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難之前(三)

靖難之前(三)

()當朱高熾目送張溶月離開的時候,突覺後背發涼,似乎有什麼灼熱緊迫的視線粘在自己的身上?

慢慢回頭。

就見他老爹面無表情的盯着他!

朱高熾一滯,心頭一驚,他老爹怎麼……溜進來的?

他聽濤院不就那麼一個門嗎?!

難不成……他老爹翻牆了!?

朱高熾被自己的猜測嚇到了!

下意識的搖頭,怎麼可能,他老爹可是英明神武睿智勇猛的燕王!

見他老爹面無表情的慢慢的朝他走來,朱高熾突覺心虛,面上咧嘴訕訕一笑,“爹……您來了?”時局不是要開始變化了嗎?事情……都忙完了?

朱棣走到他的跟前,低頭,深深的凝視着他,眼眸晦暗不明。

朱高熾莫名心頭一顫,突然……有種很不祥的預感!

忙呵呵傻笑,“爹,您……事情都忙完了?”

朱棣沉默。

朱高熾心一抖,您倒是說句話啊?

“那個……爹,您餓不?”朱高熾小心翼翼的開口。

朱棣還是沉默。

半晌,在朱高熾快忍受不了這樣怪異的讓人心驚膽顫的氣氛時……

朱棣突然彎腰,在朱高熾的驚呼聲中,猛的抱起朱高熾,大步朝屋裏走去。

朱高熾茫然,尷尬,心頭惱羞,怎麼就大庭廣眾之下的,就把人抱了起來呢?!

偷偷的看了下四周,知琴只顧着收拾着小桌子上的東西,其他僕人要麼低頭,要麼掃地……

朱高熾心頭疑惑,他們這是沒看到嗎?

“你在害怕?”突兀的淡淡的有些沙啞的聲音響起。

朱高熾愣了楞,轉頭,看向已經走進裏屋,將他放在榻上的,並雙手撐在他背後牆上,將他牢牢圈住的朱棣。

“你怕你母妃知道?你怕其他人知道?你怕我的名譽受損?你怕其他人會看不起你老爹我?你怕天下人的唾棄?”

朱高熾心頭一顫。

“你知道,我朱棣從不在乎這些!”

朱高熾默然。他當然明白……

“所以,你害怕的,其實是你自己……你怕被天下人鄙視?你怕你母妃傷心難過?你怕的是你自己的名譽——”

“不是!!兒子從來都沒想過!”朱高熾睜大眼睛,心裏有些惱怒,“兒子,兒子只是——”張了張嘴,卻半晌說不出話來,朱高熾心頭一慌。

難不成……其實,潛意識裏,自己很害怕?

朱棣只是靜靜的凝視着他。

朱高熾有些無措的閃躲着那安靜的,卻銳利的可以戳穿他心頭想法的眼睛,但卻發現,無處可以閃躲,半晌,有些頹然的低下頭,苦笑,“爹……難不成……兒子不能不怕嗎?”

朱棣卻是慢慢的微笑,手指緩緩的摩挲着朱高熾的臉頰,啞聲低語,“你當然可以害怕,只是,熾兒,爹想告訴你的是,有爹在,你不是一個人。”

朱高熾一呆。

下意識里抬頭,卻迎上朱棣熾熱的唇和霸道的擁抱。

“但你是爹的,你永遠都是爹的!”

****************

是夜。

夜風吹拂,星星點點。

張溶月坐在窗口,手中緊拽着香囊,過於用力的緣故,手指顯得發白。

怔怔的看着窗外,張溶月此時的腦海,一幕幕的閃過上午的畫面。

“其實……張小姐不該來……”到最後,世子還是為自己嘆息。

即使只是一點點的嘆息,張溶月心裏還是……閃過一絲絲的悸動。

不該來嗎?

是指自己一開始就不該來北平嗎?

還是指自己不該來探望他?

不管是哪種,她都……不曾後悔過!

她不該來北平,但她來了。她沒有任何選擇,先皇的賜婚,她如何抗旨?但她不曾後悔,因為……對方是他啊。

或許自己不該來探望,這麼久了,她也早就察覺,看似行動無阻的燕王府,其實,她能去的地方很有限,王妃雖然笑容親切,但……其實不信任着自己。

而在知道,燕王裝病,世子重傷后,她心頭漸漸明白,她和世子的這樁婚事,其實……早就名存實亡。

所以,她今日更要來!

為了……見,今生註定無緣的世子一面。

送他香囊,表明自己的心意。

哪怕……這種行為有多麼的不知廉恥……

“世子……”她不知該說些什麼。

“等過幾天,我會跟父王母妃請求,送你回南京……”但沒想到的世子卻是說要送自己回去?!

