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天行動

樂天行動

樂天行動

8月7日,近段時間百無聊賴的“薩拉托加”號航空母艦緩緩駛入了埃法特哈萬納港。因暫時沒有作戰任務,艦上的槍炮軍官比爾·哈爾西海軍中尉——姑且稱為小比爾——尋隙乘機前往努美阿看望父親大比爾——他爺爺哈爾西上校才能算老比爾。在將軍寓所住了一晚,小比爾乘當天下午返回航母的“復仇者”,準備回到崗位。

作為戰區司令官的兒子,在航母上服役的小比爾平時格外小心。他既不尋求也從不接受任何特權,很多同伴甚至不知道他有一個上將父親。艦上一名海軍中尉講起他知道小比爾身份的經過:“比爾工作非常努力,一點兒都不擺架子,從來沒倚仗過父親的名望。事實上,他來船上好長一段時間,我都不知道他就是將軍的兒子。我是以一種非常尷尬的方式知道他的真實身份的。那天晚上,我們幾個人一起就餐,大家都在討論報紙上有關表揚哈爾西的文章。我當時說,‘我認為這個死老頭兒都快被吹到天上了’。此言一出,大家馬上靜了下來。接着,比爾笑了,其他人也跟着大笑起來。我趕緊問挨着的那名軍官,到底什麼事這麼好笑。他說,‘那個死老頭兒就是比爾的爸爸’。我向比爾道了歉,但他說沒事,真的沒事,而且確信他爸爸也不會在意的。”

剛剛登上航母時,小比爾的職務是一名後勤補給軍官。一次,“薩拉托加”號在努美阿停泊時,一名航空技師上艦找到了他,說需要一套哈爾西將軍專機用的點火線。當時航母上有90架艦載機,備用點火線只有5套。猶豫再三,小比爾還是給了他一套。兩周之後,那名軍士長又找來了,提出之前拿走的那套壞了,是否可以再拿一套。小比爾又給了他一套。

兩周之後,小比爾接到艦上一位高級軍官打來的電話,他們彼此不認識。陌生人在電話里說:“我想要一套哈爾西將軍專機的點火線,聽說你那裏有。”小比爾猜測那名軍士長肯定不好意思再來要第三套了,於是求一名軍銜明顯高於中尉的軍官向他下達命令。這名軍官甚至不願意親自過來,只是用電話通知他。他相信小比爾一定會主動送過去的,因為那是司令官專機需要的。考慮到90架飛機有3套備用點火線,要比1架飛機有3套好,小比爾在電話里說:“是的,我還有3套,但我1套也不能給你。”

那名軍官顯然發了脾氣,語氣嚴厲地告訴小比爾:“我猜你可能還沒弄明白,這套點火線是哈爾西將軍的專機要的。”

“哦,我明白了,好的,”小比爾爽快地回答道,“你可以告訴哈爾西將軍,讓他自己來拿好了。”

小比爾在電話里聽到了明顯高了許多的斥責聲:“你叫什麼名字?”

“威廉·弗雷德里克·哈爾西。”比爾平靜地說完,掛掉了電話。後來他一直也沒等到那名軍官對他這個似乎很牛的青年補給軍官採取什麼報復措施。

但說小比爾一點兒不靠父親走後門,似乎也不恰當。隨着戰鬥日益臨近,小比爾越來越不滿足於在底艙從事簡單的後勤工作。他一個勁兒地纏着副艦長——他顯然是知道比爾真實身份的——幫自己調換崗位。實在被纏得沒有辦法,這位老酒未查到名字的中校副艦長把他調為槍炮軍官,負責飛行甲板舷側通道邊的6門20毫米高炮。那是戰鬥中最暴露肯定也是最危險的崗位之一,即使一顆近失彈都可以將他殺死或者掀進大海。

小比爾離開的那天,哈爾西正因流感發著高燒,一直到10日才退燒。此時,作戰參謀雷蒙德·瑟伯上校急匆匆地趕了過來,向司令官報告了一個非常不幸的消息:“將軍,我們有3架魚雷機失蹤已經兩天了。”

“是不是我的兒子就在其中一架飛機上?”哈爾西問。

“是的,長官。”瑟伯介紹了已經採取的搜救行動,接着問是不是可以採取進一步的搜救措施。

“不,”哈爾西回答,“在南太平洋戰區,我的兒子和別人的兒子是一樣的。對他的搜救工作同其他任何人都應該是一樣的。”

哈爾西度過了非常難熬的兩天,希望越來越渺茫。但在12日黃昏時分,前方終於傳來了令人欣慰的消息。一架負責搜尋的飛機在新喀里多尼亞和埃法特之間一個叫埃羅芒加島的海灘上發現了幾隻橡皮筏子。第二天,登島人員找到了失蹤的10個人,其中一個就是小比爾。回到航母上,他們除了有些腹瀉、腳疼和被跳蚤咬傷,並無大礙。

箇中原因在於努美阿的陸軍司令部忙中出錯,未將3架飛機已經返航的消息及時發給航母。航母上的工作人員並不知道飛機已經返航,缺乏導航信號的3架飛機因此迷了路。天黑之後,飛行員發現了附近的一個小島,就在那裏成功迫降了。

還沒從兒子失而復得的震驚中恢復過來,哈爾西就接到了尼米茲上將從夏威夷發來的電報:第一夫人埃莉諾已經結束對珍珠港的視察,很快將起程前來南太平洋和西南太平洋,預計8月25日抵達努美阿。作為和總統相識多年的老友,哈爾西之前就認識埃莉諾。但是現在,他認為總統夫人到前線來純屬騷擾。因為自己必須系好領帶,扮演熱情的東道主角色。雖然心裏很不樂意,哈爾西還是身着正裝,親自到機場迎接了身穿紅十字會服裝的總統夫人。哈爾西問她的行程有什麼安排,埃莉諾立即機敏地反問:“你認為我該做些什麼呢?”

“夫人,”——要是老酒肯定會叫嫂子了,兩人雖同歲,但羅斯福年初,哈爾西年尾——哈爾西狡黠地回答道,“我結婚已經30多年了,如果說這些年有什麼深刻教訓,那就是永遠不要試圖幫一位女士去做任何決定。”

雙方約定,埃莉諾在努美阿停留兩天,然後到澳大利亞麥克阿瑟那兒去,回來在努美阿再待兩天後走人。隨後,埃莉諾遞給哈爾西一封總統的親筆信:“如果條件允許,請安排埃莉諾去一趟瓜島。”哈爾西毫不諱言地說:“不!那兒沒有您待的地方,夫人。”埃莉諾坦承,非常希望能有這樣的機會。但哈爾西堅持說:“新喬治亞島戰役已經到了最後關鍵時刻,我手裏的每一架戰鬥機都是非常重要的。如果您飛往瓜島,我就不得不派出戰鬥機為您護航。非常遺憾,我實在沒有飛機可派。”

看到埃莉諾滿臉失望的樣子,哈爾西心軟了,忍不住又加了一句:“然而,我想把做出最後決定的時間推遲到您回來時再說。”

