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紅天女

走下飛機的那一瞬，桔梗看到了遍地都是黑頭髮黑眼睛的人群，懸空許久的心終於安定了下來，不由自主的鬆了一口氣，而與此同時的，耳邊響起了熟悉的輕笑聲。

“不準笑。”桔梗盯着西利亞抑制不住笑意的眉眼，皺着眉說道，心裏沒由來的有些懊惱。

怎麼又讓他看了笑話！

西利亞卻是恍若未聞，眯着眼依舊笑得很開心。不是冷笑，也不是嘲諷，而是發自內心的輕快笑意。

三個月的相處，已經足夠讓西利亞掌握桔梗的一言一行、一顰一笑、一舉一動——

看似沉穩，可是卻因為突然降臨陌生的環境，總是會時不時露出幾分孩子氣的表情。

雖然有着龐大的力量，卻不會輕易使用，更不會濫用，更多時候是在不得已出手的時候才會出手。

意料之中的對日本料理情有獨鍾，但意外的喜歡吃甜食，尤其是草莓味的，最近特別喜歡吃布丁和果凍一類的甜品。

比較偏愛寬鬆式的衣服，尤其是和服，特別不喜歡束腰和高跟鞋。

還有一點……

她似乎非常的，善良。

這兩個字對西利亞來說，是非常反感的。

在他的認知里，善良的人總是會和愚蠢掛着鉤，總以為自己是聖母或者聖父，妄圖去拯救所有人，總以自己的標準來評定別人，簡直就和那一群自詡光芒無限的天使們一樣讓人作嘔。

但是她倒是不一樣——她的善良，建立在殘酷之上。

“西利亞，我們現在該往哪裏走？”桔梗的聲音將西利亞的思緒拉了回來，她站在人來人往的機場大廳，被眼前如此龐大的人流量給嚇了一跳——在戰國時代，除了戰場，她還從未見過如此多的人群，而且還是這樣子擠在這樣一個四四方方的房間裏。

西利亞笑了一下，引着桔梗朝着機場外走去，邊走邊說道：“雖說來之前已經交代過，讓人將房子打掃出來，但是一些具體的擺設還是要我親自去安排一下，艾絲……咳，桔梗小姐不如今天先自己逛一逛吧？”

在來之前，桔梗就已經反覆和他說了，到了日本之後，不要再稱呼她那一串聽起來就很彆扭的名字了。

雖然不習慣，但是西利亞還是應她的要求改過來了。

不過他說出這一番話，倒是讓桔梗有些奇怪了。

“你是想幹什麼？”桔梗不得不懷疑他的用心，畢竟眼前的和這個男人，能力實在是深不可測。

“您多慮了，只是覺得您回到了故土，肯定會有自己想要去的一些地方，以您現在的形象，走在路上也不會太引人注目。”西利亞笑彎了眼睛，笑容卻帶着一絲意味不明的深意。

臨行前一晚，桔梗硬是讓西利亞替她換了一個形象――將金色染成黑色，將藍色化成黑色，換下蕾絲長裙與高跟鞋，穿上了最普通的白裙。

放在人群中乍一眼看去，倒不會像原先那樣子突兀。

當桔梗站在鏡子前時，她難得的有些恍惚。

不得不說，艾絲麗娜的容貌與她卻是有着七八分的相似，將頭髮與眼睛都稍作遮掩后，更是和原來的她像足了十分。

相像到讓她差點以為……

自己還是原先的那個自己。

“當然，如果您沒有地方可以去的話，我也為您準備好了。”西利亞的聲音打斷了桔梗的思緒，一張門票被他從胸口的內側口袋裏取出——

爛漫的紅梅谷，一個女子披着紅色的輕紗遺世而立，“紅天女”三個硃砂染就的大字被人用書法一筆一劃的勾勒了上去，透出了幾分神秘的優雅。

“這是什麼？”桔梗看了一眼便伸手接了過來，眼中劃過一抹興緻，“這是戲劇？”

“您應該會喜歡。”西利亞簡單的介紹了一下這部戲劇，“這部《紅天女》可以算得是日本戲劇界的瑰寶了，據傳是七十年前紅極一時的劇本家尾崎一蓮傾盡畢生心血所著，流傳至今，在戲劇界依然有着不可撼動的地位。只不過這部《紅天女》最開始是女演員月影千草代表作，後來她重病離世，她的兩個學生繼承了這部戲劇……雖然有兩種不同的演繹風格，但是我覺得您會喜歡這一個版本。”

就像是已經算準了桔梗沒有地方可以去一樣，西利亞笑得溫和而篤定。

桔梗反倒是笑了，帶着一絲絲的冷意，收下了那張在市場上已經算是千金難求一票的門票：“那就多謝你了，西利亞。”