她不能回去!她怎能回去!

父親交代她做的事情她還沒做好……

她將她後半生都扔在了這裏,……這裏,這裏……有他呀……

於是,她慢慢的微笑着開口,“……世子,是不是忘了?你我之間可是先皇賜婚……”

“張小姐,你該知道,我們之間……根本就不可能有成婚一事!”世子皺眉了,神情閃過一絲凝重。

她心頭一疼,根本就不可能嗎?

她笑着,柔柔的笑着,慢慢說著,“世子……先皇的賜婚,哪怕是王爺怕也不能拒絕。因為……那是先皇的遺命呀……”

不知道這樣說出的話語會不會讓世子更加討厭自己?

一定會。

果然,世子定定的看着自己,神情沒有剛剛那樣的溫和和悠然親切,反而帶着一種冷凝。

她突然覺得自己的心好冷。

就像落入冰窖那般的冷。

可她不後悔。

早在將第一份情報寫在紙上交給那個人的時候,她就已經……做了選擇!

她選擇了自己的家族。

就像王妃說的,像她們這樣的女人,有很多身不由己。

她只能讓自己不悔。

只是……為什麼,為什麼,她還是那麼的冷?

心頭的冷……

無法抑制的苦澀,疼痛。

暗淡的燭火照着她晦暗不明的臉,能看清的,只有她不時滑下的淚……

輕輕的,啪嗒,啪嗒的掉落在緊緊拽着的香囊上……

她慢慢低頭,神情木然。

凝視着手上的香囊,腦海里劃過,最後,離開時,世子突兀的開口:

“你……真的不該來的……”

世子的聲音很輕,帶着一種無奈,低低的苦笑。

那時候……她轉頭,看向世子,有些怔愣的發現世子臉上沒有了那種冷凝,只有無奈,只有嘆息。看着自己的眼眸也帶着不解和困惑。

沒有冷意的世子……

讓她的心慢慢的暖了。

她慢慢笑着,靜靜的看着世子,只是輕輕的說了一句,“有了今日,哪怕沒有明日,溶月也覺得無憾了。”

她真的無憾了,可是心頭的這種不甘心又是因為什麼?

還有……世子為何不願收下香囊?哪怕只是哄騙她也好呀。

慢慢的將頭低下,埋在手心中,輕輕顫抖着。

抿緊唇,卻還是覺得不夠壓抑心頭的疼。

為什麼……世子非得這麼說呢?

“不能,他會很生氣的。”

神情那麼認真的說著,目光那麼專註溫柔,卻不是為自己?

真的……好羨慕,好羨慕……那個人……那個被世子這樣青睞的人……

************

徐氏盯着桌上的信,信的末尾,寫着“大哥輝祖筆”,徐氏盯着好久,眼眸一點一點的冷淡,半晌,神情漠然的慢慢的一點一點的撕掉。

又輕輕打開一封信。

信的內容很簡單:

小妹,世子可無恙?時局危險,今後,哥哥就不來信了……,最後告知妹妹,你所一直牽挂的那個人……已於三天前去世……

徐氏呆住了。

手指顫抖,信就那麼的飄落在地……

小妹,……那個人……其實他一直未曾婚娶,他,一直都在寺廟裏帶髮修行……

當年,你嫁給燕王之時,曾經要求大哥保舉他去做縣令,但他拒絕了。

之後,他便一直就在當年你們相遇之地——芳華寺修行,他想剃度,但方丈不準,說他心頭紅塵萬丈,他便一直帶髮修行,不肯離開……

小妹,我曾經跟你說的,他已經娶妻生子都是為了哄你,我怕你知道他的近況后,你會不顧一切……你與燕王之間,哥哥也知道,只是,小妹,很多事情,哪怕是哥哥和大哥,也都是,身不由己……

別怨大哥,他也是不得已。

當年聖上賜婚,誰敢違抗?

眼見跟隨當年聖上出生入死的那麼多功臣武將,死得死,散得散,徐家也是無法呀!

如今,哥哥,大哥,徐家,欠了你的一生幸福,只能來世再還。

小妹,多多珍重。

最後,哥哥要告訴你的是,那個人,他一直到死都還忘不了你,手裏緊緊抓着你當年送的香囊……

一生得此深情,小妹,你也可以無憾了?

……

無憾了嗎?

徐氏緩緩蹲□,撿起掉落在地信箋,捂在胸前,慢慢的閉上眼睛,半晌,眼角滑落一滴,兩滴,三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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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河之高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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