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章 反擊
“皇甫縣令開始反擊了。”東海郡朐縣,巨商糜氏家裏,糜竺端起茶湯,笑眯眯地啜飲着。
糜芳眼睛放光,臉上一副按捺不住的興奮:“都被大哥料中了,那皇甫嵩的侄子果然不是個省油的燈。大哥,弟弟這就聚集家丁,去助那小縣令一臂之力?”
“就算真的要幫忙,也是在金銀財帛之上着手,不能陷得太深。”糜竺放下茶盞,看了自己沉不住氣的弟弟一眼,“稍安勿躁,先看看再說。”
“還要等?”糜芳臉上露出焦急之色,“誰不知道咱們糜家是朐縣當之無愧的第一豪族,皇甫酈初來的時候,咱們就沒有登門示好,他嘴上不說,心中一定記恨着咱們。如今他要收拾杜鈞,正是咱們雪中送炭,結恩給他的好機會啊!”
糜竺不為所動,卻擔心糜芳衝動之下做錯了事,只好解釋給他聽:“子方,為兄非是目光短淺之人,自然知道杜鈞之流遠不配給車騎將軍的侄子當對手。他連司空的的兒子都敢打,那杜鈞算個什麼?這朐縣遲早要被他牢牢的握在手中的。為兄和你一樣,心裏也想着賣個大大的人情給那皇甫酈,只是現在時機還未到。恩怨情仇那都是假的,只有利益才是真的。咱家是商賈出身,講究的便是‘買賣’二字,買家和賣家在交鋒中誰先沉不住氣,誰就會在最後的交易中吃虧。”
糜竺看糜芳安靜地坐了下來,眼神里也有一絲明悟,這才放下心來:“皇甫酈身為槐里侯的侄子和朐縣縣令,看起來強勢無比,其實對咱們來說也不過就是個買家。而咱們糜家,卻是有錢有地有人脈有背景的讓他無法視而不見的朐縣第一賣家。拿掉杜鈞和梁習這樣的絆腳石容易,真正難的是如何獲得朐縣世家豪強和士紳百姓的認同,如何讓朐縣的軍政財權如臂指使的為他所用。”
糜芳老老實實的坐着,半晌方道:“雖然我不知道大哥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但是聽起來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
糜竺懶得再繼續對牛彈琴了,只好說:“自己辛苦求來的,永遠都要比主動送上門來的珍貴一些。咱們現在唯一要做的事,就是等他上門來求。”
門房一溜兒小跑進了書房,雙膝跪倒:“回稟老爺,縣尊大人的幕僚棗祗求見。”
糜芳獃獃的望着門房,再看糜竺的時候,眼睛裏都是崇拜:“大哥,這算不不算是他上門相求?大哥不如稱病,讓他多跑幾回,好體驗一下求人的辛苦。”
糜竺隱去目光中對弟弟的失望,整整衣衫走了出去。
昂藏八尺的棗祗披着盔甲在身時,就像一個身經百戰的將軍。看到雍容文雅的糜竺出現,他並未過多的耽誤時間,略微的寒暄幾句,便提出了借五百強壯家丁的請求。
糜竺淺淺的嘆了口氣,臉色苦澀無比,終究還是小看了新任的朐縣縣令。本是抱着苟全性命於亂世的念頭,獨善其身的坐山觀虎鬥,如今卻是不得不被逼着做出自己的選擇。開口就是五百家丁,那身上流着將軍之血的皇甫酈,難道打的竟是滅人滿門的心思?
若是幫了他,自己的手上染滿鮮血的同時,前程和利益也與他牢牢的綁在了一起。若是不幫他,就等同於與他徹底決裂,家族在朐縣的根基勢必要受到最無情的打擊。而且在他的背後,還站着一個手握朝廷數萬大軍的左車騎將軍,威名凜凜的槐里侯。
糜竺低下了頭,語氣里藏着些許的無奈和不甘:“子房,清點五百家丁,持刀戈,騎駿馬,一切聽命於棗先生。”
商人永遠都是最審時度勢的一群人。大商賈更是目光深沉,深謀遠慮,從來不做賠本的買賣。棗祗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有些心思不定,朐縣情勢,如今發展到什麼地步了呢?
朐縣縣衙的驚堂鼓再次被敲響,梁習乖寶寶一般坐在皇甫酈的下首,目光複雜的望着公堂上滿臉冤屈和氣憤的縣尉杜鈞。
“杜大人這是何意?”在後堂稱病頤養的皇甫酈高坐案后,望向縣尉杜鈞的目光純潔無比,“有何委屈直接來找本官就是,敲那驚堂鼓做什麼?萬一敲破了,本官可是沒有錢修補呀!”