隨後,埃莉諾探望了一所陸軍和兩所海軍醫院。她的探望絕不是作秀,她走進每一間病房,挨床探視,跟每一個病人都說了話,包括那些傷情恐怖的傷員。她詢問他們的姓名、病情、家庭住址,答應給他們的家人帶話。一路下來,她走了足足20公里的路。後來有醫生告訴哈爾西,羅斯福夫人的探望之旅,是所有來訪民間人士中用時最短、效果最好的一次。從澳大利亞返回之後,言出必行的哈爾西果真安排埃莉諾在返回珍珠港途中順便在瓜島做了停留。

哈爾西接待了一位他真心歡迎的來訪者——多年的好友斯普魯恩斯。他現在已經是第五艦隊的中將司令官了,陪他一同來訪的還有參謀長查爾斯·穆爾上校。斯普魯恩斯即將率那些數不清的新型航母遠征中太平洋,經吉爾伯特群島、馬紹爾群島和馬里亞納群島向日本本土逼近,首選目標就是此時尚名不見經傳很快就會名揚天下的塔拉瓦環礁。斯普魯恩斯此行的目的在於取經,畢竟哈爾西這邊已經打了這麼久了。

儘管對老朋友毫無保留,但哈爾西坦承,自己並無多少有價值的建議可以提供給遠道而來的客人。南太平洋部隊在蒙達之戰中總結的經驗教訓,沒有多少可供中太平洋作戰參考。魯塞爾群島和新喬治亞島的登陸作戰均是在沒有多少敵人防守的海灘上進行的,而且作戰區域內島嶼眾多,在新喬治亞島折戟的日軍可以就近跑到科隆班加拉島上。而中太平洋太過遼闊,那些由珊瑚礁組成的小島相距甚遠,實施登陸作戰無異於虎口拔牙,島上日軍除了戰死和投降無處可逃。哈爾西和麥克阿瑟已深深領教過日軍的頑強,他們即使戰鬥到最後一人也絕不會放下武器。新開闢的戰場註定將面臨一場場惡戰,哈爾西知道,那將大大加快美軍通向東京的步伐,同時也將使自己連同麥克阿瑟的所有作戰都黯然失色。

雖然經激戰最終拿下了新喬治亞島,但美軍的總體進度比原計劃推遲了一個月以上。根據原來“逐島作戰”的老思路,美軍下一步攻擊目標將是與新喬治亞島毗鄰的科隆班加拉島,那裏有一處日軍機場。如果真那麼做,“美軍可能需要10年時間才能打到東京,而不是我年初預測的當年年底”,哈爾西不由犯起了嘀咕。

日軍的理解同樣如此。在新喬治亞島作戰後期,他們已開始針對性地向科隆班加拉島增兵,以加強那裏的防禦。之前部分原擬經該島轉運新喬治亞島的部隊和物資也因種種原因滯留此地,使日軍該島的防禦大大增強。今村和草鹿一致希望,通過科隆班加拉島的堅守消耗美軍有生力量,遲滯敵人的進攻步伐,為加強北所羅門地區防禦贏取寶貴的時間。到8月10日,島上日軍已經超過10000人。經驗豐富的佐佐木早已深溝高壘,為即將到來的持久戰做好了充分準備。

如果按原計劃發起進攻,即將展開的作戰將是新喬治亞島的翻版。血腥艱苦的叢林持久戰不是哈爾西的追求結果,它將極大地削弱美軍的海空優勢。哈爾西在回憶錄中寫道:“蒙達戰役的漫長進程和我軍付出的慘重傷亡,使我決心避開類似情況,但最初我並沒有什麼好辦法。直到看到司令部邊上池子裏的青蛙,在不斷跳躍避開池子中的障礙,猛然間激發了我的靈感:蛙跳!”

要避免再打一場類似新喬治亞島的持久戰,最好的辦法就是跳過日軍重兵把守的科隆班加拉島,將拳頭狠狠打在其背後的維拉拉維拉島上。科隆班加拉島上的機場儘管重要,卻極易積水,已經在美軍的持續打擊下幾近癱瘓,失去了作為航空基地的實際意義。維拉拉維拉島儘管沒有現成的機場,但島上有多處河流衝擊成的小平原。憑美軍工兵強大的施工能力,在短時間內建成機場毫無問題。最重要的是,目前日軍眼睛緊緊盯着科隆班加拉島,導致維拉拉維拉島防禦空虛。綜合各方面因素,跳過科隆班加拉島直接進攻維拉拉維拉島弊少利多,非常划算。美國人之前已經有過類似嘗試。3個月前在北太平洋,金凱德少將通過攻佔防禦相對薄弱的阿圖島,迫使日軍將北海第一地區隊悉數撤回,最終兵不血刃收復了基斯卡島。

但是這一做法使負責地面作戰的陸軍將領感到了不安。繞道而過存在極大風險。跨過敵人堡壘或者在靠近敵人堡壘的地方建立據點、修建機場,必將給自己的物資補給和兵力增援帶來極大困難。實施這一戰術的前提是必須掌握作戰地域的制海權和制空權,切斷敵軍補給線的同時避免自己補給線被敵人切斷。思忖再三,哈爾西決定將計就計,利用自己強大的海空力量對科隆班加拉島日軍實施包圍並切斷其補給線,任其“枯死在葡萄藤上”。這就是戰後接受審判時,東條英機概述為日本三大敗因之一的“蛙跳”戰術。它既減少了人員傷亡,也節約了時間,大大縮短了戰爭的總體進程。

哈爾西為本次作戰起了個響亮的名字叫“樂天行動”。8月11日,南太平洋戰區司令部正式下達作戰命令:北部攻略部隊由第三兩棲艦隊司令官威爾金森少將指揮,任務是攻取維拉拉維拉島並修建機場和海軍基地;格里斯伍德的新喬治亞島攻略部隊登陸並奪取阿倫德爾島,使用炮兵和魚雷艇封鎖科隆班加拉島之敵,使之無法向維拉拉維拉島實施增援;菲奇中將的陸基航空兵負責壓制日軍肖特蘭和布干維爾島南部機場群,間接支援登陸作戰。

哈爾西同時命令第三艦隊航母戰鬥群、戰列艦編隊、巡洋艦和驅逐艦編隊及潛艇部隊整裝待發,隨後出擊對登陸部隊實施增援。根據威爾金森少將的建議,哈爾西決定戰役發起日為8月15日。

哈爾西可以繞過科隆班加拉島,卻無法繞過麥克阿瑟,在對作戰方案做出重大調整時他必須徵得那位名義指揮官的同意。用電報一時半會怕說不清楚,於是哈爾西派菲奇中將為特使前往布里斯班遊說。

憨厚的菲奇犯了一個明顯錯誤,他認為此次推銷非常麻煩,就帶去了不少隨從。麥克阿瑟熱情接待了遠道而來的菲奇一行。還沒等菲奇說明來意,麥克阿瑟已經站起身來,開始發表講話。他在辦公室里來回走動,不時用玉米芯煙鬥打着手勢。但他的講話跟太平洋毫無關係,全是如何打贏歐洲戰爭的內容。15分鐘后,老麥終於停下了腳步,面帶微笑地告訴大家:“謝謝,先生們。”還沒等菲奇說話,老麥已經端咖啡送客了。

