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難之前(二)

靖難之前(二)

()張溶月站在院子裏,看着月色,怔愣出神。

當丫鬟匆匆進來時,張溶月才回過神。

“可是送去聽濤院了?”張溶月柔聲問着。

丫鬟一笑,“奴婢給送去了。”

張溶月輕輕點頭,轉頭盯着月色,喃喃低語着,“我能做的也就這麼一些……”

“對了!小姐,奴婢從聽濤院回來的時候,好像看見王爺了!”丫鬟壓低聲音說著。

張溶月一怔,隨即皺緊雙眉,王爺回來了?

**********

而,此時的聽濤院裏……

朱高熾盯着眼前一碗已經糊了的麵條半晌,才抬頭看向坐在他對面有些尷尬的老爹,細眉一彎,拿起筷子就要夾麵條,但朱棣卻急急的抬手止住,見朱高熾疑惑的看了過來,才輕咳一聲故作嚴肅的開口,“熾兒,剛剛吳太醫交代過了,你傷還沒好,不能吃麵條……”

朱高熾盯着他老爹一臉故作嚴肅,可惜眉眼間卻還有那麼一絲尷尬的臉,半晌,才慢吞吞的開口,“爹……這吃麵條會影響傷勢的痊癒嗎?”

“既然吳太醫這麼交代了,你就聽話就是!”朱棣說罷,就突然搶過麵條,往窗外一倒。

動作極其迅速!

朱高熾只覺得眼前一閃,手中的麵條就已經消失了。頓時心頭一滯,他老爹的動作也未免太快了?

朱棣倒罷麵條便轉身對朱高熾訕笑道,“熾兒,爹保證,等你傷好了,你一定能吃到爹親手做的麵條!”

朱高熾凝視着他老爹,慢慢的笑了笑,點了點頭,認真道,“嗯!兒子等着!”

********

夜深沉。

朱高熾看着躺在他身邊的,神情閑適懶懶的閉着眼睛的朱棣,終究還是忍不住低聲開口,“爹……”

“嗯?”朱棣抬手輕柔的摸着朱高熾的頭,懶懶的應了一聲。

“爹,兒子的信……你看了嗎?”朱高熾低聲問着。

“你說呢?”朱棣慢慢的睜開眼睛,低低一笑,“你覺得如果爹沒看過,爹會忍着讓你一個人回來?”

朱高熾心頭一頓,那……也是。

不過,就是這樣,他才茫然了!

他信的最後一句,那句“永遠是他兒子”,他老爹到底是看了沒有?

如果看了,應該就明白自己的決定了?

怎麼……還寫那些信呢?現在還……躺在他的身邊,擁着自己……

什麼意思呀?

當然……他自己也是……定力不夠!

朱高熾心頭對自己很是唾棄!

明明都已經決定了……卻還是……無法拒絕……

朱棣摸着朱高熾的頭,低笑着,聲音有些沙啞的開口,“熾兒……時間不早了,快睡。”

朱高熾一愣,隨即細眉微皺,抬頭正欲開口,卻見他老爹又閉上了眼睛,眉眼間的疲憊讓他無法開口,朱高熾只好垂下頭。

他老爹……這是……故意的?

朱高熾心頭髮悶,明明就清楚他的決定,卻故意模糊他的意思,他老爹果然夠奸詐!

腦子裏胡思亂想了一陣,終於困意襲來,朱高熾靠着他老爹的胸膛,聽着沉穩的心跳,慢慢的睡去,不一會兒,呼嚕聲就響起。

待呼嚕聲響起,朱棣才睜開眼睛,勾起嘴角,有些寵溺有些自得的一笑,摸摸朱高熾的臉頰,朱棣低頭,輕吻了一陣,才擁緊朱高熾,慢慢的睡去。

**********

翌日。

徐氏正欲離開芳華院,前往聽濤院時,就聽身後一聲急急的聲音,“王妃請留步!”

徐氏轉身,就見張溶月微微紅着臉上前。

徐氏微笑,“張小姐可是有事?”

張溶月猶豫了一下,才低低聲開口,“王妃……溶月想去看望世子,不知道……可不可以?”

徐氏心頭一怔,有些躊躇,但看着張溶月紅暈的臉和忍着羞澀的神情,心頭輕嘆,便點點頭道,“當然可以。”

張溶月不由眼睛一亮。

此時,正是晨起的時分,十月的風中有些冷意,但走廊兩邊的梅花卻是開得正好。

淡黃色的花瓣在微風的吹拂下慢慢的在空中打着轉。

徐氏和張溶月慢慢的行走在走廊中。

看着梅花,徐氏微笑開口,“這花開得真不錯。”

“是啊!”張溶月附和着,看着梅花風中旋轉,張溶月想起了南京的閨下的那株梅花樹,神情閃過一絲惆悵。

徐氏瞥見,輕聲道,“可是想起家了?”

張溶月一怔,隨即低低的應了一聲。

徐氏抬頭看向遠處的天空,此時陽光慢慢的灑落,天空漸漸明朗。

或許是想起過去?

或許是因為某種感觸?

徐氏低聲說著,“人面桃花何處?來年今日可在?”

張溶月一愣。

徐氏慢慢的微笑,看向張溶月,“只是一些感觸而已。”

說罷,便微笑道,“像咱們這樣的女人,總是有很多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張溶月不由一顫。

“畢竟……家族,總是最重要的。”徐氏淡淡說著。又看向張溶月,微微一笑,“但對一個母親來說,孩子永遠是最重要的。”

張溶月一怔,隨即回過神,附和的一笑,笑容有些牽強。

王妃,是在暗示什麼嗎?

