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割捨與羈絆

桔梗回到真田家后，就直奔院子裏的櫻花樹而去。

在樹下站了一會兒后，她才肯定了心中的猜測——這棵櫻花樹，確實是御神木，真田月一留下的那支破魔箭就埋在樹根地下。

既然真田月一這麼早就精心安排好了一切，為什麼卻又沒有能力去推翻米卡爾的陰謀呢？

又或者說，她不是沒有能力，而是沒有機會？

所有的思緒彙集到了一起，桔梗終於想起了一個人——

翠子！

那個創造了四魂之玉的女巫！

她身死後，靈魂被四魂之玉吞噬，被困在無窮無盡的廝殺之中。那樣強大的一代女巫，能夠以一己之力對抗群妖的女巫，又怎麼會沒有能力去推翻一切？只不過是她明白之時，已經是被困之時了。

也許真田月一，也是如此吧……

“小姐，夜裏風涼。”西利亞不知何時走到了桔梗身後，給她披上了一件外套。

桔梗想起今日真田月一所說，不禁目光森寒的看向西利亞。

“小姐是有什麼事情想問嗎？”西利亞臉上依然是淺淺的笑意。

“西利亞，我能夠相信你嗎？”

……

‘在你身邊的那個惡魔，他一直都是知情者，只是從未想過要告訴你……’

……

“當然，我是絕對不會欺騙小姐的。”西利亞微笑着說道。

桔梗心裏一涼：“是嗎……”

不會欺騙，也不代表知無不言。

西利亞，你到底是站在哪一邊的？又或者說，你根本就是作壁上觀，哪一邊都不站？

桔梗輕抿着嘴角，對着西利亞，緩緩地合上了心門。

時間走得很快，轉眼就到了入冬的時節。

桔梗自從加入弓道部后，就開始學習起了比賽的規則，天野綾子也是有意想讓她參加今年的全國大賽。

今年的初賽定在了10月1號，立海大附中去年是全國第二，有免初賽的資格，可以直接進入複賽32強，時間再11月中旬左右，需要組隊去東京比賽。

而立海大附中特意在11月初就弓道部批了假期，正好給比賽留出了十天左右的集訓時間，只是這場地就有點難辦了。

“前兩年都是住在了藤原的舅舅家，她舅舅一直都在國外做生意，房子空着也是白空着，可是今年藤原舅舅回來了，我們也不好意思再去打擾。”鈴木惠對着新加入進來的幾個後補選手解釋道。

要去比賽場地的，除了正式參賽的天野綾子、鈴木惠、藤原香，以及替補的桔梗、早田和小川，還有負責後勤的三個後補選手，再加上一個記錄員，總共有十個人。再加上練習場地的限制，如果不是大房子，恐怕還沒辦法好好住下、安心訓練。

“要不今年……”

“不介意的話，去我家吧。”桔梗忽然開口說道。

“你家？”

大家都懵了一下。

你家不就是真田家嗎？你在東京還有第二個家？

“嗯，地址在xx街xx號。”桔梗剛說出地址就想起西利亞說那邊好像不允許外車出入，“啊……到時候還是我去車站接你們吧，那裏可能不太好找。”

那可是東京有名的富豪別墅集聚地啊……

眾人在心中默默的吐槽。

在立海大附中就讀的學生家裏一般都有些底蘊，但是大多都是已經沒落的貴族，用現在的經濟水平來看，其實也沒有太多家境特別優越的，偶爾有，也只不過是那麼一兩個。所以別墅集聚地什麼的……還是不要多想了。