菲奇大老遠跑來,顯然不是來聽麥克阿瑟發表對歐洲戰局高論的。領導交代的事連說都沒說就被打發走了,菲奇終於意識到自己犯下了嚴重錯誤——不該帶那麼多人去見老麥。之前有很多人告訴他,要阻止麥克阿瑟演講,就必須只有一名聽眾。菲奇再次給戰區司令部打去電話,要求接見。值班參謀說“將軍很忙”,短時間內沒時間見他。菲奇只好去求助高傲的參謀長薩瑟蘭,總算獲得了一個簡短的會見機會。這次,菲奇單槍匹馬去了麥克阿瑟的辦公室,三言兩語說明了來意。麥克阿瑟聽完,頻頻點頭:“和薩瑟蘭商量去吧,我同意你和哈爾西想要做的一切。”原來事情竟然如此簡單。

美軍北部登陸部隊由第二十五師第三十五團、陸戰隊第四守備營、第二十五騎兵偵察營、第五十八海軍工兵營和海軍一個基建大隊組成,總人數5888人。登陸編隊由7艘快速運輸艦、3艘坦克登陸艦和12艘步兵登陸艇組成,12艘驅逐艦和2艘獵潛艇負責護送。登陸部隊總指揮為第二十五步兵師副師長羅伯特·麥克盧厄爾準將——他曾指揮過瓜島平定奧斯汀高地的戰鬥。在陸上指揮部建立之前,所有部隊歸威爾金森少將統一指揮。

早在7月21日,美軍一支偵察隊已經乘魚雷艇潛入維拉拉維拉島,進行了長達6天的偵察行動。結合偵察機發回的報告,美軍判斷島上日軍約有250人,不足為慮。威爾金森最擔心駐紮在布干維爾島南部的日陸基航空兵,他們距登陸點不到200公里。此外,肖特蘭和拉包爾為數不少的日軍水面艦艇對登陸行動的潛在威脅同樣不容忽視。結合偵察隊提供的詳細情報,威爾金森將登陸地點選在了島東南巴雷科馬灣比洛亞海灘。

維拉拉維拉島夾在科隆班加拉島和肖特蘭島之間,與上述兩島距離均為100公里。島上多山,地勢崎嶇,沒有適宜船隻停泊的錨地。因在科隆班加拉島和肖特蘭島都有多處航空基地,日軍據此認為該島缺乏軍事價值,美軍在此登陸的可能性不大。在美軍發起“樂天行動”之前,日軍只在島東北的霍拉尼烏港設置了一個兵站,作為向科隆班加拉島輸送補給的中轉站,駐軍僅一個步兵中隊和一個炮兵小隊百餘人。因在之前一系列海戰中有不少日軍落水,奮力游泳上岸的陸海軍士兵竟然比原來的駐軍還多,美軍判斷島上守軍250人基本準確,即使差十個八個也不至於影響大局。

為免登陸編隊在航渡途中因速度不同引起混亂,威爾金森將編隊分為三部分:3艘坦克登陸艦和2艘護航驅逐艦、2艘獵潛艇組成慢速編隊,12艘步兵登陸艇和4艘護航驅逐艦組成中速編隊,航速最快的7艘運輸艦和6艘驅逐艦組成快速編隊。8月14日凌晨,慢速編隊率先從瓜島起航,中速編隊上午出動,快速編隊下午最後出發。三支編隊均取布蘭奇水道和吉佐海峽向北航行。

8月15日凌晨,快速編隊已超過提前出航的兩支編隊,最先抵達巴雷科馬灣外海。隨着威爾金森少將一聲令下——以前干這事的一般是特納——運輸艦上的美軍士兵開始換乘,之後向預定登陸點快速挺進。清晨7時,首批登陸部隊順利上岸。中速編隊的12艘步兵登陸艇隨後抵達。因登陸海灘較為狹窄,眾多登陸艇只能排隊分批靠岸。

對美軍精心策劃的登陸行動,日軍並非毫無警覺。8月初,駐特魯克日軍第一聯合通信隊及駐拉包爾的第八通信隊均發現,近期美軍電訊聯絡頻繁,空中偵察顯示瓜島水域有大量艦船集結。今村和草鹿據此判斷,美軍正在謀劃一次大規模攻勢行動,具體時間地點不詳。

8月15日凌晨3時,日軍1架執行夜間巡邏任務的陸攻機發現了浩浩蕩蕩向北航行的美軍船隊,迅疾發回了接敵報告。草鹿立即派出6架俯衝轟炸機和48架零式戰鬥機——其中部分攜帶小型炸彈——前往攻擊。8時左右,日軍攻擊機群在巴拉庫瑪外海發現了美軍慢速船隊,隨後毅然發起攻擊。日機狡猾藉助太陽光掩護從東面低空進入攻擊線路,美艦高射炮手正對陽光難以瞄準,包括威爾金森旗艦在內的2艘驅逐艦和1艘坦克登陸艦被炸傷,幸好傷勢不重並不影響航行。幾架零戰的低空掃射打傷了幾名已經登岸的美國大兵。

9時,美軍步兵登陸艇卸載完畢,坦克登陸艦開始抵近海灘,卸載作業持續了整整一天。12時27分,由11架一式陸攻機和48架零戰組成的日軍第二攻擊波再次來襲。日軍選擇坦克登陸艦為攻擊目標,美軍密集的高射炮火導致幾架日機中彈墜海,投下的炸彈無一命中。17時24分,就在美軍坦克登陸艦完成卸載準備撤離時,由45架零戰護航的8架俯衝轟炸機拍馬殺到。美軍護航戰鬥機和艦艇部隊協同反擊,日機投下的炸彈導致登陸灘頭幾處起火,但艦船絲毫未受損傷。

從全天的攻擊效果來看,日海軍航空兵的墮落已經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從戰後繳獲的記錄發現,日軍當天損失俯衝轟炸機8架、零戰9架,宣稱擊落美機29架,擊沉大型運輸船4艘、巡洋艦和驅逐艦各1艘,另有4艘運輸船起火——吹牛水平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實際上,美軍艦船無一沉沒。

在日軍蹩腳的攻擊下,美軍當天的登陸行動非常順利。傍晚時分,已有3900名陸軍和700名海軍及2300噸物資上岸,代價僅亡12人、傷40人。最先登陸的第三十五步兵團迅速在灘頭構築環形防線。夜幕降臨,美軍開始戰戰兢兢地提防日軍慣用的夜襲。出乎意料,當夜,日軍竟毫無動作,美軍難得地度過了一個平安之夜。當天下午,島上日軍守備隊看到來犯美軍勢大,不但沒有組織抵抗或夜間騷擾,反而主動轉身遁入叢林。

8月17日、21日,威廉·庫克上校率領的第二梯隊和加里森·庫特上校的第三梯隊陸續登島。至此,上島美軍已達到6595名,儲備物資8626噸,美軍輕鬆在島上站穩了腳跟。“樂天行動”果然沒辜負它的名字。

