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4章 守城
朐縣北城門外,黃巾將領黃龍聽到朐縣內百姓的歡呼,嘴角露出一絲不屑的笑容。
一個錦袍的胖子躬身站在他身旁,諂媚地笑着:“那些不知死活的泥腿子,也不知道在歡呼什麼。大王這般的精兵強將,他們還妄想抵抗,這不是豬油蒙了心嗎?”
黃龍側頭看了他一眼,冷冰冰的問道:“你的話代表得了杜家嗎?”
錦袍的胖子拍着胸膛道:“我杜陵乃是杜家一房嫡長子,我的意思就是杜家的意思。當初皇甫小兒殺了我杜家二房的杜鈞,強奪了杜家千萬家財和二千畝良田,這筆血淋淋的仇我們杜家一日都不曾忘記過。
黃龍面無表情地點點頭:“你們杜家都龜縮在縣郊的堡寨之中,縣城內的人手真的夠用嗎?”
“大王儘管放心。”杜陵點頭哈腰道:“聽到大王的軍隊殺進東海,我杜家提前派了三百青壯入城,加上城內原本就有的二百家僕,半夜裏控制南城門易如反掌!”
“那就按照先前的約定,子時三刻的時候打開南城門,讓我三千精騎入城。”
杜陵連連點頭,臉上的肉隨着他點頭的動作不斷顫動。他偷眼打量了一下四周,小心翼翼道:“大王,您要是一直按兵不動,那皇甫小兒姦猾無比,肯定會懷疑你別有所圖。依小人之見,您老最好還是派幾撥勇士佯裝攻城,讓那皇甫小兒一直疲於奔命,這樣他不會生出懷疑,屬下的家僕去開城門的把握也大些。”
“你這麼有勇有謀,不如你來指揮?”黃龍轉過身,眼裏閃過一道寒芒。
“小的不敢!小的閉嘴!”杜陵本能的想舉起手來擋住臉,但是一個巨大的巴掌在那之前就惡狠狠的抽在了他的肥臉上。
黃龍厭惡地看這趴在地上的肉堆,罵道:“滾!”
“馬上滾,馬上滾!”杜陵吐出一口血沫,強擠出幾分笑容,心裏面突然生出了幾分悔意。
黃龍的目光在朐縣的城牆之上來回掃視了幾眼,回頭道:“誰去試試皇甫小兒的本事?”
一個手拎鐵斧的黃巾頭目策馬沖了出來,低聲吼道:“頭領,讓俺馮大力先拔頭籌!”
黃龍點了頭:“去東門,騎兵全部下馬步戰,若是損耗不超過一半,就一直堅持到日落西山。”
“百步外不許放箭……”皇甫藏鋒身披鐵甲,一手執槍,一手舉着一面令旗,粗豪的聲音傳遍了整個東門城牆。
十幾個皇甫家將摻雜在數百的民壯中間,眼睛死死地盯着八百緩緩逼近的黃巾兵。整個戰場肅穆無比,只有黃巾兵沉重的腳步聲和刀劍碰撞的聲音響徹在城牆之下。
“放箭!”眼看着黃巾軍一般已經進入了射程,皇甫藏鋒大吼一聲,將手中的令旗狠狠地揮下。
數百支質地不同的鐵箭、木箭、竹箭漫天飛舞着向城牆下方傾瀉了下去,黑壓壓的聲勢很是嚇人。
黃巾兵一面大聲嘶喊着,一面向著城牆衝殺了過去。有的舉起了盾牌,有的胡亂揮舞着兵器,有的將要害緊緊護住護住,人群中,數十個健壯的漢子抬着兩架雲梯咬着牙冒着箭矢拚命往前沖。
第一波箭雨落下去,只徹底射翻了十幾個黃巾兵,其餘人有的身上插着木箭,有的插着幾支竹箭,入肉都不深,伸手拔下來就能繼續衝鋒。
皇甫藏鋒暗暗嘆了口氣,令旗指向抬雲梯的漢子:大喊道:“向著雲梯方向,放箭!”