“不會打擾嗎？”鈴木惠對桔梗的偏見已經在一次次的訓練中消減的差不多了，和她說話自然也沒有一開始時的處處針對了。

“不會，就我一個人住。”桔梗恍然不覺的又丟下一枚深水炸彈。

咻！咻咻！！

眾人覺得自己膝蓋胸口齊刷刷的中箭了。

然而更刺激人的是，當眾人收拾妥當，坐着新幹線抵達東京的時候，在站外等着的居然是一輛超級超級誇張的加長版勞斯萊斯！

“請問是天野綾子小姐嗎？”梅迦走上前來，比對了一下信息。

“是、是的。”天野綾子緊張兮兮的捏了捏藤原香的手。

“小姐已經給大家都安排好了，請這邊上車。”梅迦拉開車門，示意眾人上車。

大家恍恍惚惚的一個跟着一個的上車，直到車子開出去好幾里都沒能回過神來，腦子裏只盤旋着一句話——

桔梗，到底是什麼身份？

而此時此刻的桔梗，卻是拿着票，走進了大都藝能旗下的天藝戲劇院。

今天，是《玉魂》初演的日子。

因為LME的投資參與，今天場面異常火爆，光是來沒買到票來組團觀望的粉絲團就把入口處圍了個水泄不通，再加上慕名而來的記者，雇傭的保鏢們傾巢而出才堪堪保住了一條路給眾戲劇界的骨灰級元老們。

桔梗遠遠的看了一眼人山人海的入口，有些退縮。

她可不可以……不要走那條路啊……

“不可以哦，北島老師可是有特意交代過的，您可是今日初演最重要的嘉賓。”西利亞開口打破了桔梗的幻想。

桔梗額頭青筋一跳，坐在車裏猶豫了許久，才下了決心。

“佑一，開過去吧。”

“是，小姐。”

銀黑色的轎車緩緩的駛近會場，停在了入口處，在場的人沒有幾個是見過這輛車的，可是幾乎所有人都認得車上的銀標，當下一驚，轉而又反應過來，一個個屏氣凝神，嚴陣以待的舉起了手裏的相機和話筒。

西利亞率先下車，示意了一下眾保鏢，然後才俯身拉開了車門。

“桔梗老師！請問此次創作是您的處女作嗎？”

“桔梗老師，看這邊！”

“請問您對《玉魂》能夠取得的成績有什麼樣的期待呢？”

“桔梗老師，您對敦賀蓮先生初次參演戲劇有什麼看法嗎？”

“敦賀蓮先生當中承認您是他的妹妹，這件事情您能不能回應一下？”

“……”

記者們嘰嘰喳喳的問了一堆，聲音此起彼伏，桔梗大多都沒能聽清在講些什麼，只在西利亞的護佑下，一路走進了會場，只在最後稍稍作了停留，轉身囑咐了一句。

“人潮洶湧，請大家注意安全。”

說完便轉身踏進了會場，將所有的噪聲都隔絕在了外面。

留下一群記者面面相覷：他們剛剛好像……被人關心了？

不管外面氣氛如何微妙，桔梗已經安心的入座了。

“不去後台看看嗎？”西利亞就坐在桔梗的右手邊。

“不了。”桔梗搖頭，將視線投向還未拉開帷幕的舞台。

西利亞表情一頓，凝眸盯着桔梗的側臉。

過了許久，他才開口道：“您近段時間一直不太高興，是我哪裏惹您生氣了嗎？”

桔梗沉默。

西利亞皺眉看了她許久，才垂眸收回了視線。

不知道為什麼，自從那天之後，他們之間就變得越來越疏離。她不再多說些什麼，也不再愛笑，總是心事重重、眉頭輕鎖，那些曾淺淺洋溢着幸福的嬉笑打鬧彷彿從來不存在一般的煙消雲散。

就像是茫茫迷霧中，身邊的人突然越走越遠，就快要消失在眼前……

沉寂的心臟突然一瞬刺痛，尖銳的讓人無法忽視。

西利亞身形幾不可見的一顫，不敢置信捂住了左胸口。

三千年前，他的心臟為一個女子熱烈的跳動過，最後因為她的死亡而歸於死寂。他曾以為他再也不會為誰動情，卻在不知不覺中悄然陷於其中……

而桔梗抿緊着嘴角沉默，心裏卻也是思緒萬千。

這段時間她也一直在心裏自我鬥爭。

一方面，她希望西利亞能夠全然與她坦誠，畢竟他是她重生之後第一個遇見的人，也是現實中唯一一個知道她重生秘密的人；但是另一方面，她又很清楚，西利亞對她有所圖謀，並非真正可以信賴的人……