工兵部隊晝夜奮戰,到8月底,一條長3600米、寬180米的飛機跑道宣告完工。9月24日,機場迎來了第一批飛機的進駐。隨着指揮塔台、作戰室和油庫的建立,維拉拉維拉機場成為繼蒙達之後盟軍中所羅門地區的第二大航空基地,可同時容納100架戰機的停放、起降。

接到美軍突然在背後登陸的消息,東南支隊支隊長佐佐木大驚失色。一旦美軍在島上站穩腳跟,就意味着從布干維爾島向科隆班加拉島運送增援的補給線被完全切斷,島上守軍將成為“斷奶的孩子”。不敢怠慢的佐佐木第一時間向頂頭上司鮫島請示,立即組織對美軍的登陸行動實施反擊。鮫島深以為然,電令東南支隊立即組織反擊美軍的灘頭陣地。

與鮫島和佐佐木的氣急敗壞相反,此時的今村反倒保持了相當的矜持,認為僅憑損失慘重的東南支隊實施反擊,幾無勝算,就像“將水潑在滾燙的石頭上一樣”。根據美軍登陸船隊的規模,今村判斷登島美軍不在少數,反登陸作戰至少需要再投入3至4個步兵大隊的兵力。即使海軍能夠完成輸送任務——這一任務無疑非常艱巨——其代價必將是犧牲布干維爾島的防禦,導致北所羅門地區防務空虛。冷靜下來認真考慮,草鹿和鮫島認可了今村的想法,決定暫時不向維拉拉維拉島派出大規模增援。

中所羅門地區一直是海軍力主堅守的區域。前線的決定傳到東京,大本營海軍部勃然大怒,嚴令東南方面艦隊必須立即向維拉拉維拉島增兵,不惜一切代價奪回該島。參謀本部同樣力主實施奪回作戰。在大本營的壓力之下,今村只好做出讓步,決定將暫時滯留在萊卡塔基地的集成大隊第四、第八中隊送上維拉拉維拉島,控制至關重要的中轉站霍拉尼烏港,確保通往科隆班加拉島海上補給線的暢通。

運兵任務落在了第三驅逐艦戰隊司令官伊集院松治頭上。按照慣例,伊集院將運輸編隊分成兩部分:他親自率領的護航隊由“時雨”號、“濱風”號、“磯風”號、“漣”號4艘驅逐艦組成;運輸隊由大發艇10艘、機動艇4艘等小型舟艇共22艘組成,負責運送兩個步兵中隊290人及臨時拼湊的海軍陸戰隊150人。憑如此兵力,即使加上島上200餘殘兵,想把美軍6000餘人趕下大海無疑是痴人說夢。

出發前召開的作戰會議上,伊集院告誡各艦艦長:“受命執行本次行動時,我曾向高層強烈要求停止將驅逐艦用於運輸任務,我們的驅逐艦隻適用於護航。1年前護航編隊從來沒少於8艘艦,但這幾個月的高戰損率讓我們目前只能用4艘艦執行任務。我已挑選了最強的4艘船,我相信它們能夠發揮出8艘艦的戰鬥力。”

8月17日凌晨3時,伊集院率護航隊率先駛出拉包爾軍港。10時30分,運輸隊從布因起航。兩支編隊會合后一路向南航行。伊集院的運氣明顯欠佳。當天下午,當編隊行駛至肖特蘭以南海域時,被1架執行巡邏任務的美軍偵察機發現。

接到敵軍艦隊出海的消息,威爾金森少將立即命令護航編隊指揮官托馬斯·瑞安上校火速出擊。13時27分,瑞安率“尼古拉斯”號、“奧邦農”號、“謝瓦利埃”號、“泰勒”號4艘驅逐艦從新喬治亞海峽以32節高速北上,實施攔截。美國人的運氣也好不到哪裏去,艦隊行蹤同樣很快被1架日軍偵察機發現,“敵3艘驅逐艦,在吉佐海峽向巴雷科馬灣前進。”坐鎮“時雨”號的原為一頗感欣慰:“知道了敵軍的動向讓我感到釋懷,這比上一次維拉灣海戰時我們連敵軍陣容都不知道要好多了。”

當天23時30分,行駛至科隆班加拉島以北海域的美軍艦隊發現西北方向出現了高炮射擊發出的亮光。那是遭美軍8架“復仇者”攻擊的日軍編隊正在用高炮拚命反擊。一場混戰下來,雙方均無損傷,皆大歡喜。美艦藉助雷達和炮擊的亮光,率先發現了20000米外的日軍艦隊。瑞安決定先攻擊日軍護航驅逐艦,遂率艦隊高速接敵。此時日軍夜航巡邏機發現了不斷逼近的美軍艦隊並立即投放照明彈,同時向伊集院發出了“敵方為驅逐艦編隊”的接敵報告。伊集院立即指揮艦隊駛向東南,企圖插在美軍艦隊與運輸隊之間,阻止美艦向運輸隊靠近。

8月18日1時許,雙方艦隊拉近到8000米。在0時46分之後的9分鐘裏,以“時雨”號為首的日軍4艦連續射出了31條魚雷。其中1條魚雷航行途中突然浮出水面,在海上攪起了白色浪花,就像黑夜中的信號燈一樣。眼見日軍魚雷來襲,瑞安率隊做了一次急速右轉,然後再左轉回航,使日軍射出的魚雷全部落空。伊集院通過望遠鏡看到了這一幕:“他們的規避非常利落!不過我們好歹阻止了敵人衝擊我們的運輸船隊。”

激烈的炮戰隨之展開,雙方均未取得像樣的命中,僅日艦“濱風”號中彈受輕傷。此時剛剛裝備了雷達的“濱風”號報告說,一支強大的美軍艦隊正在逼近。事實上此時作戰海域並無其他美軍艦隻,日軍性能欠佳的雷達發現的很可能是自己的運輸隊。伊集院相信之前的魚雷攻擊至少擊沉了1艘敵艦。鑒於前段時期損失艦船過多,唯恐再受損失的伊集院竟置運輸隊於不顧,率領護航隊以35節高速向北撤離。瑞安率部乘勢追擊,1顆近失彈導致日艦“磯風”號輕傷,數名水兵陣亡。

恰在此時,美艦“謝瓦利埃”號液壓系統出現故障,航速下降到30節。為避免該艦落單遭遇不測,瑞安只得將編隊航速降至30節,與日艦的距離逐漸拉開。安全返航的伊集院彙報說,“‘時雨’號在戰鬥中表現出色,用魚雷擊沉敵巡洋艦1艘。”

眼看敵艦越跑越遠,瑞安索性放棄追擊,掉頭前去收拾日軍的運輸隊。趁雙方驅逐艦混戰之際,日軍運輸隊全速駛向維拉拉維拉島。看到美軍驅逐艦快速逼近,負責掩護的2艘日軍獵潛艇、2艘登陸艇及小型舟艇奮不顧身出列阻擊。在這場一邊倒的戰鬥中,日軍2艘獵潛艇和1艘登陸艇、2艘魚雷艇被擊沉。但他們不要命地拚死阻擊,使裝載兵員的眾多日軍小艇得以迅速脫身。當瑞安擊潰日軍阻擊時,海上已不見其他舟艇的蹤影。眼看天色將明,擔心白晝遭日機空襲的瑞安下令掉頭返航。這次戰鬥被稱作“第一次維拉拉維拉海戰”,交戰雙方明顯戰意不足。