民壯們匆匆忙忙的拉弓引箭,有的將箭支掉在地上,有的拉不開弓,有的甚至慌張之下將箭囊掉到了城牆之下。百餘支箭參差不齊的射落下去,命中率慘不忍睹。
“幸好敵軍是騎兵,沒有弓箭手。”皇甫藏鋒奪過一個民壯的鐵弓,引箭射翻了一個黃巾,心中暗道僥倖。若是敵人有弓箭手,幾輪箭雨下來,城牆之上必然死傷慘重。
“眾家將,射雲梯!”皇甫藏鋒對民壯失去了信心,大聲命令自己手下的十二名家將。
家將們隨着皇甫嵩南征北戰,早已熟悉了戰場情勢,一個個手穩眼准,瞄着敵軍抬雲梯的壯漢猛射。
“藏鋒,戰況如何?”皇甫酈帶着閻行上了東門城牆,郭嘉施施然跟在二人身後。
“沒有善射之士,阻擋不了敵人撲城。城牆之上危險,公子請避在一旁。”皇甫藏鋒一邊搭弓引箭,一邊惶急的向皇甫酈解釋。
“只有兩架雲梯,敵人顯然沒有做好強攻的準備。”郭嘉往城牆下瞧了一眼,笑道:“縣尊大人若是捨得火油,燒掉那雲梯也就是了。”
皇甫酈也看出了蹊蹺,腆着臉說了一句“英雄所見略同”,命令家將下去準備火油。
“黃巾意不在破城,不看也罷。”郭嘉瞧了一會兒,轉身就往城牆下面走。
“奉孝可是看出了什麼?”皇甫酈虛心求教。
“縣尊大人慧眼如炬,自然也明白這千把的黃巾根本就是在做樣子。”郭嘉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用手點指着城內忙忙碌碌的百姓,“眾志成城之下,三千沒有弓箭沒有攻城器械本身也不善攻城的騎兵除非插上了翅膀,否則根本就不可能破城而入。”
“我也是這麼想的。”閻行在皇甫酈身後露出了小腦袋。
郭嘉溫和地笑了笑,斷然道:“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黃巾將領若是不傻,肯定是將主意打在了城內。為防止城內豪強與黃巾賊暗中款曲,縣尊大人早做籌謀才是。”
皇甫酈聽了郭嘉一番分析,頓時恍然大悟。這種種情形他若是仔細觀察和思考,未必就想不到,但是郭嘉寥寥幾眼便看出了其中端倪,這智慧卻不是常人可以企及。
他仰慕的看了郭嘉一眼,吩咐道:“閻行,去傳令棗縣丞,讓他帶一千民壯守在南門,若有不遵號令接近城門者,一律先斬后問。”
閻行領命去了,一路上嘀嘀咕咕:“斬都斬了,還問個什麼勁兒?”
郭嘉略帶考究的望了皇甫酈一眼:“縣尊大人如何知道一定是南門?”
皇甫酈哈哈大笑:“那黃巾將領用騎兵將其餘三門都圍了,難道還真的想圍三闕一不成?他不傻,我也不傻,真的不顧而逃,兩條腿如何跑得過四條腿?那黃巾頭目留了南門,分明就是個幌子,他盼着我南門的佈防薄弱,他好和城裏的內應趁水摸魚。”
黃巾頭目馮大力拎着斧頭衝到了城牆下,眼前雖然已經沒有了任何遮擋的東西,但是並無太大的生命危險。敵人的弓箭命中率低的不像話,偶爾有射中的,落在他的盔甲上,也只能彈射開來。最讓他感到不可思議地是,這些守城的傢伙竟然蠢的不知道用滾木擂石。
“架雲梯!”馮大力怒吼一聲,和數十個衝到城牆底下的壯漢一同將雲梯架了起來。
一個穿着破舊的黃巾兵用嘴咬着砍刀,雙手用力地攀爬,不一會兒就搖搖晃晃的衝到了雲梯頂端。他一手抓着雲梯,一手握住了砍刀,正欲上躍一步,一桿九尺的長槍捅了過來,直接將他凌空挑了起來。
“讓他們多上來幾個,殺個痛快再說。等咱們兄弟砍累了,再燒雲梯。”皇甫藏鋒咧着嘴笑,“滾木礌石能不用就不用,黃巾賊的大部隊還沒來呢,咱們省着點兒。”
“好你個皇甫藏鋒,只顧自己殺的痛快!”史阿帶着麾下的武士湧上了城牆。在他背後,還有橫槍而立的汝南陳叔至。
皇甫藏鋒驚訝道:“你們都來了,其餘兩個城門怎麼辦?”