西利亞一愣。

這個反應……有點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桔梗坐着車離開機場，車輛在寬敞的馬路上飛馳，窗外的風景飛快的倒退模糊成一片，對此，桔梗已經不會感覺到稀奇，反而是在腦海里開始思索接下來的對策。

她要找到戈薇的家。

準確點說，是找到那一口用御神樹做成的古井。

但是，她又該從何處找起呢？

正想着，前面的司機放緩了車速開口問道：“小姐，已經到商業區了，您需要下車逛逛嗎？”

商業區？

桔梗透過灰暗的車窗往外看去，看着外面是比方才在機場還要多的人流量，抬手輕撫着額頭，有些頭疼的說道：“這裏太吵了，換個安靜點的地方吧。”

“好的。”司機明顯是訓練有素的，聽完后二話不說的就在腦海里選出了幾個好去處，幾番篩選之後，飛快的選定了一個地方。

等桔梗再回過神來的時候，眼前的景色已經切換到了另一個畫面――

空氣中紛飛的櫻花，耀眼的陽光在一簇簇的花團中細碎的落下，滿地的花瓣鋪成一條美妙絕倫的櫻花路。

更難的是，這麼美的景色，人卻只有寥寥幾個，而且大多年紀都偏大。

“小姐，到了。”司機停下車子，打開雙向燈，說道，“這條櫻花路的盡頭往左轉，就是《紅天女》的戲劇院了。”

桔梗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司機，笑了：“你叫什麼？”

“社佑一。”社遞過來一部銀灰色的手機，“這是西利亞先生交代說要給您的，裏面一應的聯繫方式都已經有了。”

桔梗頓了頓，還是伸手接了過來。

下車，沿着櫻花路一直走。

心情都跟着舒暢了起來。

“北島老師，還有一個小時就要登台了。”

“我知道了。”

轉角處，一個溫和的女音緩緩響起。

那股聲音里，帶着桔梗非常熟悉的東西――靈力。

而且非常的純粹，就像是沒有經過任何雕飾的玉石一般的純粹。

踏過轉角，奇異的紅梅林在眼前鋪陳開來。如果不是親眼所見，絕對不會有人相信，在陽春三月的天氣里，會有這樣一片紅梅林盛大綻放。

簡直就是大自然筆下的鬼斧神工。

“小妹妹，這裏是不允許外人進入的哦！”

桔梗正出着神，卻被方才的那一道聲音給拉了回來。但緊接着聽到的稱呼又讓她不由自主的跳了下眉毛。

小妹妹？

北島麻亞看着眼前這個有着純粹黑髮黑眸的少女，眼中劃過一抹驚艷的神色。

年少時，她見到亞弓，覺得亞弓漂亮的就像是上天的偏寵。

長大后，她見到紫織小姐，感嘆世間怎麼會有那樣美麗的人。

到如今，娛樂圈的飛速發展，明星、演員、偶像層出不窮，靚女俊男她看的都快要麻木了。

可是，眼前的這個少女，卻讓她硬生生的產生了一種――“啊！這才是美麗真正該有的模樣吧！”――的感覺。

“我是來看戲劇的，請問劇院入口在哪裏？”桔梗看了一眼北島麻亞身上的服裝，心中瞭然，從口袋裏取出那張《紅天女》的門票。

北島麻亞倒是愣了一下：“你是來看我的《紅天女》的？沒有……家長陪着嗎？”

“沒有，我一個人來看，有什麼問題嗎？”桔梗微微皺眉。

北島麻亞立馬笑開了：“沒有！我非常高興！希望你能夠看的開心！”

說著，她拉起桔梗的手就往紅梅林深處走去，邊走邊說道：“現在看戲劇的人越來越少了，就算是喜歡看戲劇，也大多都是去大劇院。《紅天女》雖然是我一生的心血，但是相比之下，大家還是更喜歡亞弓多一些。所以，能聽到你是親自來看我表演的，我非常開心！”

桔梗看着走在自己前頭已經年過三十的女人，卻露出單純天真如少女般的笑容，心裏驀地被觸動了一下。

這樣溫暖的笑容，她在戈薇身上也曾感受到過。

手指不自然的抽搐了一下，桔梗不動聲色的收回了自己的手。停留在指尖微微發燙的溫度，讓她思緒漸漸不寧起來。

“到了，那邊就是觀眾席了。”北島麻亞停下腳步，對着不遠處零零散散的坐席指了指，“來的人不會很多，你隨便找個位置坐下就好。”