18日清晨,5時許,僥倖逃脫的日軍舟艇艱難抵達霍拉尼烏西北海灘,卻未能與島上部隊取得聯繫,只好在附近港灣暫時躲避。直到19日傍晚,他們才繼續向東南航行,與島上兵站取得聯繫,順利將載運兵員送至島上。增援行動勉強取得成功,但島上600名日軍依然擋不住美軍的迅猛攻勢。9月14日,霍拉尼烏港被美軍攻克。日軍殘兵退至島西北一隅,頑強展開游擊作戰。

鑒於新喬治亞島作戰基本結束,維拉拉維拉島上日軍兵力薄弱,哈爾西決定讓已從新喀里多尼亞前出至瓜島的新西蘭第三步兵師上陣,一試身手。這和麥克阿瑟總讓澳軍打頭陣形成了鮮明對比。9月18日,新軍第三師師長巴羅克拉夫少將從美軍第二十五步兵師副師長麥克盧厄爾準將手中接過戰場的指揮權。同日,新西蘭陸軍第十四旅在萊斯利·波特爾準將率領下登島開始追剿殘敵。

首次在戰場上亮相的新軍異常興奮,作戰分外賣力。他們或水路並進,或東西包抄,試圖全殲島上日軍,給美、澳的同行看看,俺新西蘭部隊雖然人少,但絕不是吃素的。可惜,由於久疏戰陣,機敏的日軍還是先敵一步,逃之夭夭。10月7日,維拉拉維拉島之戰基本結束,美軍戰死26人、傷108人,新軍戰死、戰傷各32人。

就在登陸維拉拉維拉島的同時,美軍第四十三步兵師先後登陸阿倫德爾島、沃德弗德島,在島上建立重炮陣地猛轟科隆班加拉島,炮火覆蓋了島南機場及艦船錨地。加上美軍陸基航空兵的嚴密封鎖,日軍東南支隊補給幾乎斷絕。雖然鮫島出動寶貴的潛艇進行輸送,島上萬餘名守軍還是很快陷入糧荒。從8月23日至9月8日,日軍向科隆班加拉島運送物資220噸,成功上島的只有區區14噸。9月5日,日軍糧食出現短缺。佐佐木致電鮫島,25日將徹底斷糧,東南支隊即將陷入第十七軍在瓜島類似的絕望境地。

中所羅門地區是棄是守,東京大本營再次出現重大分歧。海軍依然堅持死守的老調子,要求東南支隊繼續固守,進行持久作戰,最大限度遲滯盟軍的進軍步伐。陸軍則極力主張將兵力撤守北所羅門地區,加強布干維爾島的防禦。8月14日至17日大本營進行的圖上軍演表明,日軍在南太平洋的兵力部署嚴重失衡,超過一半主力部隊都困死在新喬治亞島、科隆班加拉島、阿倫德爾島等地區,布干維爾島和拉包爾的防禦已到了令人揪心的危險境地。經過數日唇槍舌劍的辯論,陸軍觀點最後佔了上風。大本營痛苦做出決定,徹底放棄中所羅門地區,在北所羅門重新構築防線。東南方面陸海軍最高指揮官今村和草鹿很快收到了名為“大陸指1596號”“大海指267號”的撤退命令。

東京的決定讓前線的今村、草鹿、鮫島等人長出了一口大氣。但是要把中所羅門地區散佈各島的12400名兵員安全撤出,談何容易?此時盟軍各部正在窮追猛打,雙方陣地犬牙交錯,與敵脫離接觸絕非易事。在阿倫德爾島上,日軍第十三步兵聯隊和美軍第四十三步兵師激戰正酣。9月15日,聯隊長友成敏在戰鬥中死亡,第三大隊大隊長鷹林宇一代理聯隊長僅僅4天,就追隨前任而去。聯隊長職務暫由第一大隊大隊長木下西舟接任。短短几天,戰死兩位聯隊長,戰鬥之慘烈,已到了白熱化的程度。

但是,困難再大也要撤人,否則北所羅門地區誰來防守?最佳策略當然是出動以驅逐艦擔綱的“老鼠運輸”。但因前段作戰損失太多,第八艦隊下屬驅逐艦嚴重不足,實在無力承擔如此艱巨的任務。經陸海軍多次協商,今村和草鹿將撤退任務交給了陸軍第二船舶團司令官芳村正義。計劃出動的海上力量有三支:一是由伊集院指揮的第三驅逐艦戰隊;二是海軍第一運輸隊,編有登陸艇、魚雷艇等小型舟艇約50艘;三是陸軍第一、第二船舶聯隊的小型舟艇約50艘。

9月12日,草鹿正式下達了“塞號作戰”計劃,撤退行動擬於9月28日全面展開。為增強登陸艇的遇敵作戰能力,第八艦隊倉促為眾多小型舟艇配備了水兵、機槍和速射炮,並預先展開有針對性的緊急訓練。

根據戰場出現的異常跡象,美軍猜測,日軍很可能在近期組織大規模的撤退行動。9月22日,威爾金森少將命令梅里爾少將率2艘輕巡洋艦和4艘驅逐艦警戒維拉拉維拉島以北海域,隨時截擊可能出現的日軍艦船,一連4天,巡邏毫無發現。25日晚,輕巡洋艦“哥倫比亞”號反遭日軍潛艇偷襲,險些被魚雷擊中。由於前段時間美軍巡洋艦損失較多,威爾金森不願再讓它們在敵方潛艇頻繁出沒的海域活動,以造成不必要的損失。隨後他下令將梅里爾編隊召回,由米高·吉蘭上校率“奧斯本”號等5艘驅逐艦繼續執行巡邏任務。28日,弗蘭克·沃克上校率“拉爾夫·塔爾伯特”號等4艘驅逐艦前來和吉蘭換班。

9月24日下午,執行撤退任務的日本海軍第一運輸隊和陸軍第二、第三船舶工兵聯隊共38艘大發在舒瓦瑟爾島集合完畢。佐佐木已經接到命令,將殘兵各部向三個指定登船點集結。為避免撤退途中被美軍發現,佐佐木特意將部隊登船點選在了科隆班加拉島北部、東部和西部三處偏僻的小港灣。

9月27日傍晚,日軍三路船隊陸續從舒瓦瑟爾島出發,朝科隆班加拉島方向隱秘航行。陸軍兩路船隊一路暢通無阻,安全抵達佐佐木指定的第一、第三登船區。但海軍部隊和與其配合的第三船舶工兵聯隊第三中隊在海上遭到美軍吉蘭編隊的攔截,在付出戰沉4艘登陸艇、戰死包括第三中隊中隊長和氣道夫在內51人的代價后,船隊艱難突圍,抵達第二登船區。美軍判斷日軍有撤退跡象,從當天7時54分到13時42分,所羅門航空隊出動5個波次共95架次戰機,空襲了科隆班加拉島日軍陣地,造成東南支隊13人死亡、28人受傷。