然而，兩個人都沒有發現，艾絲莉娜與西利亞締結的契約正在緩緩地消散……

……

一直到開演的鈴聲打響，桔梗的聲音才在一片嘈雜中飄進了西利亞的耳朵里。

“西利亞，我相信你說的每一句話，同樣的，你是否也能夠對我報以同樣的信任呢？”

西利亞一愣，回過神來剛想開口時，舞台卻緩緩拉開了帷幕。

“……在遙遠的戰國時代，人和妖永無止境地廝殺爭鬥，忽然有一天，一顆玉伴着天火降落人世，從玉中誕生了一名少女，據傳有着神秘的力量，可以斷生死、改命數，甚至扭轉乾坤。於是，人類和妖怪開始了對這個少女的爭奪，戰火連綿不休，天空和大地都在哭泣流血……

“直到有一天，一位靈力強悍的女巫出手鎮壓，將少女收在了身邊，以靈力溫養。自此相安多年，直到有一天，這位女巫愛上了一個半妖，錯付一生，在她殞命的的前一刻，她將半妖封印在神樹上，帶着少女墜入輪迴……

“輪迴中，少女感知到女巫的心愿，將她的靈魂帶入往世……”

“故事，就是從這個輪迴開始的……”

飾演玉魂的樺地和美出現在半空中，輕點着一個支點，輕盈的立在風中。她的聲音空靈優美，聽不出悲喜，卻讓人莫名感覺到了一絲蒼涼。

在她的眼中，所有的故事徐徐展開……

“犬夜叉，我一直幻想着，能夠和你一起走到白頭的那一天，可惜，再也不可能了……”

白葯躺在銀髮少年的懷裏，滿身血污，灰暗的眼睛裏湧上一絲淚光，帶着遺憾與不舍，終究還是闔上了。

“白葯——”

故事接近了尾聲，觀眾席上已經隱隱響起了啜泣的聲音。

玉魂一襲白衣緩緩飄落，跪倒在白葯身前，燈光全部熄滅，只餘下孤零零的一盞白燈。

“我只想你好好活着，為什麼……為什麼你還是死了？”玉魂伸手輕撫上白葯的臉，面無表情的呢喃着。

無盡的悲傷從她的身上滲透出來，蔓延着吞噬了整個劇院。

一滴眼淚，從玉魂的眼角滑落……

落幕，掌聲雷動。

樺地和美最後的那一滴淚成就了《玉魂》的經典，在後續的報道中，她的演技也得到了潮水般的稱讚，甚至有人稱她為“北島麻亞二代”。

戲劇界的骨灰級演員通過各種途徑表達了對《玉魂》的高度讚揚與認可，其中戲選新聞主持人姬川歌子在NS上發表的一篇長評得到了廣泛的關註：

“……《玉魂》是繼《紅天女》之後有一部經典的戲劇作品，很難想像這個劇本組開始竟然是從一個十三歲的孩子手中夠勾勒出來的，作為一個曾接手過無數劇本的演員，可以很度責任的說，這部作品的劇本水平遠超過當下80%的作品，框架宏大、構思縝密、行文流暢、情節環環相扣，將生離死別、愛恨情仇、悲歡喜樂全都囊括在了其中……

“……此次參演的演員中，有我熟悉的孩子：麻亞、亞弓、櫻小路優，也有我不熟悉的孩子們，但是他們在舞台上的表現都遠遠超出了我的預料。我原本以為，活躍在螢屏上的明星或許會不適應這個舞台，但是他們的表現卻好的出奇，我想對於這一點，他們的粉絲們會更有發言權（微笑.jpg）……

