點燃。洶洶火勢將賊匪一分為二,風借火勢,火借風威,賊匪外不能進,內不能逃,必將損失慘重。”
“此計甚妙!”陳到站了起來,“叔至願意帶勇士埋伏於城牆之上,及時關閉城門,以備賊眾臨死反噬。”
“此計若成,可斬賊匪數百。”皇甫酈想着那衝天的火勢,莫名的有些口乾舌燥。
西羽撫着墨色長髯,斜着眼睛看着皇甫酈:“斬賊匪數百,總不如盡數擒殺來得痛快。”
眾人聞言皆是一驚,就見西羽笑眯眯的說道:“既已起火,何不借毒煙殺敵?”
“毒煙?”郭嘉方才亦曾思及毒煙驅敵之策,苦於沒有制毒煙之法,這才沒有言明。此時見有人與他想到了一處,頓時抬起頭來細細打量那人。
聽到西羽說起毒煙,皇甫酈頓時想起一部史書上的描述毒煙驅敵之法。大火雖然隔斷了敵人攻勢,卻不能給敵人實際上的傷害。這毒煙一旦瀰漫開來,卻是可以在短時間內讓敵人的戰鬥力大打折扣。南門一開,黃巾兵必然不肯放棄這個良機拚命攻城,到時候他們團團聚在南門處,一道道毒煙瀰漫過去,將它們全部覆蓋簡直就是輕而易舉之事。
“好!烈焰衝天,風卷濃煙,就讓這些黃巾賊嘗嘗馬糞的味道。”
皇甫酈騰的站了起來,吩咐道:“史阿,去召齊所有郎中去縣內各處的大小藥房收集現存的毒草,斷腸草五步倒之類的,還有所有能散出強烈刺激氣味的藥草,都收斂了起來。子玉,你帶人將縣內的所有牛馬聚齊一處,大量收集濕馬糞和濕牛糞。子仲,你帶人去民居收集火油和舊氈衲襖等易燃之物。子方,挨個去詢問村民,看看哪家豪強這兩日有大量青壯入城。查探清楚之後,帶一千糜府家丁將他宅院中的所有人都給我捆了。”
一連串的命令下達之後,皇甫酈目視陳到:“賊兵入城,首當其衝會搶城門控制權,叔至可否帶五百悍勇之士,埋伏於城牆之上,在大火起燃之前,保我城門不失?”
陳到雙手抱拳:“叔至必不辱命!”
朐縣杜宅,杜家二房主事,杜鈞的父親杜芳正在書房內焦慮不安地來回踱步,就見房門突然被撞開,神色驚慌的心腹管事沖了進來。
“二老爺,不好啦!不好啦!糜主簿的弟弟糜芳,帶了一千糜府家丁,將咱們的宅院團團圍了,說是一炷香的時間內不繳械投降,他們就要將咱們杜宅夷為平地。”
“什麼?”杜芳眼前一黑,一個踉蹌跌坐在地上。
“二老爺,快想辦法啊,兄弟們都亂慌了,咱們如何是好啊?”
杜芳站起身來,眼裏閃過狠厲之色:“事已至此,不是魚死,就是網破!”
“二老爺,打不得,打不得啊!咱們這四百餘人不是全城民壯的對手啊!”心腹管事撲上去抱住了杜芳的腿,“兄弟們偷偷看過了,咱們杜宅牆角四周,都被埋了厚厚的氈草,院內也被扔進了火油罐。大火一起,大家都要玩完。二老爺,念在兄弟們跟你一場,咱們降了吧。那糜芳說了,只要棄械投降,他絕對不取咱們的性命。”
“你們可降,我卻降不得!”杜芳低聲嘶吼,“那皇甫小兒心狠手辣,如何會繞我一條性命,左右都是死,不如跟他拼上一把!”
“既然你不論如何都是死,那就臨死前給兄弟們掙條活路吧!”管事眼裏露出決絕之色,突然從褲管里摸出一把匕首,一把架在了杜芳的脖頸之上。
糜芳騎着白馬之上,白盔白甲白臉蛋兒,興奮不已。他想來想去,總覺得皇甫酈對他這個救命恩人與眾不同。別人都被派去做些污穢繁瑣之事,韓琦那個潁川士子甚至被派去收集馬糞,唯獨他被安排了一個風光無比的差事。
一千盔甲齊全的糜府家丁對付三四百杜家家僕,本來已是穩操勝券之事。糜芳總覺得威懾力不夠,想起剛才議事時聽到的火攻之法,他立刻照葫蘆畫瓢給杜宅用上了。
眼看着一場大火就要衝天而起,他都快按不住自己的興奮之情了。他也不想想,一旦大火燒起來,周邊的民宅如何能倖免?杜宅的千萬財富付之一炬,皇甫酈到時候會是怎樣的暴跳如雷?
就在這個時候,杜宅的大門敞開了,杜宅管事用匕首架着杜家二房的杜芳,帶着一大票雙手自縛的家僕,垂頭喪氣的從宅院裏走了出來。
“他娘的!”糜芳罵了一聲晦氣。
他一腳踹翻了投降的管事,將杜芳拿繩子細細的捆了,這才糜府的家丁接管杜宅。他自己則帶着一干主要人犯直奔縣衙。想要將計就計,還需要拷問一番杜家與黃巾裏應外合的陰謀細節呢,這個耀武揚威的機會他可不想再錯過了。
南門外三百步之內的建築都被拆光了,三百步以外的空地上,按着陳到的要求,挖了許多長五尺,闊一尺的陷馬坑。坑中埋好竹籤和銳木,最後用乾草和黃土蓋上,從外表來看並無端倪。
韓琦雖然被派去收集濕馬糞,心中卻並無一絲不滿。自從皇甫酈和他坦誠交心之後,他便開始了死心塌地的賣命。他出身貧寒,才學也有限,皇甫酈能重用他,本來就是他改變自己人生的機會。
黃巾破南門而入后,毒煙能否生效,關鍵都在他身上。他知道肩膀上的擔子重,一點都不敢懈怠的開始四下里佈置實施。
濕馬糞被大量地收集起來之後,朐縣內的郎中大夫們,都把自家藥房的毒草斂了來,切碎后撒在濕馬糞上。
“要想讓人失去戰鬥力,光靠毒無用。”一個郎中找到韓琦,給他講述自己的經驗,“毒煙雖然可以殺人,時間卻耽誤的太長。縣尊大人是為了讓賊匪失去戰鬥力,好一鼓破之。那麼只要在煙霧裏摻雜大量刺激性讓人無法呼吸提力的藥草即可,賊眾只要身在毒煙之中,就絕對沒有反抗的力量。”
“你說的辦法若真見了實效,破賊之後,我為你向縣尊大人請功!”韓琦看着周圍的百姓,大聲許諾。
郎中連連擺手:“謝縣尉大人!草民不是為了錢財,草民是帶着父母妻兒從廣陵過來的,一到朐縣,縣丞棗大人就給了草民一百錢和十畝良田。草民哪裏會不知足,再來討賞?草民現在將朐縣當成了自己的家,為自己的家做點事情,那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是啊,朐縣就是咱們的家!”
“誰來搶咱家裏搶東西,就燒他娘的!”
“有咱縣尊大人在,再來三萬黃巾也不怕!”
附近的民壯七嘴八舌的附和着,每個人眼裏都有幾分對皇甫酈真心的擁戴。
韓琦瞧着戰意高昂的民壯們,想着縣衙里那個經常朗聲大笑的皇甫酈,一直因為黃巾圍城而提心弔膽的心情突然平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