28日凌晨,海軍第一運輸隊從第一、第二區接走了第二二九步兵聯隊主力。當天21時,“天霧”號、“水無月”號、“文月”號、“皋月”號4艘驅逐艦將大發轉運的2685名陸軍接走。除了2艘大發和1艘魚雷艇不慎觸礁沉沒,日軍當晚的登船活動進展順利。29日18時,海軍第一運輸隊11艘、陸軍船舶工兵聯隊25艘大發,分別搭載1461名和970名陸軍離開科隆班加拉島。

海軍第一運輸隊運氣實在太差,往返途中均遭到美軍攔截。20時,編隊後方突然出現了美軍1艘輕巡洋艦、3艘驅逐艦和2艘魚雷艇,他們遇到的正是沃克上校的“帕特森”號、“福特”號、“拉爾夫·塔爾伯特”號和“麥克卡拉”號4艘驅逐艦。

眼見美軍驅逐艦不斷快速逼近,明知不敵的日軍只好解散隊形,分路突圍。在一艘大發艇上的矢野桂二,回憶當時那令人心悸的一幕:“敵人炮彈由遠及近,但勇敢的海軍水兵仍然大聲鼓勵我們:‘敵人的射擊太差了,毫無準頭,不要怕,勇敢前進!’舟艇在敵人的炮火中穿梭,這種狀況一直持續了兩個小時。最終我們穿過敵軍彈幕,舒瓦瑟爾島映入眼帘,敵人的炮聲也逐漸遠去,我們僥倖地逃過一劫。”沃克報告雖然擊沉了幾艘大發,但大部分敵船還是突圍而去,需要攻擊的目標實在太多了。

主力部隊成功突圍,妹尾久仁一等兵曹的4艘大發因機械故障未能隨行。9月30日17時,妹尾率經緊急搶修的4艘大發,運載325名陸軍士兵,踏上了驚險的返航之旅。19時30分,他們再次與沃克編隊狹路相逢。美軍利用速度優勢迂迴穿插,將日軍退路一舉切斷。面對驅逐艦主炮的猛烈轟擊,19時45分,妹尾下令解散編隊,分頭突圍。三號艇很快被美軍擊沉,所載86名陸軍士兵,無一倖存。四號艇同樣中彈受傷,艇上人員亡6人、傷5人。一號艇也中了3發近失彈。但日軍還是從美軍驅逐艦的縫隙中鑽了過去,於次日黎明返回舒瓦瑟爾島。一號艇在駛入港口后傷重沉沒,艇上人員均被救起。第一次行動,日軍共撤出6541人。雖然18艘大發和1艘魚雷艇被擊沉,但沉沒時大多處於空載狀態,人員損失微乎其微。日軍第一次撤退可謂大獲成功。

鑒於第一次行動損失舟艇較多,鮫島認為,有必要推遲第二次行動,坐下來喝杯茶,認真總結經驗教訓。這一提議遭到了芳村的強烈反對。芳村認為,第一次撤退成功“堪稱奇迹”,最終結果只能歸結為“天助神佑”。如果不加緊實施第二次行動,天神很可能就回家休息去了。鮫島聽從了芳村的意見。

島上的佐佐木認為,第一次撤退已經引起了美軍警覺,第二次行動成功希望渺茫,至於第三次行動,他連想都沒敢想。儘管屬於令人沮喪的撤退,但日軍士氣依然很高,官兵抱着“本次轉進並非瓜島那樣的撤退,而是為下期作戰進行準備”的積極心態,迅速向三個登船點集結。各部隊甚至將重武器和火炮分解拆帶。但因舟艇載重有限,一些火炮被拆毀,炮閂丟棄,以免資敵。

10月1日17時,海軍第一運輸隊第二次從舒瓦瑟爾島起航。19時30分,他們再次與約翰·庫克上校的“沃克爾”號、“埃頓”號、“克寧”號3艘驅逐艦迎頭相遇。美軍在10000米距離上開始炮擊。1小時后,前方出現了哈羅德·拉爾森中校的3艘驅逐艦。第一中隊二號艇中彈沉沒,緊接着一號艇也沒入水中,中隊長伊藤澤美以下14名艇員悉數死亡。與此同時,朝第一、第三區航行的陸軍舟艇也被美軍攔住。芳村如此回憶當時的情景:“當天夜間,炮聲連綿不絕,在延綿40海里的廣闊水域,我英勇艇隊與敵激烈死斗,拚死朝目的地挺進。每一陣炮聲都異常揪心,令我坐卧不安,只能仰賴天助神佑。”邊打邊撤的日軍巧妙脫離戰場,大部分舟艇安全抵達目的地。

當晚,日軍驅逐艦接走1450人,剩餘4457人乘各種小型舟艇分路突圍。最倒霉的還是海軍第一運輸隊,他們在返航途中遭到美軍驅逐艦和魚雷艇的輪番阻擊,3艘大發和1艘魚雷艇沉沒,但大部分舟艇仍順利返回舒瓦瑟爾島。日軍第二次撤退順利完成。

美軍出動驅逐艦多艘,還是讓日軍近乎全身而退。究其原因,首先在於美軍偵察不力,沒能及時查明日軍的撤退路線。其次,美軍兵力使用不當,驅逐艦127毫米主炮很難擊中靈活快捷的小型舟艇,40毫米副炮又缺乏穿甲彈,很難將其徹底擊沉。如果美軍使用水上飛機加強巡邏,同時以魚雷艇為主進行攻擊,驅逐艦為輔實施攔截,效果可能會好得多。

統計結果,日軍兩次行動共撤出12248人。其中東南支隊戰死約200人,舟艇部隊戰死170人,損失大發23艘和魚雷艇2艘。草鹿精心策劃的“塞號作戰”大獲成功。對日軍在行動中展現的嫻熟技藝和勇敢精神,連他們的對手美國人都忍不住擊節讚歎。從瓜島、基斯卡島到科隆班加拉島,日軍已逐漸成為“撤退專業戶”,但接二連三的成功撤退無法扭轉戰場上的不利局面。正如丘吉爾所言,“僅靠撤退是無法贏得戰爭的”。

隨着東南支隊順利撤出,中所羅門地區唯一成建制的日軍就是維拉拉維拉島守備隊了,他們正遭到新西蘭第三師的四處圍捕。得到集成大隊兩個中隊增援之後,島上日軍達到了629人,由軍銜最高的鶴舞好夫大尉任指揮官,因此他們又稱作“鶴舞部隊”——這名字挺詩情畫意。面對新軍的圍追堵截,明知不敵,鶴舞部隊只能退守島西北一隅,展開游擊作戰。他們的補給和彈藥越打越少。當初為了東南支隊的撤退,鮫島下令守軍死守,以吸引美軍注意力。實在被追得無處可躲的日軍,只好轉移到鄰近的馬巴瓦島,糧彈皆盡。