桔梗隨意的掃了一眼，已經在場的幾個人雖然衣着簡單，但是周身卻透着不容人忽視的威懾，一看就知道是長期處在高位的人。

只憑這一點，桔梗就可以判斷出，眼前這個人所演繹的《紅天女》絕對不像她自己說的那般“不如他人”。

或許恰恰相反的，非常受人敬仰。

而在一片老齡化的觀眾群，有兩個人異常的惹人注意――一個，是坐在第一排最左側的女人；另一個，是坐在中間位置的男人。

兩個人神色各異，全是一樣的專註與認真。

即便戲劇還未開場，兩個人就彷彿已經沉浸在了戲劇之中。

那個女人看上去也差不多三十多歲，有着淺金色的及腰長發，臉上的表情嚴肅一片，自北島麻亞出現后，目光就死死地盯住了她，一瞬都捨不得不錯。

而男人穿着一套深灰色的西裝，勾勒着法令紋的臉龐透出一分滄桑的成熟，正襟危坐的坐在觀席上，看着北島麻亞的眼神里透着濃烈的悲傷和愛慕。

桔梗打量了一會兒，走到那個女人身邊坐了下來。

原因無他，只因她身上也散着濃厚的靈氣。

雖然和北島麻亞的不一樣，但也足夠讓她覺得奇怪並放在心上了。

“你是麻亞的朋友？以前似乎從未見你。”姬川亞弓不得不將視線落在桔梗身上，這個少女長得太多出眾，實在是讓她沒有辦法忽略。

“我只是來看《紅天女》的。”桔梗冷淡的句話結束了和姬川亞弓的交流。

兩個人之間頓時沉默了下來。

很快，戲劇念旁白的聲音就從紅梅林深處幽幽的傳了過來，一楊聞名遐邇的《紅天女》就這樣悄無聲息的拉開了序幕。

古老而又清亮的擊鼓聲一下接着一下的傳來混着紅梅林的風聲，化成了一道可以穿透人心的聲。

“很久以前，京城上方出視了一顆詭異的星星，名叫妖靈星。奈良和比敘山上的大寺廟陸續發生火災，富士山火山爆發，大地震和海嘯…接連三發生巨大災變。”

“在經過戰亂之後，京城被破壞殆盡。接着天下被一分為二，形成兩個都城和兩個皇帝的局面……”

一聲高唱的女音在紅梅林深處響起，宛如天神初醒后降臨般，帶着慵懶的睡意與不可侵犯的神聖。

“是誰……是誰叫醒了我？”

“麻亞……”姬川亞弓看着運處立在小山頭上的北島麻亞，眼中劃過一抹不甘，“我又一次輸給了你。”

她的聲音很輕，輕的只有坐在她身邊的桔梗聽了進去。

但是很快的，桔梗也深深地沉浸在了劇情之中，那個在紅梅林中穿梭的女子似乎有着奇特的魔力，讓人不由自主的深陷其中，移不開視線，也分不出一絲心神。

“火紅的千年生命之花，現在綻放了!”

“魂魄化為生命成形，生命化為魏魄歸去。”

“從地底湧出的生命之力，從天空降臨的偉大意志，我乃聯繫天地之人――

“紅天女！”

最後一幕落下，坐席上的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的鼓起了掌，一聲聲感嘆此起彼伏的響起。

桔梗久久坐在原地，被方才那洶湧而來的的靈氣震驚的半天回不過神來。

但與此同時的，她也清楚了一件事情。

北島麻亞身上的靈氣與她不同，與其說是“靈氣”，倒不如說是“因為與生俱來的巨大才能而衍生出來的靈壓。

想來，坐在她身邊的這個女人身上，也是類似於這種的靈壓吧。

“麻亞。”

“亞弓！”

北島麻亞對桔梗實在是在意，戲劇一結束就跑到了觀眾席上，結果卻是與自己的老朋友（宿敵）迎面碰上。

“不是說有事去國外了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北島麻亞拉着姬川亞弓的手滔滔不絕的發問，“我還以為這一次你不會來看了，所以就沒留意觀眾席。你覺得這次我出場時候的表演怎麼樣？我覺得今天的風吹着挺舒服的，所以就換了一種演繹方式……”

姬川亞弓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

對上這樣一個對手，她就算是想嫉妒也嫉妒不起來了。

哪會有人這麼蠢的會把自己好容易才想到的心意直接告訴自己的競爭對手的？！

“你啊……”

等到北島麻亞好不容易和姬川亞弓說的盡興了之後，她才恍然想起自己跑來觀眾席的來意。

但是再回頭時，紅梅林里，桔梗早就沒有了身影。

“在找那個有着漂亮黑色眼眸的孩子？”姬川亞弓一眼看出了北島麻亞的想法，問道。

“是啊，還想拉她進我們劇團呢，怎麼人就不見了……”北島麻亞找了一圈都沒能再看到桔梗，有些遺憾的收回了視線。

姬川亞弓其實也有這樣的想法，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自己好像在哪裏見到過那個少女，一股熟悉感縈繞在心頭……

而另一邊，桔梗已經坐上了回程的車，準備先回去好好想一想再說。

在她當四魂之玉的守護女巫的生涯里，她從未遇見到這樣的事情。

沒有絲毫靈力的人，也會顯現出龐大的靈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