陳到朗聲笑道:“敵將本也沒打算強攻,圍起來嚇唬人罷了。若是不來藏鋒這裏殺個痛快,今天就過得太無趣了。”
城牆之下突然殺聲震天,眾人扒頭望去,卻是數百黃巾賊都衝到了城牆之下,正爭先恐後的攀爬雲梯。
皇甫藏鋒一邊命人丟了幾個巨石下去,一面豪氣衝天的對陳到道:“叔至,可敢與藏鋒比殺人否?”
陳到眼睛一亮,大聲道:“有何不敢?”話音未落,人已經撲到城牆邊,撿起一把樺木大弓,一箭接連一箭的向城牆下射去。
一個黃巾賊嚎叫着撲上城頭,見眼前一丈之內無人,便是一愣。在他後面,一個又一個黃巾賊撲了上來。史阿和麾下的亡命之徒暴喝一聲,各舉兩丈余長的白蠟桿站成半圓形,同時向前突刺。削尖的白蠟桿穿透人體,帶出一連串的凄厲慘叫之聲。
一個民壯在城牆的箭垛間露出一點腦袋來,看了看城牆下密密麻麻么的黃巾賊人頭,又回頭看了看城牆之上密密麻麻的黃巾賊死屍,突然間勇氣倍增。
“殺賊!”他大喊一聲,舉起一塊巨石向著城牆下砸了過去,眼看着那黃巾賊腦漿迸裂,死屍栽倒在地。
黃巾頭目馮大力站在城牆下督戰,眼看着一個個黃巾兵衝上雲梯,又一個個成為死屍被拋落下來,眼睛裏幾乎噴出火來。這三千騎兵是左髭丈八的家底,自黃巾起事以來經過了大小數十次衝殺,一個個都是精銳。他們騎在戰馬之上,排成鍥形陣衝鋒時,甚至毫不畏懼曹孟德的五千官兵。可是這些馬上的精銳如今卻棄了自己的戰馬,像步兵一般攀爬牆頭,死在自己最不擅長的攻城戰里。
“殺賊!”王羆搭弓射箭,一箭直撲馮大力的咽喉。自從和妹妹景兒前來投奔皇甫酈之後,這個一心想着報恩的漢子一直還沒有機會為皇甫酈做點什麼。眼看着黃巾圍城了,他主動請戰登上了城牆。
馮大力揮動斧頭,擋住了這一箭。剛剛抬起頭來觀瞧,王羆第二箭已經射到了。馮大力側身避過,心中頓時大怒。這民夫拿他當箭靶子了不成?
王羆將手中的劣質木弓丟在一旁,順手搶了身邊民壯手中的鐵弓,搭上一支羽翎箭,一箭再射馮大力的咽喉。這一箭的速度和力度較之先前大不相同,馮大力身子歪了歪,羽翎箭噗的一聲穿透了甲葉,狠狠地扎在了他肩膀之上。
馮大力眼前一黑,強忍着劇痛用鐵斧支撐了身體,他瞪着滿地的屍體,扯了嗓子吼道:“撤!撤!都給老子撤回去!”
“老虎豹子見我背了弓箭都跑,你跟個大爺似的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真當我射不中你啊!”王羆看着被黃巾兵團團護住的馮大力,狠狠地啐了一口,搭弓又是一箭。
“賊人退了!賊人退了!”一個民壯從箭垛后興奮地跳了起來。
“賊人退了!”東城城牆的民壯茫然四顧,發現敵人死傷了一地,自己等人除了幾個肉搏時死去的倒霉蛋,其餘人絕大多數人都安然無恙,頓時都興奮地高聲歡呼起來。
在歡呼的人群之中,殺得渾身是血的陳到和皇甫藏鋒相視一笑,兩個人都緩緩的靠了城牆之上。這一次守城,民壯除了射箭和投石,根本就沒有什麼機會和敵人肉搏。若非皇甫藏鋒等十幾名家將和史阿一干武士玩命的阻擋敵人攻勢,若非陳叔至一桿大槍蛟龍出海一般四下里助戰,若非城牆上地勢狹窄黃巾兵不能集結,民壯怎麼可能只死幾個人。
“黃巾將領倒是個心狠手辣之徒,明知攻城就是送死,依然捨得犧牲二百餘名手下。佯攻的架勢已經做足了,他應該不會再派騎兵強行攻城了。”西羽走上城牆,望着遍地的死屍,自言自語道:“下一次交手,應該在夜裏。我那學生已經派人封鎖了南門,這黃巾將領只怕又要空歡喜一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