9月27日,新軍一個步兵營登島追擊,漸處絕境的鶴舞只好頻頻向鮫島求援。此時幾乎所有艦船、舟艇都在執行“塞號作戰”,鮫島決定犧牲鶴舞部隊,換取東南支隊主力的撤退。他向鶴舞發出了最後的激勵電報:“貴部務必戰至最後一人,保全帝國軍人的榮譽。”第十七軍司令官百武也從布干維爾島發電鼓勵:“對貴部隊長期奮勇戰鬥,備感崇敬。全體國民對諸位將士的奮戰感激和感謝並存,期待諸位竭盡本分,戰至最後一人。”

雖然接連受到領導的表揚,但是鶴舞絲毫沒有“玉碎”的打算。現在關鍵是餓得難受,不管最後是死是活,先混上個肚兒圓再說。鶴舞於是回電說,只要能夠空投糧彈,部隊一定可以堅持下去。鮫島立即下令出動水上偵察機實施空投,從9月28日開始每日一次,投下了包括乾糧、機槍彈、步槍彈和手榴彈等急需品。憑着空投的少許糧食彈藥,鶴舞部隊竟然多次打退新軍的進攻,自己僅損失不到80人。

10月3日,隨着“塞號作戰”順利結束,鮫島又改變了原來的主意,打算傾全力撤出島上的鶴舞部隊。草鹿還想在中所羅門地區保留一個據點以示存在,以“當前戰況下撤退不利為由”,拒絕批准鮫島的計劃。

10月4日,第八艦隊參謀長親赴東南艦隊司令部遊說草鹿,草鹿最終改變了主意。鮫島於是決定在10月6日實施鶴舞部隊的撤退行動。

對本次行動,鮫島給予了充分重視,準備投入三支部隊:一是伊集院夜襲隊,包括“秋雲”號、“磯風”號、“風雲”號、“夕雲”號、“時雨”號和“五月雨”號6艘驅逐艦,負責掩護運輸船隻並隨後迎擊可能出現的美軍艦隊;二是金岡國三指揮的運輸隊,下轄“文月”號、“松風”號、“夕凪”號3艘驅逐艦,6艘大發和30艘摺疊衝鋒舟,負責運載鶴舞部隊;三是片山司吾六率領的收容隊,由5艘獵潛艇、3艘魚雷艇和1艘大發組成,負責將撤退官兵從島上轉移至驅逐艦。鮫島還派出第二十六航空隊和第九三八航空隊的8架水上偵察機及10多架戰鬥機負責空中掩護。撤退行動由伊集院統一指揮。讓伊集院哭笑不得的是,島上有近400人正是他之前費盡心機送上去的。

10月6日拂曉,日運輸隊和夜襲隊先後從拉包爾起航。16時43分,收容隊從布因出發。三支編隊在布干維爾島以北海域會合,之後向維拉拉維拉島隱秘航行。當日多雲,時有陣雨,給日軍艦隊隱匿行蹤提供了方便。但當艦隊沿布干維爾島海岸行駛時,電信員偵聽到了從島上發出的加密信號,這無疑是那些可惡的“斐迪南”乾的。空中很快出現了1架美軍偵察機的影子,伊集院判斷艦隊行蹤已經被美軍發現。

接到偵察機發回的報告,威爾金森大吃一驚。他萬萬沒料到,剛剛結束科隆班加拉島撤退的日軍會立即展開新的行動。此時他手中僅有6艘驅逐艦可用,稍加思索,威爾金森立即命令沃克上校率第四驅逐艦分隊“塞爾弗里奇”號、“謝瓦利埃”號、“奧邦農”號火速出航,橫穿新喬治亞海峽,前往維拉拉維拉島,命令哈羅德·拉爾森中校率“拉爾夫·塔爾伯特”號、“泰勒”號和“拉·瓦利特”號迅速從護航編隊出列,快速北上,與沃克會合,共同執行截擊任務。

18時,伊集院將夜襲隊分作兩路,“時雨”號、“五月雨”號掩護運輸隊直接駛向維拉拉維拉島,其餘4艘驅逐艦向布因駛去。他希望以此迷惑美軍,使美軍無法判斷自己的真正實力。19時40分,航行至維拉拉維拉島東北海域的沃克分隊被日軍1架偵察機發現,飛行員卻錯將美軍兵力報為“4艘巡洋艦和3艘驅逐艦”。一向膽小如鼠的伊集院清楚美軍“布魯克林級”輕巡洋艦上的“6英寸機關槍”火力強大,他認定在大雨滂沱的黑夜,缺乏雷達指引的日艦根本不是敵艦的對手,撤退行動註定已經無法執行,於是命令運輸隊立即向肖特蘭返航,同時“時雨”號和“五月雨”號速來與主力會合。

美軍艦隊早已通過雷達發現了前方的兩隊目標,那正是尚未會合的“時雨”號、“五月雨”號和伊集院的主力艦隊。不久,兩隊目標突然轉向後撤。沃克認為,這是日軍因前段時間損失較多,為保存實力刻意避戰。不等拉爾森分隊到來,求戰心切的沃克下令提速至33節,發起猛追,同時通過TBS呼叫拉爾森快速跟上。此時,拉爾森分隊尚在南方21公裡外,不在TBS的有效通信範圍之內,沃克的呼叫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隨着雙方距離不斷拉近,日軍瞭望哨同樣發現遠處出現了不明身份的艦隻。伊集院擔心是從布因駛來的收容隊,為進一步辨清敵我,他下令主隊四艦轉向西行,“時雨”號和“五月雨”號在主隊右後方跟隨。如果瞭望哨發現的編隊不是進入馬爾誇納港灣,而是繼續向西航行,那肯定就是美軍的艦隊了。

伊集院的分析非常準確,沃克一路窮追,很快暴露了自己的身份。22時50分,伊集院指揮主隊左轉,準備迎戰。22時55分,美艦在6300米距離率先開火,並尋隙射出了14條魚雷。當時,日艦轉向後,成方隊隊形,左翼距美艦僅3000米的“夕雲”號成為美艦18門127毫米炮集中攻擊的目標,很快被5發炮彈命中。位於該艦右側的3艘日艦唯恐誤傷友艦,不敢輕易發射魚雷。“夕雲”號只好冒着美軍的密集炮火,繼續左轉單獨出列,一邊為友艦讓路,一邊用主炮進行還擊,且在雙方拉近到2500米時射出了8條魚雷。其身後的“風雲”號隨之左轉。見美艦已發射魚雷並改為單縱隊進行火炮轟擊,伊集院知道魚雷攻擊的最佳時機已經錯過,只好率兩艦右轉以重新搶佔有利的射擊陣位。“風雲”號迅速轉向跟在兩艦後面。“夕雲”號雖中彈起火,但仍頑強戰鬥。23時03分,1條魚雷準確命中“夕雲”號,該艦7分鐘后沉入大海。包括艦長在內的138名水兵死亡,有78人第二天被美軍魚雷艇救起,成為俘虜,25人借用美軍留下的救生筏逃生。