杜鈞心裏都快罵翻了,臉上卻不敢露出來分毫。若非家中門客提醒他必須得求縣令出面幫他澄清“通匪”之事,他才能繼續在朐縣作威作福,他又怎麼會去敲那驚堂鼓,讓那麼多無關人等瞧他的熱鬧。他強忍着怒氣,盯着皇甫酈,指桑罵槐道:“有卑鄙小人栽贓陷害,說下官與黃巾賊沆瀣一氣,意圖禍害我朐縣父老。下官請大人主持公道,查明事情真相,還下官一個清白。”
“這話是從何說起?”皇甫酈的目光穿過杜鈞,落在衙門外看熱鬧的百姓身上,假作茫然道:“下官近些時日身體不適,一直在府內頤養,對外界之事所知甚少,卻要辛苦杜大人將此事原尾一一道來,好讓本官心中有所了解。”
杜鈞明知他在說謊,卻又不能揭破,無奈之下只好將那夜黃巾賊意圖破城之事說了一遍。皇甫酈邊聽邊點頭,讓他將那些黃巾賊口中的胡言亂語翻來覆去說了好幾遍,這才滿意了,示意自己已經明白了整個案子的來龍去脈。
“與黃巾賊私自相通,謀我百姓財產,謀本官性命?”皇甫酈瞪着杜鈞,“杜大人,你應該沒有這麼大的膽子吧?”
杜鈞冷哼一聲:“下官就算有這個膽子,也不會做這種吃裏扒外的勾當!”
皇甫酈裝模作樣的思考了一會兒,說道:“本官相信這件事不是你做的。”
杜鈞心道廢話,這件事是你做的。
“但是本官一個人相信沒有用啊!”皇甫酈攤開雙手,面露無奈,“本官如果只因為自己的善良就判定你清白的話,只怕難堵悠悠百姓之口!杜大人,你有證據證明你沒有和黃巾賊私通嗎?”
“你!”杜鈞直氣得渾身發抖,只聽說過捏造證據給人羅織罪名,還不曾聽說直接給人定罪,讓罪人自己找證據證明自己清白的。
“杜大人放心,本官自幼讀史,於拘捕查案之事略有心得。”皇甫酈揮揮手,“天理昭彰,報應不爽!本官親自出馬,不出三日,定會給杜大人和朐縣百姓一個交代。在這之前,為避免杜大人東奔西走,有與黃巾賊私下串供的嫌疑,還要委屈大人在牢中過上幾日。”
“大人容稟!”杜鈞高喊一聲,心中冷笑不已。早猜到皇甫酈會有這麼一手,他又豈能沒有防範?他左右看了一眼,見差役都是自己人,心神便放鬆了下來,“下官已經掌握了黃巾賊的蛛絲馬跡,只需一日,下官就能提他們的人頭來見!下官把黃巾賊都剿滅了,還不能證明自己的清白嗎?”
皇甫酈臉上的笑意漸漸地淡了下去,森然道:“人頭是死的,可不會說話。若是你見到事情敗露,為了自保而殺人滅口呢?若是黃巾賊都逃了,你將無辜百姓綁了之後殺良冒功呢?若是你眼見無幸,謊言騙過了本官,自己卻裹了金銀財帛,出了城門就一去不回了呢?”
“你休要血口噴人!”杜鈞憤而起身,“下官世代居於朐縣,豈有你想的那麼不堪?”
“你是不是跟本官想的一樣不堪,本官怎麼知道?大家也不是很熟……”皇甫酈懶洋洋的揮揮手,“來人,請杜大人去牢獄之中盤恆幾日,待本官查明了案情,再還給他一個公道!”
堂上的差役面面相覷,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高堂之上皇甫酈面無表情,大堂外圍堵了無數的良民百姓,這麼多雙眼睛注視下,若是不遵號令,豈不是坐實了“通匪”之名?
杜鈞喘着粗氣,給幾個差役使了個眼色。差役們立刻如蒙大赦,跑上來裝模作樣帶他下去。杜鈞惡狠狠看了皇甫酈一眼,心道你能奈我何?堂上的差役都是老子的人,牢獄裏的獄卒也都是老子的人,老子住牢獄跟回家有什麼區別?老子府上還有三十幾個亡命徒,上百的僕役,鐵桶一般將牢獄圍了,你能動我一根毫毛?老子街上還放着數百的閑漢無賴,鬧將起來看你如何善後?你還真能憑着一個捕風捉影的“通匪”就靜悄悄的辦了老子不成?
縣衙牢獄的牢頭看到杜鈞一行人揚長而來,連忙上前小心的伺候着:“杜爺,這是什麼風兒把您老人家吹來了?有事兒你派人招呼一聲不就完了,怎麼還親自來?”
杜鈞一腳踹了過去:“少廢話,給爺整一個最乾淨的牢房,綾羅綢緞都給爺鋪上,爺要在這裏歇幾天。”
牢頭愣住了,半晌之後才明白過來,跺一腳能讓朐縣震一震的杜爺,竟然被新任的縣令下了大獄。皇甫酈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嗎,手裏的實力那麼單薄就敢將朐縣的土皇帝下大獄?杜老大傻了嗎,手底下好幾百號人竟然真的乖乖跑來吃牢飯了?這倆人,到底是誰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