而徐氏說罷,便不再多言了。

說話間,已經走到聽濤院的院子外,徐氏正欲跨進,便見朱棣大步走出,不由一愣,王爺回來了?但隨即想到身後的張溶月,暗叫一聲,糟了!

而此時朱棣已經大步走出,瞥見徐氏,慢下腳步,又見徐氏身後的張溶月,眼睛微微一眯,此時燕王府中的妙齡少女只有一個他深深厭惡之的小肉包的所謂……未婚妻!!

站定,在徐氏和張溶月行禮后,朱棣淡淡開口,“熾兒現在正在休息,王妃,你跟本王到松竹院,本王有話要說。”

說罷,朱棣便欲朝松竹院方向走去。

這時,張溶月鼓起勇氣走出,撲通一聲跪下,顫抖着聲音開口道,“張溶月拜見王爺!”

徐氏一怔,而朱棣淡漠的瞥了眼,嗯了一聲,便欲離開。

張溶月又大聲的磕頭說道,“溶月求見世子,還望王爺成全!”

朱棣心頭怒氣頓生,眼眸一下子陰冷了起來。

想見那小肉包?!想都別想!

徐氏一見朱棣臉色不對,忙上前,正欲攙扶張溶月起身,朱棣冷冷開口,“本王說了!世子正在休養!張小姐還請回去!”

“溶月自從來到北平,還從未與世子見過面,如今聽聞世子受傷……溶月只是想探望世子……還請王爺成全。”

張溶月握緊拳頭,心頭羞怯緊張但還是顫抖着說著,她必須……見世子一面……

必須!

朱棣眯眼,這個張溶月……

就在徐氏心頭緊張,正欲勸服張溶月時,知琴匆匆跑出,跪伏在地,說道,“奴婢見過王爺,王妃,張小姐……”

“知琴,可是世子有什麼事?”朱棣皺眉問道。

那小子不是在看書嗎?

“世子說了,請張溶月小姐進去一坐。”知琴有些怯懦開口。

朱棣一聽,手不由緊握成拳。

那小子!

*********

此時,朱高熾已經搬到了院子裏坐下。

聽到外頭的些許聲音,一時好奇,便叫知琴去看了看。

當聽知琴說,張溶月跪求見自己時,朱高熾心頭不由不解和有些好奇。

考慮着這麼僵持着也不太好,便讓知琴前去請張溶月。

朱高熾倒想看看,這個張溶月到底想做什麼?

是真心的看自己,還是……

於是,當張溶月進來時,便見坐在躺椅上的面容溫和的少年,悠然看天。

聽見自己的腳步聲時,慢慢轉頭,對着自己有禮卻甚為疏遠的微笑。

張溶月心頭不由恍惚,好像看見當年,在山腳下,微微避開讓路的少年,悠哉的抬頭一笑的模樣……

眼淚差點滑落。

朱高熾看着張溶月一臉的悲傷,還有眼眶打轉的眼淚,不由怔然,也有些無措,便吶吶開口,“張小姐?”

張溶月回過神,勉強一笑。

“你沒事?”朱高熾小心翼翼的問着。

張溶月只是慢慢的搖頭,定定的凝視着朱高熾好一會,才慢慢的柔婉的一笑,帶着幾分羞怯幾分滿足。

**************

松竹院裏,朱棣的心情陰鬱,有些焦躁。

想着那個臭小子竟然邀請人家一個黃花大閨女到院子裏坐?!

那臭小子知不知道瓜田李下?!

那臭小子知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

徐氏有些不解的看着朱棣面無表情和陰沉的眼眸,低聲開口,“王爺?”

朱棣回過神,淡淡道,“或許,過陣子,該來的就要來了。”

徐氏一愣,隨即沉默的點頭,低聲道,“妾身明白。”

“還有……熾兒……”朱棣慢慢道,“他……”

**********

坐在矮凳上,張溶月慢慢的拿出一個香囊,臉色微紅的遞了過去,低低聲開口說著,“這是溶月親手繡的,溶月手拙,請世子不要嫌棄。”

朱高熾一呆。

香囊?

未婚女子送男子香囊,這個意味着什麼?

朱高熾明白。

於是,朱高熾慢慢的搖頭,認真道,“張小姐的心意,高熾明白,但高熾不能收。”

張溶月臉色一變,手微微顫抖,香囊便掉落在地。

朱高熾彎下腰,撿起香囊,輕輕的放到張溶月手中。

張溶月咬緊下唇,低着頭,緊緊的拽住手中的香囊。

“張小姐……高熾已經有了心儀之人了。”朱高熾低聲說著。

張溶月一怔。心儀之人?

“她是……什麼樣的女子?”張溶月沉默半晌,還是忍不住低聲問道。

什麼樣的女子?

咳咳,女子?!

朱高熾一愣,想像中老爹穿着女人服飾的樣子,不由咧嘴一笑。

細眉彎彎,溫和說道,“她很好,不會烤番薯,不會做麵條,不過現在烤番薯終於會烤了,麵條還是不會做,看上去很難吃。脾氣不好,很固執,有時候蠻不講理的,很嘮叨,很多疑,很狡猾……”朱高熾嘮嘮叨叨說著。

張溶月聽得愣愣的,半晌,才低聲問道,“這樣的人……世子為何會喜歡?”

朱高熾一聽,也頗為苦惱的撓頭,“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喜歡……”又咧嘴一笑,笑容透着滿足和開心,“不過……不曾後悔,也很喜歡一起的感覺……只是想着便會很安心……”

凝視着張溶月,朱高熾微笑,“所以……張小姐的美意我不能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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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河之高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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