沃克本可實施曲線運動規避日軍的魚雷攻擊,但為提高艦炮的射擊效果,他一直維持原來的航向。“夕雲”號射出的8條魚雷很快為自己報了仇。23時01分,1條魚雷準確命中“謝瓦利埃”號前彈藥庫,將艦首到艦橋的一段艦體活活炸斷。其身後的“奧邦農”號被前主炮射擊產生的硝煙擋住視線,未能及時發現前方出現的意外情況,從炮火煙霧中衝出后直接向友艦撞去。

“奧邦農”號上的一名水兵如此描述當時的情景,“那艘艦就像被巨大的刀子切成了兩段,船尾像是被一位無形的操舵手控制,直接轉向一邊,擋住了我們的去路。指令‘右滿舵’和‘緊急倒車’都不能避免相撞,於是下達命令‘準備撞擊,準備撞擊’,艦橋上的所有人都緊緊抓住黃銅欄杆。船員迅速尋找金屬支撐物和炮座。鍋爐間裏那些可能會被滾燙蒸汽傷害的船員都扔下了手中的工具,抓住欄杆和梯子,臉上寫滿了緊張和恐懼。操縱室和彈藥庫的船員都跑上了甲板”。

受此一撞,重傷的“謝瓦利埃”號雪上加霜,艦尾右側被撞毀,大量海水洶湧灌入。“奧邦農”號艦首被撕開了一個8米長的大口子,海水灌入導致電力全失,航速大減。所幸該艦還能後退,但顯然已經無法繼續戰鬥。沃克率旗艦“塞爾弗里奇”號依然窮追不捨,在其左前方行駛的正是全速航行欲與主力會合的“時雨”號和“五月雨”號。

沃克下令以艦炮轟擊,美軍炮火對“時雨”號形成了跨射。2艘日艦突然右轉,接連射出16條魚雷。“塞爾弗里奇”號緊急規避,顯然為時已晚,23時06分,“塞爾弗里奇”號左舷被1條魚雷準確命中,艦體進水導致航速銳減到10節,瞬間就失去了戰鬥能力。沃克只好緊急呼叫拉爾森前來救援,可惜後者至少20分鐘才能趕到。

快速趕來的拉爾森分隊再次被日軍1架偵察機發現,但飛行員誤將其報為3艘巡洋艦。接到報告的伊集院認為美軍實力明顯強於自己,決定三十六計走為上計,迅速率隊向西北撤出戰鬥。“秋雲”號、“磯風”號和“風雲”號尋隙向受傷的2艘美艦射出了24條魚雷,無一命中。23時40分,伊集院下令運輸隊向拉包爾返航,自己集結夜襲隊於次日清晨返回拉包爾。

當姍姍來遲的拉爾森接近戰場時,還能隱約看到雙方炮戰發出的閃光。當他趕到戰場時,敵艦已經快速逃逸。準確地說,伊集院是被日軍飛行員的錯誤報告嚇跑的。在戰場搜索半小時未能發現日艦,拉爾森只好掉頭救援3艘受傷的友艦。奄奄一息的“謝瓦利埃”號已毫無挽救希望,3時11分,“拉·瓦利特”號在接走艦上250名水兵後補雷將之擊沉,艦上有51人在戰鬥中陣亡。隨後,拉爾森率3艘驅逐艦,護衛沃克受傷的兩艦掉頭返航。驅逐艦因受傷只能跑出可憐的10節,沃克致電蒙達機場,速速派戰機前來掩護。次日7時17分,果然有15架日機前來追擊,被及時趕到的19架美軍戰鬥機成功擊退。8日,拉爾森率5艘驅逐艦駛入圖拉吉港。

除伊集院被假情報嚇跑令人恥笑之外,拉爾森擅自撤退,同樣算不上光彩。趁雙方驅逐艦大打出手之際,日軍收容隊於當天22時駛抵維拉拉維拉島。從6日開始,島上鶴舞部隊就一面反擊以迷惑新軍,一面有意識收縮陣地。當晚,鶴舞集結殘部悄然撤出陣地,快速奔往預定登船地點。他清楚新西蘭部隊夜間一般是不敢主動追擊的。隨着收容隊的到來,鶴舞部隊開始從容登船。到7日3時許,鶴舞部隊殘部589人悉數上船,收容隊立即掉頭以最快速度返航,於當天10時50分回到布因。這支兵員隸屬多支部隊的臨時隊伍隨即解散,所有人員回歸原來建制。

毫無疑問,日軍贏得了“第二次維拉拉維拉海戰”的勝利,他們以損失1艘驅逐艦為代價,成功撤出鶴舞部隊。回到拉包爾的伊集院宣稱,擊沉美軍巡洋艦2艘、驅逐艦3艘。鮫島聞訊,喜出望外,第二十七驅逐艦分隊司令官原為一、“時雨”號艦長山上龜三郎、“五月雨”號艦長杉原與四郎,獲得通令嘉獎,並獲天皇御賜軍刀一把。

戰鬥中,美軍損失驅逐艦1艘,戰傷2艘,阻敵撤退的任務未能完成,可以說是一次完敗。但沃克堅信自己獲得了勝利,宣稱擊沉敵驅逐艦3艘,重創數艘。海戰第二天,10月7日,“奧邦農”號收到了海軍部部長諾克斯代表羅斯福總統授予的“美國總統部隊嘉許獎”。在圖拉吉港短暫維護后,該艦被迫回到本土進行大修。

一次小規模海戰的勝利根本無法改變大局。隨着日軍撤出維拉拉維拉島,中所羅門地區已在美軍控制之中。憑藉出色的建設能力,美軍迅速在該地區構建了由5個機場組成的航空基地群,為下一步實施布干維爾作戰創造了有利條件。

中所羅門群島作戰對美軍可謂血腥而漫長。哈爾西原擬投入1個步兵師,最後竟滾雪球似的投入了多達4個師。戰鬥中,美軍亡1094人、傷3874人,損失輕巡洋艦1艘、驅逐艦3艘、飛機141架。美軍最大的亮點是放棄日軍重兵把守的科隆班加拉島不攻,直接跳島攻擊防禦薄弱的維拉拉維拉島,徹底打亂了日軍的節奏。此舉不但節約了時間,避免了更多人員傷亡,也為美軍今後更好地實施“蛙跳”作戰打下了堅實基礎。

在與占絕對優勢的美軍作戰中,日軍地面部隊共亡1759人、傷1762人,數字與美軍大致相仿。但日本海空軍損失慘重,共損失輕巡洋艦1艘、驅逐艦9艘、飛機790架,其戰爭血液被逐漸抽干。其中,蒙達攻防戰以少抵多拉長戰線,“塞號作戰”全身而退,堪稱日軍亮點。

日軍東南支隊支隊長佐佐木的作戰指揮堅韌而不失彈性,自始至終沒有出現重大失誤。10月12日,東南支隊宣佈就地解散,佐佐木履新出任今村第八方面軍副參謀長,一直到戰爭結束。美軍同樣給予佐佐木極高評價:“忠於國家,指揮藝術高超,進退有據,是一名出色的將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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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洋戰爭(六):美日對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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