“……當然，最讓我意外的，是這部戲中的新生代演員。玉魂的飾演者、神無的飾演者年紀都不大，卻都帶來了及其出彩的演繹，尤其是玉魂的飾演者樺地和美，作為初次接觸戲劇的人，她的表現簡直讓人震驚。最後一幕，當我看到她落淚的時候，我彷彿看到了曾經年少的北島麻亞，一個同樣天賦異稟的少女，我期待着，未來的她能夠帶來更多精彩的表演……玉魂的一滴眼淚，成就了《玉魂》的一世經典……”

諸如此類的評論數不勝數，除卻戲劇大家的專業性評價，原本只是去湊個熱鬧的粉絲們在看完之後，也紛紛發文，一時間，關於《玉魂》的討論和評論猶如雨後春筍般的冒了出來。

於是，被這些評論引導着，一批又一批的人開始購票觀看，然後又是新一輪的評論……

當然這些都是后話了。

看完一整場《玉魂》的桔梗在落幕之後，呆坐在原地坐了許久，她深深凝視着已經空無一人的舞台，臉上露出了一絲茫然。

她不知道到底是因為劇本改動太大，還是因為演戲終究是演戲，看完之後的她，心中滿是惶然，情緒明明紛涌而至，卻無處宣洩，她找不到一個可以可以突破的口子，心跳咚咚咚的開始混亂飈速。

就像一個巨大的氣球，被紮緊了口子不斷充氣，然後膨脹的越來越厲害。

“桔梗！”

西利亞在桔梗面前蹲下，驚詫的看着她目光空洞卻又淚流滿面的模樣，心猛地被狠狠的揪住，忍不住伸手捧住了她的臉，脫口而出她的名字。

桔梗瞳孔微縮，漸漸回過神來，獃獃的看着西利亞憂懼交加的表情，一股巨大的悲傷驟然將她淹沒。

“西利亞，我……”

“我在這裏。”西利亞起身，堅定而又溫柔的將桔梗抱進了自己懷裏，“我一直都在。”

桔梗將臉深深埋進西利亞的胸膛，終於放肆大哭。

她再怎麼不願意承認、再怎麼不願意相信，她也已經死了。那個活在戰國年代的桔梗再也不存在了，縱使她有再多的遺憾，再多的不舍，她在那個時代已經灰飛煙滅，縱使她再一次回去，她也不再是大家記憶力的那個桔梗了。

重生之初，她滿懷期待，以為只要去到戈薇的時空，就可以再次回到戰國時代。

所以，她答應了米卡爾的請求。

但是那天與真田月一的對話，卻是給了桔梗當頭一棒。

她是已死之人，是重生之人，是從地獄輪迴爬回來的孤魂，過去種種，已經再也與她沒有關係了。

桔梗從一開始其實就很清楚，她與犬夜叉不會再有什麼瓜葛了，只不過一直都在自欺欺人。

該割捨了……

桔梗從沒有這麼哭過，彷彿要把所有的眼淚都流干一樣的嚎啕大哭。

西利亞抱着她，就像抱着一個孩子，胸前的衣衫被打濕，眼淚就這麼滾燙的印在了他的心上。

他想，或許再也放不下這個人了，當年他沒有保護好青衫，這一次，他就算拼盡全力，也要護懷裏的這個人一世周全。

躲在角落裏的敦賀蓮氣的快要炸掉了。

不止敦賀蓮，《玉魂》的一眾主演都躲在帷幕後面聽牆角。

‘桔梗這是怎麼了？’北島麻亞不敢太大聲，用嘴型比劃着問。

‘不知道。’姬川亞弓皺着眉，搖了搖頭。

北島麻亞又將視線轉向了最上京子。

最上京子同樣也是聳肩攤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桔梗哭的累了，直接在西利亞懷裏沉沉的睡了過去。

敦賀蓮原本想親自抱桔梗上車，卻被她睡夢中呢喃的一聲“西利亞”給打擊的悶聲吐血，心不甘情不願的跟着一起上了車，一路上在心裏腹誹：他就知道，這個男人不安好心！

而自始至終，西利亞只是垂眸，深深的凝望着桔梗的睡顏，一語不發。

曾經的過往被割捨，新的羈絆終於姍姍來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